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淩漠寒看對面蘇聿的神色黯淡下去,甚至都忘了可能會因此露餡,微微皺起眉。

逗太過就不好了。

淩漠寒也在等,等蘇聿主動交待自己的身份。

他不想拆穿,只想聽蘇聿親口對自己說。他本以為在無名堂裏,或者在之後帶蘇聿去小樓的時候,在甚至于在吳道華葬禮的那天,蘇聿會對他說的。

淩漠寒對吳道華不同,他以為對方能夠感覺得到。而那一場害死吳道華的事故……是淩漠寒心頭的一根刺,似乎并沒有流血,但紮的很深。

直穿心髒。

在發現吳道華重生在蘇聿身上後,這根刺也沒有拔出,卻只埋的更深。

然而淩漠寒已經沒有心思去管它了,他難得的去猜測別人的反應,也難得的有些不确定。

憤怒、怨恨,或者失望、絕望,淩漠寒不知道自己能從已經成為了蘇聿的吳道華的目光中讀出什麽。

事實是,蘇聿眼中,并沒有他設想的那麽多負面情緒,除了妥協。

比起欣喜,淩漠寒感到心疼,還有惱怒。

吳道華對這段感情的信任,遠低于淩漠寒對這段感情的信任。

吳道華對這段感情的投入,卻遠高于他給予的信任。

淩漠寒明白,因為吳道華是抱着最壞的打算,和自己在一起的。

他心情複雜的看着蘇聿心不在焉的戳起第二個包子,知道這個其實常常忘記他本來該是蘇聿的家夥這次竟然真将話聽到心裏去了,心裏也并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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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揉了揉蘇聿的頭。

“?!”蘇聿擡起頭來看他,心不在焉的吸着包子裏的湯汁,燙得他嘶了一聲,伸出舌頭使勁哈氣。

“小心點。”

“……!!”蘇聿目瞪口呆。

教主的目光太過溫柔,蘇聿差點轉頭問老板是不是在早飯裏加了什麽不好都東西。

淩漠寒輕微的嘆了口氣,終于說,“我更喜歡你現在這樣子。”

蘇聿傻愣愣的看着他,瞬間愕然。

……這是,什麽意思?

他已經不自覺地流露出太多改變,這點他一直在努力避免……雖然成效不大。

但淩漠寒卻說,更喜歡蘇聿現在的樣子?

也就是……更喜歡他而非蘇聿麽?

這麽想着,他激動的手一抖,本來吃了一半的包子啪叽掉到桌子上,歡快的一路滾下桌子再掉到他腿上。

蘇聿臉刷的一紅,本來要問的話也噎在嗓子裏,趕緊伸手拎起包子放到桌上——可惜沒吸幹的湯汁已經在衣服上灑了一片。

“……”蘇聿苦大仇深的盯着那一片污漬。

淩漠寒坐在那兒看不見蘇聿的衣服成了什麽樣,不過看對方的神色就能猜出個大概。

他呵的笑出聲來。

蘇聿頭埋的更低了一點,半晌,破罐子破摔的擡起頭來看淩漠寒,“教……公子!”

淩漠寒臉上已經收了笑,眼裏的笑意卻還沒有褪下去,只問,“怎麽?”

“……東,東街有家成衣鋪……”

“還是清晨,一般的商家恐怕還有半個時辰才會開門。”淩漠寒說道,不等蘇聿回答,就繼續道,“別麻煩了,先吃飯。”

“……”蘇聿哭喪着臉,但是看淩漠寒已經開始吃面前的小籠湯包,也只能甩開筷子,化悲憤為食欲,繼續吃。

那污漬一長溜,十分明顯,他本來還想儀表光鮮的進吳家見他大哥诶!

雖然他現在不是吳道華!

蘇聿怨念着,剛剛本來想問淩漠寒的事,這一打岔也全忘了。

在悲憤力量的催動下,蘇聿快速的狼吞虎咽完早飯,再擡頭看見淩漠寒正慢條斯理的喝那晚甜豆腐腦。

“……”蘇聿忽然開始為自己剛才的吃相擔心。

淩漠寒将碗放下,看到蘇聿的目光,平淡的說,“下回吃慢點,小心噎着。”

“……”蘇聿假裝認真的點了點頭,懷疑自己快要臉紅了。

……尼瑪太羞愧了!

“走吧。”淩漠寒站起身,卻是脫了外袍披在蘇聿身上,輕描淡寫的說,“擋一擋。”

“……”這回臉是真紅了!

淩漠寒沒管蘇聿的反應,找老板結了賬,牽過馬缰,翻身上馬。

正在揪外袍的蘇聿也趕緊上了馬。

淩漠寒的衣服偏大,蘇聿上來馬以後又使勁拉住衣襟往裏裹了裹。

兩人一路向前,沒過多久,就見到了泉州航運河道。從拱橋上騎過,再拐一個彎,進了條空蕩蕩的箱子。那一條巷子裏只有一家的門,便是吳家。

白牆灰瓦,牆中草木扶蘇,大門卻緊閉着,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架勢。

蘇聿率先跳下馬來,上前叩門。

三聲以後,一名十八歲左右的小厮打開了門。

蘇聿心跳微微有些加快,臉上不自覺的挂上了一個笑容,說道,“我們找吳道明。”

“找大少爺?”小厮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們,“有名帖麽?”

