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統一戰線
袁大軍這次失戀,直接影響了蘇尚喆的生活。游戲是孩子的天性,好不容易有人帶着自己玩沒玩過的東西,忽然就這麽消失了,心裏肯定不好受。在袁大軍沒有過來找他的第三天,蘇尚喆終于拿着一個蒲棒錘高擡貴足移步去了他的大院。無意外的,袁大軍正撅着屁股彈玻璃球,因為天熱,額頭被髒手擦過,留着一道道泥痕。
蘇尚喆也不多說,直接走到他前面居高臨下地用蒲棒錘敲敲他的頭,鼓着腮幫子看他口袋裏的玻璃珠子。這是他第一次對不是自家人的人動手,看下手的狀況,實在是該算作十分親昵了。
蘇尚喆那張小臉兒太幹淨了,今天可能是“長途跋涉”了一會兒的緣故,腮幫子上還有些紅暈。可再好看也是個男娃呀,并且他媽媽也不再給生女娃娃了。且那天回去,袁大軍照常挨了袁擁社一巴掌。雖然偷騎自行車每次都要挨巴掌,可是那天心碎之後再挨,心裏就憋着氣。現在那股氣還在心口憋着不上不下呢。想到這裏,袁大軍不耐煩地擺擺手說:“一邊兒去,忙着呢。”
小少爺哪裏受過這委屈啊,見他果真不再理他,小脾氣上來,一腳把他的玻璃球踩到了土裏。還覺得不夠,把別人的也一腳踢開了。小孩子可不管你長的白不白,見玻璃球被踢的沒了影,下手就推了蘇尚喆一把罵“你幹嘛,你賠!!”
五歲多點的孩子,立即就一個屁股墩兒實實在在的摔在了地上。
小家夥可厲害了,在家裏向來都是他打別人的份兒。就是蘇建之這老爹,蘇尚喆不如意了都敢哭着輪巴掌。見自己被別人打了,爬起來就和對方幹上了,可人小個頭小,哪裏是人家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推倒了壓在地上。上邊那人還指着他教訓:“小白臉兒,別以為你哥是蘇大武我們就怕你!”
小孩子們跟着哄哄,“蘇大武,蘇大武,弟弟穿着娃娃褲。大武一撅嘴,弟弟露個大屁股。”
小家夥委屈極了,淚珠子在眼眶裏只打轉。身上疼歸疼,就是咬着牙不哭,手上可沒放松,逮着功夫就往身上那小子臉上招呼。一群恨不得天下大亂的孩子圍着吶喊助威:“打啊打喲,小白臉兒還學娘們兒抓臉,啊哈哈!”
人再小也能聽出好賴話,被人誇漂亮蘇尚喆很高興,可是說小白臉兒小娘們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是小,撈了幾次沒抓到對方的臉,又被圍觀着起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面哭還一面罵:“大黑是大壞蛋,嗚嗚,你們都是大壞蛋。”
這罵法實在是太文藝了,可就是這幾聲委屈得貓兒似的哭聲,還是撓了一把袁大軍的心。不管怎樣,先招惹他的是自己,又不給別人好臉色的也是自己,好像這種做法不夠社會主義,也有損他老大的形象。
袁大軍到底沒冷眼看下去,一把過去推倒上面那個人,把下面哭得睫毛濕漉漉嘴巴裏進了沙土猛咳的人拉起來,還親自給拍了土,用髒手給他擦了擦舌頭沖一旁的人兇:“滾你媽!”
一面又從兜裏掏出一個玻璃球狠狠地扔過去,“給你媽的球!”
瞅瞅,這才是真正的罵人。更厲害的還在後面呢,被扔的男孩兒擡袖子擦了下鼻涕也開罵:“你媽球!”
“你媽球!”
“你媽的頭,像皮球,一踢踢到大門樓。”
袁大軍反駁:“大家快來看,他媽是個山藥蛋!他爸天生賣紅薯,爛了褲裆沒人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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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孩子跟着喊:“補一補,五毛五,氣的你爸直跳舞。”
對罵發展到最後變成了“誰罵我返給誰!”
“誰返給我返給誰。”
“返給你!”
“返給你!”
