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親密”

時間之河總是淌的飛快,仿佛昨天某些發展起來的商鋪音響裏還徘徊着齊豫特有的嗓音,随性的唱“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遠方”,而如今黃土高坡的大風都已經刮過了,留下了滿大街“哦,那只是一場游戲一場夢”的頹廢。

蘇尚喆孤獨又充實的度過第一學期。期間他收到過袁大軍寄來的信,也收到過他讓人帶過來的罐頭。罐頭是部隊內部生産的,只有編號沒有牌子,裏面的東西卻實打實的好。午餐肉裏面可以找到大肉粒,很有嚼頭。

對于蘇尚喆時不時收到吃的喝的,林峰很羨慕,曾經勵志要找一個部隊的人當親哥,被宿舍吃了蘇尚喆不少好吃的舍友們一通鄙視。

88年,部隊成立了全國第一支特種部隊,袁大軍和其他被層層選拔上來的戰友們,都成了其中的一員。即使再累,到這一刻與這無上光榮想必都是渺小的。袁大軍被編入特種部隊編的那天,半夜十二點偷偷跳出宿舍樓給蘇尚喆打了電話。

電話是在一樓看門大叔那裏,三更半夜的,老頭子還以為蘇尚喆家裏出了事,穿着大褲衩就去三樓敲門。蘇尚喆急匆匆的下樓,接到電話就聽到袁大軍因為激動而忍不住的喘息。

“多多,我進特種部隊了。”

蘇尚喆對這一新名詞毫無概念。

“以後要訓練的還很多,海陸空作戰能力都要有,如今我才只能陸地和海上作戰,總有一天我能學會駕駛飛機。唉,多多,我真激動。

“你們怎麽慶祝的?我明天能去找你嗎?”雖然對這種榮耀不是太明白,蘇尚喆還是從他語無倫次的話語中體會到他的激動。

“我去找你,唔,我和張東去找你,咱們出去好好吃一頓。”

蘇尚喆笑。這就是他們的慶祝方式,仿佛只有吃了好吃的,才是對自己一段時間辛苦和努力的補償。

“行,可以的話喝點酒。”

“嘿嘿,得喝。你睡你睡,有人查房。”

蘇尚喆還沒來得及回話,那邊已經傳來“嘟嘟”聲。

袁大軍三兩步沖到樓底下,拽着一樓的鐵窗三兩下放到二樓的防雨水泥板上,抱着下水道管道三兩下就到了三樓同一位置,接着四樓,手電筒掃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安全的翻身進了樓,鑽進了黑暗裏。

蘇尚喆回去的時候宿舍幾個人迷迷糊糊的都沒睡死,沈強問:“小白,家裏出事了?”

Advertisement

好吧,他又多了一個新名字,就因為皮膚白。

“沒,我哥打來的,說是在部隊表現好,可能有什麽新任務讓他去。”

“袁大哥能耐。”林峰打着哈欠口齒不清。

蘇尚喆夜裏沒怎麽睡,下意識的總怕睡過了頭,結果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哈欠連連。

事實上快到中午的時候袁大軍才到,又提了一兜的肉罐頭和水果罐頭,因為周末,宿舍除了本地的張炜和王鶴平回家,剩下的都在。祝賀嘛,帶過來的東西自然是都分了。袁大軍在部隊這麽長時間也沒少攢錢,自己平時一分不花,也沒有親人可寄,除了平時給蘇尚喆買點小零碎就都存了起來,今天有好事,自然是二話不說請了蘇尚喆一宿舍的人去吃飯。為了歡暢,專門出去校園找了一家差不多的店。

在部隊不喝酒,但不代表在部隊的人不能喝,在四個學生的祝賀聲中袁大軍很快就和張東幹掉了一瓶白的。醫學生的學生是真不喝酒,為了應景都喝啤酒,兩個兵哥吹白酒的時候,他們就配合着喝一口啤酒。

其他人還好,蘇尚喆一不小心灌了一大杯,胃裏就開始火燒火燎,總覺得有一個小火球在胃裏燒啊燒。

張東不是袁大軍的對手,很快就大着舌頭不知道東西南北了。蘇尚喆也不勸,支着腦袋給袁大軍往碟子裏夾菜,張東大舌頭喊:“弟……弟……不地道,不給你……張東哥……菜……”

“高了,高了!哈哈!”袁大軍哈哈大笑,點着張東的臉似乎很看不起,又和他幹了一杯之後說:“你不行了,饒了你!不是對手!”

張東确實不是對手,在筷子塞了兩下都把一筷子青椒肉絲塞到鼻子上後,趴在桌子上不動了。其他幾個都還好,雖然都喝了幾杯啤酒興致高漲,但畢竟是清醒的。飯後袁大軍去結賬,腳步有點踉跄。

這樣醉醺醺的模樣勢必回不了學校,就是過了門衛那關,宿舍樓也肯定是進不去的。林峰沈強和齊東海合力把睡得鼾聲震天的張東擡到了隔壁一家旅館,帶了打包的食物回學校,留下蘇尚喆和袁大軍兩兄弟繼續耍。

“這是榮耀啊多多,我進部隊那一天就沒想過自己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被蘇尚喆扶到客房的時候袁大軍還在喋喋不休。

“再買幾罐啤酒,咱們哥倆喝,再拿兩罐啤酒去。”

“你喝多了。”

“不多。”

“那你給我走了直線。”

“侮辱哥智商。”袁大軍推開蘇尚喆,低着頭小心翼翼的沿着瓷磚的縫隙往前走,你別說,路線走的倍兒直。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扭頭沖蘇尚喆樂,“去拿啤酒。”

