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選擇
進入九月,蒸騰的暑氣稍稍降下去一些。廣州的夏末依舊是翠綠的繁花似錦的,陽光依舊是照的人睜不開眼。九月初始,蘇尚喆和林峰,還有其他幾位師兄在學校表彰大會上領了獎,雖然是校級的,但對于他們來說也算是意外收獲。
九月初的那個晚上,蘇尚喆還是下去接了電話,直接說:“你挂了,我去外面用公用電話打給你。”
電話沒響幾聲那邊就接了,兩個人沉默許久,最終還是袁大軍磕磕巴巴的開口說:“多……多多,那什麽……”
“袁大軍。”蘇尚喆打斷他的話,轉過身背靠在電話亭上,看着夜空中密匝的星,嘆口氣說:“袁大軍,我說,你聽着。”
蘇尚喆深吸一口氣,似乎能從空氣裏吸取勇氣似的,這般深呼吸兩次才開口接着說:“我喜歡男人,不喜歡女生,那次你回去家裏人都說我病了,就是因為這件事。我當時怕極了,怕爸媽看到我就覺得惡心再也不願意抱我,怕我哥和姐躲着我不願意和我接觸,更害怕他們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或者是派出所。我以為我是罪人……你知道了對吧,那次親你,我很清醒。我喜歡你,很久了。”
蘇尚喆語速很慢,似乎是在斟酌用詞,又似乎想給對方一點可以思考的時間。
“這次跟着師兄們出去,我和林峰掉到了山溝裏。那夜下雨,很冷,那地方很容易山體滑坡,有可能眨眼間我們都會被埋到石頭下。他問我,如果出不去了,我有沒有遺憾……”
蘇尚喆有些哽咽,默了片刻繼續說:“我告訴他,遺憾沒來得及孝敬家裏人。可我當時坐在那裏淋着雨,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我喜歡你,而你因為那次……讨厭我。你別試圖勸服我,那樣只會讓我恨你。你也別說把我當親弟弟,我不需要多一個哥哥來疼我。”
“我也挺恨自己的,你這樣一個外人,你一個外人,憑什麽比我爸媽還早的出現在我腦子裏。我這次沒那麽多話要說,就是告訴你我喜歡你,即使你讨厭我也無所謂。另外告訴你,不管是覺得惡心不惡心,我就是這樣的心思,你以後也別再聯系我了,你繼續喜歡你的女人去,我也不會試圖對你做什麽了。謝謝你給我寫信給我寄東西,以後不用了。”
蘇尚喆耳朵貼着話筒等了很久,袁大軍的呼吸清晰的傳過來,卻沒有一句他期待的話。時間跳到十五分,蘇尚喆果斷挂掉了電話。也許試着走出去并不是很難,最起碼他知道了正常的生活圈子裏也有和自己一樣的人,他知道性向這種事是無法改變的,不是他的錯。林峰遭遇那許多,都還健康的活着,他為什麽不能呢?
蘇尚喆解決了一件大事,心中并不輕松,卻也沒有像暑假出行前那麽壓抑。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袁大軍離開那些年他沒有戒掉,也許兩個人再遇上這些年能戒掉呢,說不定。
他心裏松快了些,袁大軍心裏卻沉重到了極端。那個多多告訴他喜歡他,然後多多還告訴他以後不要聯系了。袁大軍虎着臉瞪着手裏的話筒,似乎是想通過環環繞繞的電話線看見那頭蘇尚喆的臉,親眼瞧瞧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認真的。哦,他說他掉到山溝裏了,不知道摔着沒有,多多最怕疼了。
他投下第二顆炸彈,然後說對不住啦,謝謝你的關心,我的生活裏不帶你玩兒啦!袁大軍想,他是吃定自己舍不得了。
男人,男人,喜歡男人!
隔了一個暑假過來就告訴他以後別聯系了,還說和林峰一起……唔,那個細長眼睛的男人,他怎麽有本事讓多多那麽快改變主意了呢?那個多多還讓他喜歡女人去,他見過女人嗎?自從進了部隊就差點忘了女人是該長什麽樣了。
袁大軍越想越不是滋味,惡狠狠地又撥回去,還是宿舍的老頭子接的電話,袁大軍喊:“叫307蘇尚喆下來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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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放下話筒拿着擴音器走到樓門口仰頭對上面喊:“307蘇尚喆,接電話。”
蘇尚喆刷牙洗臉攤被子,手上動作都沒停。林峰靠着窗戶嗑瓜子,等老頭子喊了五遍的時候扭頭對蘇尚喆說:“袁首長喊你接電話。”
蘇尚喆麻利地脫鞋子上床鑽被窩,喇叭再響:“307蘇尚喆,你家裏人電話!”
林峰看看整個把腦袋包起來的人沖下面喊:“蘇尚喆不在。”
“剛才那個娃是哪個?”老頭子問。
“那個娃兒不是這個娃兒。”林峰答。
各個宿舍的窗戶都開着,有人探出頭來哈哈笑。老頭子收了小喇叭回去拿起話筒說:“不接。”
“你告訴他。”
“啥?”
“讓他等着!”
