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蘇聿琢磨了一會兒自己這張新面皮,他伸手捏了又捏,從今以後這就是我了?

吳道華怎麽了,真正的蘇聿又怎麽了,他一概不得而知。

這種怪力亂神的事發生在別人身上,大部分人都得先忙亂一陣子,但是吳道華,也就是現在的蘇聿,并沒太多心思忙亂這件事。他從枕頭底下扯出藍布兜,捏了粒藥丸吞進嘴裏,蓋好被子躺下。滿腦子都是魔教、教主,一團思緒亂哄哄的,而後者的戲份又說不得更重一點。蘇聿想來想去,甚至都不太知道自己上山去能幹什麽,不過他估計自己只是想離對方能夠更近一點。

至于魔教,雖然稱之為魔,但蘇聿對其并沒有排斥,甚至在這短短一年中,他已經快要把自己當成魔教的一員。

蘇聿想了半天,忽然覺得他估計只能幫魔教罵罵街。他可是知道的,說是武林正道,有些白道同盟裏的門派,嘴上的功夫可比手上的功夫好太多了,說起話來,更是沒有一點正道的樣子。

蘇聿前二十年是吳家的人,僅在魔教待了一年。然而他心裏有杆秤,事情看的清楚。白道與魔教井水不犯河水将近六年。這六年魔教的活動少了,更不像從前一樣說起來就令人聞風喪膽。這本是好事,而白道覺得,這正是鏟除一塊心病,一個毒瘤的最佳時機。魔教的存在,不管它到底有沒有幹什麽,有這麽一個實力強大卻又不結盟、更不聽武林盟主號令的門派,其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蘇聿在這兒想東想西,在床上翻了個身,定了定神決定今日還是先閉目睡覺,卻覺得胸口有些發熱。他剛剛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沒有發覺,現在才覺出丹田間正升起一股熱流,極細,卻無法被人忽略,就像一個幹枯的泉眼裏忽然冒出一淙清水,讓人心曠神怡。

蘇聿從來沒習過武,也沒修過內功,不代表他沒看過書,或是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這一股熱氣只是開始,随後竟越來越多,仿佛憑空生出一樣,慢慢在丹田處彙集成一團。蘇聿心中一動,趕緊在床上盤腿坐起來,又驚又喜之下強自鎮定,屏息靜氣。他心中隐隐有了一個猜測,于是回憶了一遍吳家外門最粗糙的心法,嘗試性的按照訣竅引氣走通經脈,竟然輕輕松松回環了一個周天。

蘇聿睜開眼,深呼吸了一口,神清氣爽!

這發現可是非同小可!

吳道華和蘇聿,兩人關系并不太好,頗有些死對頭的架式。但秉承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想法,吳道華對蘇聿還是很了解的。至少在有一點上他自忖絕不會記錯,那就是蘇聿是不會武功的!

蘇聿是教中後院裏養着的人。後院裏養着的人,俗稱教主男寵,但其實到這一任教主這兒并不太妥當。現在教主後院裏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上一任教主留下的,只有一個蘇聿不是,要死要活非要跟着教主上山的。

對于前者,現任教主的規矩是拿了補償的銀兩可以走,留下的管吃管住,但是教中規矩處處都要遵守,在教中行事也受限。而蘇聿,他原本是一家青樓的小倌,自從有次被教主救下贖了身,就巴巴的跟到山門口的。幾名堂主唯恐天下不亂,非說這就是真愛,關了機關看他上山,教主倒也随他們去鬧。

蘇聿作為吳道華的時候,是騎着馬上的山,一開始的山路馬能走,走着走着後來只能将馬留在半山腰,崇山峻嶺,千難萬險。

Advertisement

據說蘇聿跟着教主跋涉萬裏,從江南一路追到四神,飯沒好好吃一頓覺也沒好好睡一次,等千辛萬苦從早爬山到了晚上,人直接暈倒在峰頂總壇門口。那次有人把他拖進去醫治,為了安全又裏外檢查過一遍,确确實實不會武功,似乎又确确實實只是被教主大人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美人養眼之極,最後終于留在了總壇。

不過教主話只有那麽一條,随時随地,拿了銀子,想走就走人。

然而今天,莫名其妙重生成蘇聿的吳道華忽然發現,他居然其實是有內力的!

