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南宮北聽罷,也哈哈一笑表示贊同,吳道華把臉埋在對方背上,盡量不露出自己的表情。
南宮北又與對方寒暄了幾句,背着吳道華出山向前面的鎮子奔去。
吳道華心裏有點七上八下。
他并沒見過幾次教主出手,但說到底這一年中與對方也是有些了解的。說武功,在他見過的人中,強于教主的并不多。哪怕是他那個絕對在白道中排的上前幾號的老爹,真和教主動起手來也不一定誰輸誰贏。
教主的劍道,心外無物。
于是他便是劍,也便是道。
然而這是說他全盛狀态下一對一與他老爹動手可以,但若是白道高手來車輪戰,鹿死誰手可就真不一定了!
魔教被偷襲當晚,吳道華幾乎是一出事沒多久就被抓至地牢,他幾乎誰的面都沒見着。刑堂的幾名弟子各種刑具輪着番的往他身上招呼,咬死了是他将魔教的密道洩露給白道衆人。吳道華也倒是幾乎立刻就想明白了,全魔教上下,如果密道洩露,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了。
他進入魔教剛剛一年,來的莫名其妙,而在那之前,他還是白道數一數二吳家的小公子。
吳道華心裏正想着,眼前已經漸漸有了光亮,遠處小鎮的燈火漸近,不一會兒,南宮北已經背着他進了小鎮。
南宮北先找了鎮上一家客棧。這個小鎮臨山,卻并不冷清,主要是從此處往西不多遠,馬跑2、3個時辰就是往西域通商的商道。這四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許多商隊便到這裏補給,慢慢的竟然也繁榮起來。
南宮北找的這家客棧還算熱鬧,店小二看了吳道華兩眼,天南海北的人他都見了,也沒少見多怪,照南宮北的意思開了上房,送了洗澡水。
“你自己先洗着。”南宮北把吳道華放到房裏,對他說,“我去找大夫。”
吳道華應着,看南宮北轉身出了屋,立刻開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服扒光了,一個小藍布包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吳道華撿起來看,是小童之前塞給他的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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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小童說是長老的藥丹,那八成是魔教上精通醫毒兩道的素華長老。吳道華有些奇怪,既不太明白小童是誰,又知道素華長老的藥丹可不是那麽好要到的,他四處看了看,把藍布包塞到了枕頭底下。
放完布包,吳道華立刻跳到木桶裏。熱水讓他舒服的嘆了口氣,也顧不上渾身的傷口,先把自己洗幹淨再說。
然而他洗着洗着,終于覺得不對了。
吳道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是,他從不練劍,所以手指手掌上一點繭子都沒有,但這不代表他的手這麽——!吳道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形容詞來。
這雙手白白嫩嫩,指尖修長,骨型漂亮,若說不足就是缺少點男人的力量感,但除此之外,幾乎就毫無瑕疵了!
這可不對!吳道華一瞬間冷汗就下來了,他五歲那年,不僅幾個大幾歲的哥哥姐姐練武,就連同年出生比他大三個月的小哥哥也開始練武。那時吳道華還不知道自己天生體弱根骨不佳一輩子都練不了武了,不服氣之下偷偷拿了四哥的劍和最小的哥哥比着玩。
兩個五歲大的孩子,當然都沒輕沒重。他哥用剛學的幾招之一,斜刺而來,吳道華伸手就抓。
刀劍無眼,從來沒人和他講過劍這麽鋒利。
那道割痕劈裂手心,吳道華記得自己疼了整整一個月,從此以後右手就再不複靈活。而那道傷疤更是得陪他一輩子。
可是現在!
這雙手上壓根沒這道疤的影子!
而且他一點也不傻!不至于認不出來這根本就不是他的手!
吳道華一驚非同小可,趕緊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把這具身體檢查了一遍,一時如遭雷擊!
這确實不是他!
吳道華也顧不上洗澡了,磕磕絆絆的從木桶裏站起來,一只手撐住桶沿探頭往水裏照。
下一秒水裏的倒影幾乎閃瞎他的狗眼!
這張臉,美得讓他不忍直視!
吳道華感嘆了一聲。
他知道這是誰了!他心說,這分明就是那個天天跟他不對付的蘇聿蘇公子啊!!
吳道華,現在的蘇聿,用沒骨折的那只手抹了把臉,水裏的倒影一點也沒變,沒變成他習慣的看了二十多年的那張雖然清秀但平凡無奇的面孔。
南宮北帶着大夫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光溜溜的人撐在木桶上,水珠從他身上淋淋瀝瀝的滴下來,這人的表情極其哀戚,配上那張臉,美人垂淚,我見猶憐!
南宮北心頭一陣狂跳,心說,好,我現在百分百相信了,怪不得魔教教主要抓他上山!
