第10章 馄饨香菜

今天拍的戲份并不危險,劇組沒有醫務人員跟随,也沒帶醫療包。祁白露的助理着急忙慌地走上來,立刻說要送人去醫院,Lydia請纓同去,導演也慌了神,衆人七嘴八舌問祁白露有沒有大礙。蔡桐越的經紀人圍上來,一眼看到了那塊沾了血的有棱有角的石頭,石頭靜靜地伏在草叢中。她扭頭去看蔡桐越,蔡桐越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只是沉着臉。

阮秋季半蹲在地上,看祁白露血流不止,雪白的口袋巾被鮮血浸透了,低着頭冷靜道:“送你去醫院。”他對祁白露半拉半抱,讓他靠在自己懷中站起來,一邊替他按着傷口處的手帕,一邊大步往前走。

祁白露的助理不認得阮秋季,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走上前要把人接過去,Lydia也拿着祁白露的羽絨服準備給他披上,阮秋季道:“人多太顯眼,你們不能被媒體拍到。”

雖然這是打“同情牌”的好機會,但祁白露向來不喜歡自己出現在頭條上。況且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還沒搞清楚,程文輝又不在橫店,現在消息爆出去,只會讓團隊手忙腳亂,如果沒和媒體及時溝通,很有可能被娛記亂寫,更有可能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Lydia很快想明白了,他們兩個明顯相互認識,估計人家本就是來探祁白露的班。她給助理使了個眼色,走上前給祁白露披外套。

阮秋季對Lydia說了聲“謝謝”,騰出一只手摸出車鑰匙,一刻不耽誤,帶着人繼續往車上走。導演一直把他們送到車邊,幫忙打開車門。這片外景地荒蕪得很,車子在土路上開過,揚起一片塵土。

祁白露的助理看着奔馳車在飛塵中開遠,掏出手機給程文輝打電話,等待電話接起。助理畢竟剛得到新工作沒幾天,有些焦慮地問Lydia:“不會有事吧?”

Lydia回頭看向蔡桐越和他的經紀人,蔡桐越的經紀人正背對着他們跟蔡桐越說話,Lydia道:“有事也不是找我們。”

副駕駛的車窗放下三分之一,立刻有新鮮的空氣灌進來,祁白露正在暈厥的邊緣掙紮,阮秋季探過身體,解開祁白露頸部的紐扣,一直解開了三顆,讓他可以順暢地呼吸,阮秋季問道:“你暈血是嗎?”祁白露略微點了下頭,阮秋季幫他系上安全帶,看着他蒼白的面孔道:“那先閉上眼睛。”

祁白露正目眩心悸,像是沒聽懂他說什麽,目光停留在阮秋季大衣前襟上,那裏沾染了一片血跡。阮秋季一手掰過他的肩頭,一手将手掌貼在他的眼睛上,掌心和指腹拂過他的眼皮,道:“白露,先閉上眼睛。”

祁白露聽話地閉上了眼,這樣雖然好受了一些,但還是能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他把臉朝着窗外,只能竭力地忍耐。車子很快發動,阮秋季大概怕他暈過去,不時往後視鏡中看,祁白露靠在椅背上,微微蹙着眉,半張臉都淌滿了血,看着很有些觸目驚心。

他裏面穿的是戲裏的軍服,黃綠色制服裏面是挺括的白襯衣,鮮血一直流到了衣領和脖頸裏。阮秋季的車上只有紙巾,于是等綠燈的時候,他抽出幾張紙巾,轉頭給祁白露擦臉頰上的血。

祁白露只覺他的手指又冰又涼,于是把臉微微側過去,想要睜開眼,阮秋季道:“先別動。”

“我好多了。”

祁白露把臉又轉過去一點,似乎想讓他看出自己的确好轉了,但阮秋季卻捏住他的下巴,示意他保持這個角度,确認他不動了,又去擦他下颔和脖頸上沾的血漬。

過了一會兒,阮秋季結束了擦拭,剛好對面的紅燈開始倒計時。他沒立即收回手,而是保持之前的姿勢去看祁白露的面孔。上午的戲拍了這麽久,劇組一直沒停下休息,祁白露的嘴唇毫無血色,幹得微微起皮。他的目光又往上移,去看祁白露輕顫的睫毛,盡管有些憔悴,這仍舊是眉目如畫的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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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忽閃着數字,提醒着行人即将通行,前方橫向的馬路上漸漸地沒了呼嘯來往的車輛。在祁白露即将睜開眼之時,阮秋季默不作聲地收回手,任憑安全帶将自己勒回了駕駛位上。

車子緩緩開動,再過一條街是一家私立醫院,阮秋季突然道:“你想被拍到嗎?”