一股涼氣嗖的就從腳底心竄了上來。

在半山腰南宮北檢查時也确認了這具身體不該有內力,此時這股真氣從何而來?

是蘇聿之前用了什麽辦法瞞住的?怎麽瞞住的?為什麽要瞞住?效了?!

再想深一點,如果蘇聿心懷不軌,那魔教的密道當然不是吳道華洩露的,難道其實是蘇聿洩露的!?

他心中一驚,但随後又慢慢平定下來。前幾個問題他不知道,但最後一個,明顯不可能。教中的密道,吳道華不知道,蘇聿更不可能知道。若有內鬼,一定另是他人。

這幾秒中心念電轉之間,他最後就只得出一個結論,他以後能繼續修習武功!

當了二十多年不能修習武功的廢人,天上忽然掉下這麽一個餡餅,蘇聿也一時也管不上他到底是不是免費的了!

他這回沒有瞎用功法,細細在腦海裏回憶了一遍。

吳道華不能練不代表不能看,相反,他看的極多,天天窩在藏書閣,記憶力再差的人都能把幾本書倒背如流。他記憶力又好得很,一書閣的書,到他二十歲離開吳家之前,倒背如流不敢說,正着卻是沒半點問題。

他在腦海裏把看過的幾本內功心法過了一遍,幾乎沒有猶豫,選定了上等心法月西江。他選這門心法的原因很簡單,此法從頭到尾只要一個境界,心明,則矣。

說簡單簡單,說難也難。這心法本是吳家祖傳,卻已經有三代人沒有一例修行成功,到後來也便不往下傳。蘇聿第一次讀到這本書時,雖不懂其中法訣,但卻大有醍醐灌頂之感。

他本遺憾自己今生今世無法參透其中奧秘,卻誰知多了這麽一個機會,進而将雜念排除腦海,開始修習心法的第一層。

蘇聿沒有想過的是,這心法是開頭容易,卻是越練越難。少年時,心思澄淨并非難事,然而随着武功漸進,名聲漸起,世上千百萬事糾纏而來,為情、為名、為權、為利,有多少人在此中尋不到本心所欲,做不到靈臺清明。另一點卻是,若在心思不定時強自修習,不僅事倍功半,還有可能走火入魔。而若謹遵此條,又會浪費許多修習時間。

因此近幾代吳家已經不練不傳這套心法了。

這心法太容易半途而廢,一旦失敗,前十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內力再無法精進一成,甚至還有幾例空有內力卻無法使用的例子。多少曾經嘗試的青年才俊,也曾如今日的蘇聿,覺得挑了個适合自己的路子,卻算錯了自己今後的路。

此時的蘇聿,卻并沒有人同他講這麽多的。

身體裏的內力愈發充盈起來,他于是便憑着曾經對此心法的理解,一點點煉化原本的內力。

內力冒出來一點,他便煉化一點,等一夜過去,他已經将已有的內力練至月西江第2層。月西江一共9層,層層難入,一般來講,從第一層到第二層相當于從懵懂到入門,一般需要将近一年。他對自己的速度有些驚異,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今夜的工作實而僅相當于将已有的內力煉化,再加上他比一般五六歲的孩童對于心法的理解勝了不是一點半點,自然快上許多。

然而他停止了煉化,身體裏的內力仍然在緩慢的冒出。

這具身體裏的內力綿柔純陰,而月西江要的內力,陰陽調和,隐隐有大而化之之勢,與他已有的內力卻是有所沖突的。蘇聿停止煉化,心裏隐隐覺得有些擔憂。但擔憂只是閃瞬即過,一夜已過,今日他要随南宮北上魔教主壇。船到橋頭自然直,既然還沒到那個時候,他也就沒多想。

蘇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房間在東面,遠處的群山擋住初升的日頭,天空剛剛有一絲亮色,近處的小鎮還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有了內力,蘇聿覺得耳聰目明了不少,甚至隐隐能聽到隔壁南宮北起床穿衣之聲。

南宮北起的真早啊!