到這一階段,罵戰基本結束。在無數遍“返給你”之後,倆人很不屑的彼此“切”了一聲,誰也不看誰。接下來看熱鬧的也一下子哄散了。
罵戰雖然熱鬧,也沒能彌補蘇尚喆被欺負的委屈,那眼淚掉的喲,看的袁大軍恨不得把自己的肉送上去求着讓他咬兩口解恨。怎麽有這麽會哭的人呢,還哭的這麽好看。也不像自家院裏的小丹,一哭就大鼻涕直流。瞧瞧眼前這位,微張着紅紅的小嘴巴,偶爾打個哭嗝,眼睫毛濕漉漉的黏在一起,臉上一道道淚痕,臉蛋上因為剛才摔跤又擦了一把,有幾道淺淺的灰痕,像極了小花貓,就是看着袁大軍的眼神可仇恨了,像個狼崽子。
袁大軍被瞅得心發毛,主動把兜裏的玻璃球掏出來說:“你別哭勒,給你五個。”
“我才不要,嗚嗚。”拍開,拒絕。
袁大軍好脾氣地撿起來,“以後都帶你玩兒成吧。”
“嗚嗚,才不……和你玩,大壞蛋。”拒絕。
袁大軍一咬牙,把所有的玻璃球都塞到他手裏,還做好他再扔出來就撿再回來的準備,并且想好了,他要是再扔,就不哄了。他又沒妹妹,巴結個什麽勁啊。結果蘇尚喆一邊哭一邊小心地都裝口袋裏了。袁大軍看看他的口袋看看自己的手,有點心疼了,十五個呢,得好幾毛錢。
蘇尚喆哭着指自己的褲子,“嗚嗚,土。”
彎腰拍幹淨。
指指胳膊,“嗚嗚,疼。”
捋起胖袖子,喲,白嫩嫩的胳膊青了一塊。袁大軍心裏咯噔一下,立即就現出了蘇尚武攥着拳頭打人的情形。趕緊給揉了揉又吹了吹,袁大軍繃着臉說:“小孩子打架,不能告訴家裏人知道不。你哥都上初中了,他要是回來打我們,以後可真不和你玩兒了。”
這次蘇尚喆倒是點了點頭,哭着說:“要摘蒲棒錘。”
“你要那玩意兒幹啥?”袁擁社說了,再偷騎他的自行車出市區,打斷他的狗腿。
“嗚嗚嗚。”
“要就要呗,你快別哭了,讓我爸看見又該罵我。”袁大軍牽着他的走往前走,一邊尋思到哪裏能摘得多了。
這次沒走多遠,又遇見了剛才對罵的那群人。其中一個大老遠還沖袁大軍喊:“過來,學校要報名啦。”
話音剛落大喇叭就開始廣播了,說的有點文藝腔,袁大軍沒聽大明白,但是重點都明白了。就是毛主席關心祖國的花朵,各個大院兒年滿七歲的孩子,今年秋季都要入學。小孩子倒是挺興奮,之前看着學校的學生搬着小凳子戴着紅袖章,有時候還戴着軍帽,羨慕的不得了。袁大軍往裏擠了擠,看見最裏面圍着的是自己大院兒那個戴眼鏡的中年女老師,正考這些自告奮勇要報名的孩子。
要求倒是不難,每個人要從一數到一百。有的孩子做不到,直接扭頭回家找媽到學校報名去了。有的孩子家裏人教,順順溜溜的就能從頭背到尾。袁大軍瘋跑了幾年,可袁擁社的巴掌也不是白打的,總算是記住幾個數。等到孩子們都背完了,女老師一看這邊,袁大軍将手一背開始從1開始數。之前還好好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到了69下一個就是50,如此輪了三遍,怎麽都過不了69的檻,有調皮娃子開始哄笑,袁大軍急的憋紅了臉。蘇尚喆拽着袁大軍的袖子擦擦因為哭泣流的清水鼻涕,等他再數到69的時候低聲說:“70。”
什麽是雪中送炭?這就是。一個數,解救了袁大軍的窘迫。只見他擡袖一抹額頭,順利麻溜的到了一百。低頭看多多的眼神兒可慈祥了,恨不得抱起來親一口。
女老師扭頭看眼睫毛還濕漉漉的蘇尚喆問:“叫什麽名字?多大了?真幹淨!”
“蘇尚喆。”蘇尚喆扭頭看看袁大軍,接着面不改色地虛報年齡:“六歲半了。”
“差不多,你給背什麽?”
“數數,還有背詩。”
數數對蘇尚喆簡直是小菜一碟,不僅背到一百,還不歇氣地給女老師背了五首唐詩,把女教師給樂的,摸着他的腦袋就說這個學生她要了。
這趟沒收獲蒲棒錘,但小蘇尚喆找到了目标——他不要跟着爺爺去遛鳥了,他要跟着哥哥姐姐去上學,要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戴着紅領巾排着整齊的隊伍回家。那場景,每次他看到都忘了繼續吃手裏的糖葫蘆。
回去的時候尚安琪正在腦子裏過新編排舞蹈的動作,蘇尚喆拽着她的袖子說了兩遍要上學,才從舞蹈裏回魂。老爺子在一旁說:“才五歲多一點,有點早。”
尚安琪倒是不這麽想,低頭問兒子:“為什麽要上學。”
蘇尚喆也挺直接,“爺爺不會和多多玩,爺爺是笨蛋。小朋友和多多玩。”
“嘿,小白眼兒狼,爺爺都白疼你了。”
蘇尚喆抱住尚安琪的腿,抿着小嘴斜老爺子,被捏了嘴巴打趣。
“再撅給綁起來,挂醬油。”
“哼!”小家夥可不怕,還皺了皺鼻子。
“我看行,就當讀幼兒院了,跟不上了到時候再留級呗。”尚安琪一琢磨就敲了板兒。後期尚安琪如何鼓動蘇建之找熟人把幺兒子塞進去再且不論,蘇尚喆還是早早的開始了他的小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