“來。”他趕緊開口,又想幸虧他心細已經買了衣服,趕緊給對方遞過去,“你先穿上,大夫來了,先把手治好。”
蘇聿聞聲回過頭來,大夫是個五六十歲的中年人,對着這幅景色有點目瞪口呆,眼睛趕緊看向別處。
蘇聿看見別人不淡定,自己就有點淡定了。
他接過衣服披好,一句話也不說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南宮北看他剛剛表情悲傷,現在又一句話也不說,以為他想起在魔教的悲苦生活,趕緊安慰他,“沒事了,你已經逃出來了,啊,那個禽獸再也抓不着你了!”
蘇聿愣愣的看了他一眼,腦袋轉了幾個彎總算想明白對方在說什麽了,只能哦了一聲。
醫生在旁邊看了兩眼,襯蘇聿發呆,極其幹淨利落的咔嚓把他的骨頭掰正。
蘇聿趕緊一咬舌尖,猝不及防差點沒叫出來。
醫生看了他兩眼,呵呵一笑,“小夥子雖然長成這樣,倒還挺硬氣。”
“……”蘇聿只能點頭。
醫生拿夾板把他的手臂覆上藥膏,固定好,撸了撸胡須,一笑,“少活動,過幾天就能好。”
蘇聿趕緊又點頭。
天已經晚了,南宮北送走醫生,叫了酒菜。
蘇聿從南宮北剛剛說完那句話以後就有點神不守舍。
他現在可以走了,蘇聿知道,天南海北,他自由了。
這是他想了二十多年的自由。
然而在這一刻,他卻又猶豫了。
按理講,他在吳家生長,滿腦子應該都是打不了馬虎眼的正義,耳朵裏聽的全是魔教大開殺戒且濫殺無辜的話,內容能吓的小孩子三天晚上睡不着覺。然而在魔教這一年,他卻知道魔教和他之前聽聞的完全不同。不是什麽嗜血殺神大本營,當然,教主更不是像他們形容的丈八尺有餘的鐵塔大漢。
魔教的人千奇百怪,有的極難相處,有的卻能輕易交上朋友。
蘇聿和他們混熟以後懵懵懂懂不得其解,何以謂魔?
黑衣的男人面對他的疑惑,只是擡眼看他,目光波瀾不驚,語音很是平淡。
随心所欲,是而為魔。
救人随心,殺人随心,萬事随心,便是魔道。
南宮北看他也不吃飯只顧着發呆,憋了一憋,只能說,“別想了,吃飯吧。”
蘇聿啊了一聲,擡起筷子夾了塊豆腐,扒拉了兩口,偷眼看了兩眼南宮北。對方本來神情自若正吃得歡實,奈何學武的人觀察都比較細致入微,蘇聿吃一口就打量自己兩眼,他怎麽可能沒發現,于是只能看過去。
蘇聿正偷偷打量他,被抓個正着小小的啊了一聲,臉色有點尴尬。
南宮北咳了一聲,下意識的放低聲音,“有何事?”
蘇聿支吾了一聲,放下筷子,“大俠是否今夜就要離開了?”
南宮北笑了笑,以為他剛從魔教逃下來還害怕,于是說,“我一會兒便會離開。但你不必害怕,魔教妖人,我們這回自将一并鏟除!讓他絕不至于再殘害于你!”
蘇聿一聽,感動的眼淚汪汪的看他,扯出一個笑容。這笑卻又只停了一瞬,便悲從中來,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南宮北又吓了一跳,心說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說哭就哭啊!他從來不善于哄女人,這長的這麽娘氣還受過委屈的男人更不會哄,一時間手忙腳亂。
南宮北一疊聲的問他到底怎麽了,蘇聿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用手抹了抹眼淚,說,“其實,我還有,還有個很好的朋友,也在教中”他看了一眼南宮北正在認真聽,于是接着說,“當時只有我一人受罰,我逃出來的時候,居然,居然沒有想到要去找他!”說到這兒他哭的更傷心了,“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壞,我……我居然只自己一個人逃了出來!”
南宮北趕緊說,“不不不,你一點也不壞一點也不壞!”你只要別哭了什麽都好了!
蘇聿哽咽,“我其實,特別擔心他!”
南宮北立刻拍胸脯,“我們明天一定會贏了魔教教主!到時候絕對能把你朋友救出來!不,不止你朋友,其他人我們都救出來!”
蘇聿紅着眼睛看他,破涕為笑,“那,那我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去!”
這一笑宛如雨後桃花,豔麗非常,南宮北一閃神,就已經點了頭。
當夜,南宮北大俠在隔壁捶胸頓足,郁悶非常,想着明天一定早點走別讓隔壁那說哭就落眼淚的主知道。
他們南劍門,講究的卻是一諾千金,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答應了什麽就必要履約。
因為這條門規,南劍門也是江湖上風聲最好的門派之一。南宮北自從入門拜師以後從沒破過此例,然而他傍晚應下的這句話,卻是能不履約就不履約。
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上山,不合規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萬一出了點什麽事呢,他良心不安啊!
這一邊,被他念叨着的蘇聿正一臉郁悶的對着鏡子看那張臉。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心說,真的假的!這麽容易就騙着對方點頭啦!果然美色才是最終殺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