蘇尚喆無法,想着他高興,又是休假,自己也周末,喝就喝吧。下去搬了半箱回來,還帶了一袋子葡萄,想着喝多了吃點也好醒酒。還好心的到隔壁去給張東倒了一杯水放到了手邊的床頭櫃上。

回來兩天各自開了一瓶,袁大軍也不知道哪裏學來的勸酒方法,對着蘇尚喆一揚手裏的瓶子說:“我高興,好不容易進了特種部隊,喝個慶祝一下。”

蘇尚喆仰頭喝兩口。

“我高興,多多說考來就考來了,咱們終于又做伴兒了,喝個慶祝一下。”

蘇尚喆心裏也溫暖,仰頭又是兩口。

“我高興,多多能想起我,聽我唠叨給我寫信,再喝個。”

喝吧,不喝對不起袁大軍那身綠皮呢。

喝到最後尚喆徹底放松下來,軟軟的坐在地上靠在牆邊,聽着袁大軍激動萬分的手裏比劃着說他們的野地生存訓練。等袁大軍終于說完,靠在床邊樂夠了,蘇尚喆才總結陳詞說:“當年你跟着老家的人去鄉下看來是去對了,要不然你現在正在叔叔的廠裏做工人呢。工資已經漲到一百五了吧,說不定媳婦兒都娶上了。”

“嘿嘿嘿。”

蘇尚喆見他笑,心裏又有些泛酸,撇了下嘴說:“你想娶媳婦兒了?哼,王蓉已經有男人了。”

“王蓉啊。”袁大軍搖搖頭,“沒見過。”

“你天天就想那點事吧。得虧你沒見過,她現在……”蘇尚喆想說風騷,頓了一下又出不了口。畢竟是同學,他希望自己同學好。

“其實吧,我在部隊特想你。出去訓練的時候老是想,多多也不知道又給我寫信了嗎,我又收不到。他在學校也不知道啥樣了,不合群,別讓人欺負了。”袁大軍長出口氣,自己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好半天才說:“你們宿舍那幾個矮子,哈哈,湊扁他們。”

一排烏鴉飛過,尚喆滿頭黑線。

“多多好,誰都沒多多好。這麽多年,都沒有個人惦記我。”袁大軍眼圈漸漸有些紅,嘆了口氣說:“之前吧,袁擁社老是唠唠叨叨,一個大老爺們兒跟個娘們兒似的,管我吃管我穿,鞋子踢爛了都得數落半天。後來吧,沒人說了,耳朵就開始癢,總想聽見誰再念叨念叨我。”

袁大軍擡手捂住眼睛,“我的多多啊,總還有人記着我。那時候回臨江,見到你,如果你很多新朋友,我可能都不敢找你了。”

蘇尚喆心裏疼,拉開他的手給他擦眼淚。男人和男孩,沒有什麽分界線,如果袁擁社還在,袁大軍一定還是個男孩兒,在家裏戳貓鬥狗不長進,卻活的快樂潇灑。而如今,他已經被歲月拔高,不僅是身體,拔高的還有內心。

蘇尚喆不停的擦着他的眼淚,低聲說:“我沒有新朋友,那時候你不在,我經常去你們小房子去看。一直都鎖着。”

“想我?”

“想。”

“我也想你。”袁大軍嘆息,聲音低沉又溫軟,帶着說不清的溫柔,“不知道為什麽,好像這世界上就只有你能想了。”

男人眼淚已經不再落,蘇尚喆的手卻沒有收回來,貼着他健康的皮膚摩挲了幾下,鬼使神差的,就俯下身貼上他因為酒液的濕潤,顯得特別潤澤的嘴唇。呼吸間,滿滿的都是彼此的味道。也許就醉酒,也許是氣悶,袁大軍呼吸間微微嘴唇微微開啓,蘇尚喆同樣帶着酒味的小舌緩緩滑了進去。

那是一個顫抖而充滿探索的吻,蘇尚喆微微垂着眼簾,舌頭探進去卻又不敢肆意的品嘗渴望已久的味道,只緩緩的掃過他的牙齒,試探着緩緩的收回含着他的嘴唇吮吸。因為他刻意放慢的動作,這個帶着怯意的吻竟然更顯的溫柔挑逗。

許是酒意太濃,許是暫時沒有反應過來,袁大軍竟然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沒有動作。蘇尚喆手中的啤酒罐子滑落在地滾了出去,液體淌了出去,順着瓷磚的縫隙彙成一條小溪。他的手慢慢摟上袁大軍的腰,翻身跪在他身前,唇舌再次探入的同時欣喜地準備抱緊那人,卻猛地被推開。袁大軍跳起來往後退,因為無路可退摔倒在床上,又慌忙往一側跑,腳下灑出的啤酒一滑,腳步踉跄的差點摔倒。

蘇尚喆跪在那裏,因為被袁大軍大力推開,雙手還別在身後支撐着身體。一雙眼睛追着袁大軍,看着他慌亂得來回走了兩步,甚至還擡袖擦了一下嘴唇,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多……多多多!”

蘇尚喆收回視線,低頭看自己的雙手。

“我,我去看看張東醒了沒。哦,我去看看他醒了沒。”袁大軍扭頭往外跑,腳下又是一滑,撞倒了電視桌上一個茶杯。

蘇尚喆聽着茶杯墜地的聲音,似乎心裏也碎了一角。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家人,家人寬容,并不代表那個人也能接受。他所謂的喜歡和想念,也許,真的只是袁擁社離開後尋求的精神依托吧。很可惜,那不是愛,不是珍惜。

蘇尚喆在地上跪了很久,久到腿都沒了知覺,客房的門都沒有再被推開。退房回學校的時候,樓下的服務員說袁大軍已經付過錢退了房,和那個同伴一同離開了。

他想要的太多,結果得到的太少,心中只剩絕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