“這位同志,威脅部隊院校的學生後果很嚴重啊。”
袁大軍摔下話筒,心裏那團火還是沒處發。
宿管老頭看看話筒,搖搖頭将話筒歸位。年輕的火爆脾氣,沒治了。當兵的就一點不好,沖動!還是部隊醫學院的學生好,文氣。
兩個小零一臺戲,蘇尚喆有林峰這個“經驗豐富”的前輩交流,袁大軍只能和自己的影子交流。
影子說:袁大軍,你想他了?
袁大軍:媽的,想了。
影子說:他喜歡男人。
袁大軍:媽的,知道了知道了!
影子說:袁大軍,你也喜歡男人?
袁大軍:呸!
影子說:哦明白了,你只喜歡蘇尚喆。
袁大軍洩氣,轉身坐在臺階上狠狠踩了自己影子兩腳。
影子說:要不交個女朋友試試?
袁大軍琢磨了一下,一想到蘇尚喆扭頭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心裏就火燒火燎的難受。不能想,別說是蘇尚喆像那天對他一樣親別的男人了,就是沖着別人笑,牽個小手都不行。試不起,試不起呀!
現在境況不如從前了,特種部隊太嚴格,袁大軍想溜出去找蘇尚喆理論都不行。憋悶了半天,撕了張信紙筆力穿透紙張的寫了三個字加一個嘆號——你等着!
信放到收發室袁大軍就後悔了,站在窗口半天都不想離開。好吧,他想把信要回去。收發室的管理人斜着眼睛看這個經常寄信的人,把他扔過去的信拿在手裏掂了掂又捏了捏,他懷疑有什麽不允許郵寄的東西了。
袁大軍僵硬地轉身,不情不願的起步走了。還是別站在那裏盯着瞧了,盯得時間長了,以後肯定每封信都得被檢查,丢不起那人。
中間隔了三天蘇尚喆就收到了那張言簡意赅的來信,當時正在上課,信從後排傳過去的時候講師正在講心髒結構,拿着一個模型介紹心房心室。老師問,“為什麽男生看見漂亮女生會心跳加快?”
有女生說:“心髒出毛病了呗。”下面占班級幾乎80%的男生哈哈笑。
蘇尚喆低頭打開信封,看到信紙上那幾個字,心突然就嘭嘭跳了起來。他緩緩趴到桌子上,盯着紙上的幾個字忍不住笑。
林峰捅捅他的腰問:“你也心髒出毛病了?”
是出毛病了,還心甘情願。
林峰把頭幾乎塞到桌子低下想偷窺一二,蘇尚喆已經收好信紙夾到筆記本裏,順手摁着林峰的腦袋往桌子裏塞了塞。
老師說:“林峰同學,我們講心髒,下課後再鍛煉頸椎。”
林峰中午把腦袋拿出來擺好姿勢,捂着後頸苦不堪言。
據說,他們那支部隊來醫學院補習野外生存醫學知識。
部隊過來的人畢竟是和學校訓練過的人不一樣的,更何況是這種特殊部隊,迎面走過來應該都會讓人覺得英姿飒爽,這樣的想象讓學校那些愛軍的女學生蠢蠢欲動。晚上和林峰去食堂打飯的時候蘇尚喆就看見護理班的女生們穿着天使服唧唧喳喳的讨論,說等他們到了吃完飯一定要去操場溜達溜達,來一場偶遇什麽的。
“聽說這次來的都是提了幹的,各個都一米八,帥死了。”
“哪能啊,沒聽說過哪裏帶來的兵都是幹部。唔,是不是士官們過來進修?可也不該在咱們學校啊。”
“我聽兒科的說的,他們那裏有一個女生的爸爸就在部隊當團長。說是有這麽一支隊伍,裏面的人都很厲害,人也帥,工資補貼什麽的都高普通兵一大截。”
林峰扭頭看蘇尚喆,張着嘴型說:“他們進了盤絲洞,難逃了。”
“劉燕兒想嫁給軍官了?”
“廢話,誰不想嫁呀。嫁給軍官一輩子不用愁了,工作都是部隊給分配的。”
“退下來的可都有病根兒,公安大隊的隊長不經常來咱們附院看病嘛,有一個累得得了強直性脊柱炎,這麽多年都沒好。将來退下來殘疾你也嫁呀。”
“那不會找個不殘疾的嘛。”
林峰摸摸耳朵,有點慶幸自己不喜歡女人。女人和男人的思維方式果然是不同的,女人若是突然願意找個常年不回家的人,看中的多半就是官職或錢。男人就不一樣,看魅力。要是有哪個渾身散發着濃郁荷爾蒙的兵哥哥喜歡他,就是吃糠咽菜他也願意啊。
林峰拉着蘇尚喆趕緊回宿舍,路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蘇尚喆,蘇尚喆說。“那不還是一樣,別人圖財你圖色。”
“那能一樣嗎?能一樣嗎!”林峰小心靈有點受傷,“我是這世上最優秀最真情的小零了。”
蘇尚喆直翻白眼,林峰腳步匆匆,蘇尚喆問:“幹嘛呢這麽急?”
“回去換身帥氣的衣服打球去,為以後競争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