蘇聿略略一想,就覺得南宮北估計是要甩掉自己獨自上山。他心說那可不行!沒有南宮北帶着,要想穿過白道重重的封鎖着實不易。蘇聿想到這兒,就立刻跳下床整理了整理衣服,蹑手蹑腳的開門出了屋。

南宮北确實猶豫過要不要直接跳窗而走,後來覺得這實在不是個事兒。他一不躲人追捕,二也不是要追誰,搞的鬼鬼祟祟的跳窗戶幹什麽!他既然覺得蘇聿不會武功,也自然不會刻意放輕動作,誰知一開門就聽見隔壁吱嘎一想,蘇聿正好探頭出來。

“……”

“大俠!”蘇聿吓了一跳,先是高興的叫了一聲,而後歡歡快快的蹦過去說道,“我心裏一直想着事兒,醒的就太早了。沒想到大俠也

了,我們是現在就出發麽?”

南宮北支吾了一聲,沒說話。

蘇聿在旁邊看着他,本來歡快的神色慢慢不見了,不一會兒,眼圈驀然就紅了,“大俠嫌我累贅……我其實也知道,但是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南宮北心裏咯噔一聲,眼看淚珠兒就在對方眼眶裏打轉,趕緊說道,“不不不,并不是嫌棄你累贅。只是此行并不安全……”他一看蘇聿的眼淚終于劃破眼眶滾落下來,立刻語氣一轉,“我現在就帶你上去!”

蘇聿破涕為笑。

大部分還沒有晉升為老狐貍的白道弟子都有這麽一個特點,除惡揚善是應該的就不說了,而且他們看不得別人受委屈。這事兒如果是被魔教那些人碰到,管你是不是美人管你委不委屈管你擔不擔心你朋友,累贅的,于己無關的,一律不管!

當然,蘇聿其實覺得白道弟子的這個特點挺可愛的。

南宮北依舊是背着蘇聿,運起輕功,一會兒便到了朱雀峰腳下。

到了地方,卻發現大部分人已經開拔上山,只留下一小部分守在下面放哨。

南宮北心中疑惑,此時天尚未亮,按理還不到開拔時間。他看了一眼,剛想尋個人來問問,卻忽的被留守在下的一人叫住。

那人穿着南劍門的玄色袍子,一邊叫着六師兄一邊跑過來。南宮北認出他是南劍門的弟子,看他臉上神色不佳,甚至惶急非常,不禁吓了一跳。

“出什麽事了?”南宮北立刻問。

“六,六師兄!”那人說道,“大師兄他們從後山偷襲被發現,已經全部落入魔教手中!”

“什麽?!”南宮北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叫了一聲。

“是的。”那名弟子繼續說,“昨日半夜,魔教派人将幾名師兄的随身配劍全部送了下來。”

随身配劍?

南宮北聽到這兒臉色更是一變,劍不離人,若是這樣……他的幾名師兄弟便絕對是已落入魔教手中了!而并非魔教虛張聲勢。

“三師兄和七師兄半夜便想上山讨人。盟主知道後與大家商議,幹脆提前開拔與魔頭比試,也好早日将人就回,以免幾位師兄多受苦難。三師兄走前讓我留下接應六師兄。”

南宮北前面聽的心急如焚,聽到後面,便一連聲的感謝盟主此番考慮。他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待此戰贏後定要感謝盟主對南劍門的恩情!”

話音沒落,就已經向山上奔去。他全力運氣輕功,也沒心思再管蘇聿,一時竟比昨日下山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