祁白露看着前方怔了一下,随即意識到阮秋季的意思是,拍下自己受傷的照片炒作,按網絡用詞來說就是“賣慘”。按照祁白露的知名度,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很有可能被認出來。雖然不是所有明星團隊都熱衷于做這種事,但大家基本默認有熱度總比沒有熱度好。當然也有人只是為了和影迷朋友分享日常生活,但在陰謀論的氛圍裏,偶像所做的行為已經不由自己來定義。

“你的經紀人估計收到消息了,我想他會很樂意,公關公司也會很樂意。”

祁白露搖頭,阮秋季看他一眼,很平穩地把車泊在醫院停車場,祁白露準備推門下車,阮秋季道:“等等。”說着解下了自己的圍巾,将那條羊毛圍巾抖開裹住了祁白露的頭臉。圍巾到底是比較私密的物件,陌生男性的溫熱氣息兜頭包圍下來,祁白露甚至能聞出阮秋季使用的剃須水的味道,祁白露啞然失笑:“阮總……”

“如果要說謝謝的話,可以等會兒再說。”

最後,祁白露被他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

祁白露本來覺得到外科清理包紮一下就沒事了,但阮秋季堅持給他打一針破傷風,再做個ct觀察一下。ct結果出來大概要三四個小時,阮秋季便帶他去樓下的醫院食堂吃午飯,出乎祁白露的意料,午餐的味道竟然很不錯。

他們找到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裏坐下,點了小馄饨,等馄饨出鍋的時候,祁白露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他花了一分鐘敷衍過去,程文輝說自己明天就會回橫店,祁白露“嗯”了一聲,程文輝又道:“我給鄭總打過電話了。”

祁白露停頓兩秒,問:“他說什麽?”

“什麽都沒說。”

食堂裏沒有多少人,氛圍十分安靜,因此坐在對面的阮秋季聽得清他們談話的內容。食堂的服務人員叫號,阮秋季把目光從祁白露的臉上移開,站起來朝窗口走去。在他托着盛了兩碗馄饨的托盤走回來時,祁白露已經挂斷了電話。

阮秋季沒有問任何事,只是讓祁白露幫忙把桌上的辣椒醬瓶遞給他,祁白露用勺子攪着湯,青翠的香菜葉在湯水上漂浮,他将擱在自己這邊的辣椒和食醋都給阮秋季推過去。

食堂裏有一臺電視機正在播放古裝連續劇,主題曲唱得纏綿不絕,除此之外便是食客們低聲交談的切察聲。祁白露這兩年除了在劇組和活動現場,就是跟鄭昆玉在一起,鄭昆玉只會帶他去私人餐廳,避免他被人看到的那種,他忽然有些記不起上一次這樣坐着是什麽時候了。

其實阮秋季坐在這裏是很有違和感的,但是他舉手投足間又很自如。祁白露想得出神,吃得也慢,不知不覺間便盯着了阮秋季看,他向來有一點職業病,遇到一個人就會像觀察樣本一樣琢磨。阮秋季也意識到了,擡頭迎上他的目光。

祁白露知道自己的眼神可能冒犯了,低下頭去吃馄饨,卻聽阮秋季道:“我一直以為你會問我。”

“問什麽?”祁白露道。

“很多事。”

看祁白露還是一副沒什麽反應的樣子,阮秋季笑了笑,道:“比如《泉水兇猛》的選角。”

“我應該問你嗎?”

“這取決于你。”

阮秋季此人看起來很好懂,看下去卻讓人捉摸不透。從上一次在慈善晚宴相遇,祁白露捉摸不透很多事,比如他看起來對自己有興趣,偏偏沒任何行動;比如他是所謂“金字塔”上層的人,卻對自己這樣親切體貼。祁白露并不相信天上掉餡餅這回事,或許阮秋季對每一個人“喜歡”的人都是這樣的,如果鄭昆玉是直鈎釣魚,那麽阮秋季就喜歡抛出豐厚的餌。

“好。選角牆的事是你們放出來的嗎?”

阮秋季沒想到他問得這樣直接幹脆,他盯着祁白露的眼睛,搖頭笑道:“不是。”

“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知道,但暫時不能說。”

“你真的想讓我演潘小勻嗎?”

“沒錯。”

“你覺得我适合這個角色,還是別的人更适合?”

“別的人也不錯,但在我心裏,你最适合。”

祁白露一時沒什麽想說的了,阮秋季道:“還有嗎?”

“聽起來很像恭維。”

“但你應該知道不是恭維。”阮秋季淡淡笑着,看祁白露似乎真的沒話問了,下巴朝桌上的馄饨點了點,這是示意他該要趁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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