“……沒有。”蘇聿從不知道進吳家還要呈名帖。

小厮又大量了兩人幾眼,“沒有名帖……是不能進門的。”說着就飛快的關了門。

蘇聿愣了一下,也沒為難小厮,眼睜睜的看着門又合上了。

“……”他轉身去看淩漠寒。

淩漠寒皺了皺眉,牽着馬向旁邊的院牆繞去。

“教……公子想要翻牆進去?”蘇聿瞪大眼,見淩漠寒沒有否認,趕緊說,“如果公子要翻牆,可以走這邊……”他剛說完話就差點把舌頭咬了,他似乎表現的對這裏太熟悉了。

他偷眼看淩漠寒,對方臉上并沒什麽異色。蘇聿松了口氣,幸好淩漠寒并沒有發現這點。

吳家有一處偏院,是他以前住的地方。

那裏十分偏僻,外臨一條細窄的小巷。院牆約有兩人多高,但以前蘇聿不會功夫,只能幾塊石頭爬來爬去。現在卻完全不存在這種問題了。

淩漠寒跟着蘇聿進了小巷,擡頭目測了一下高度,腳尖輕輕一點,毫不費力的上了牆頭,沖蘇聿招了招手。

他趕緊跟上。

1年以後,他曾經住了19年的院落又出現在眼前。

“知不知道吳道明在哪?”淩漠寒低聲問他。

蘇聿心神恍惚的啊?了一聲,沒意識到淩漠寒問話裏的奇怪之處。他點了點頭,“他的居所在煙雨閣,我知道在哪。”

說着,人已經竄了出去,倒也還記着要避開守衛。

虧得他對吳家的整個守衛布局也算熟悉,才沒在走神的情況下被人抓個正着。

蘇聿的心思确實沒放在他們其實是潛入吳家這回事上。

腳下踏過亭臺樓閣,飛檐灰瓦,掠過園中湖,湖心亭。一處處皆是前塵過往。

蘇聿身輕如燕,就算心不在焉也走的熟門熟路。

這路已爛熟于心,此時歸來,就仿若從未離去。

景色如舊,人呢

他的心變了,卻也沒變。

蘇聿說不清楚。

他在吳家地位不高,但到底是他生長大的地方。

有一瞬間,魔教主壇那1年的經歷,死亡與重生,都倏然沉至心海底處。

蘇聿不得不承認,就算後來在朱雀峰的生活比這裏自由,平等,或者更舒心。

但這裏,可能埋着他的根。

這山水園林,養出了這樣的蘇聿,這樣的吳道華。

這曾是他的全部世界。

蘇聿在煙雨閣前停下。

淩漠寒看了蘇聿一眼,“這裏?”

蘇聿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淩漠寒輕飄飄的從房檐上跳下,悄無聲息的落地。

“大哥!”從屋中隐約傳出青年的說話聲,聲音焦躁而憤怒,蘇聿聽出來這是他二哥吳道離的聲音。

“大哥,南劍門的人是受損最小的一方,這本來就值得懷疑!父親的屍體根本就……”

蘇聿眉頭一皺,往前湊了兩步。誰知吳道明耳力極佳,他剛一挪步,便聽到一聲厲喝,“誰在那兒?”

說着,一支毛筆刷的穿透紙窗疾射而來。

蘇聿離窗很近,側身要躲卻躲不開,只能伸手去接。然而毛筆上灌了吳道明的內力,蘇聿兩只手指一夾,毛筆去勢未盡,竟未能停住。幸好蘇聿接筆時也側身去躲,那只毛筆從他手中脫出,緩了緩去勢,竟還是叮的一聲釘入了對面的柱子裏。

“……”蘇聿甩了甩手。

毛筆筆尖如此柔軟,竟都能生生插入柱子當中,可見他大哥的功力。

他還沒來的及感嘆完,煙雨閣的門一開,吳道明當先走了出來。

他穿着一身素白,看見蘇聿與淩漠寒,神色微微一怔。

吳道離跟出來一看,剛要喝問,一眼看見蘇聿,也是一怔。

“沒有名帖不能進。”蘇聿解釋道,“所以我們就……翻進來了。”

吳道明沒說話。

吳家的院牆不高,因為武功高的人,再高的牆也擋不住。

但這并不意味着吳家就敞開大門任人出入了。

院牆附近都有守衛,不過這兩個人……那個長相漂亮的少年他不知道,守衛沒有攔住魔教教主,也算情有可原。

這時候吳道離也算反應過來了,眉毛一豎,忽而問道,“你們聽到了多少?”

語氣已帶了森森冷意。

淩漠寒一皺眉,還沒說話,吳道明先将他往後擋了擋,“道離,你先回去,是我的客人。”

吳道離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吳道明轉頭看他,“先回去吧。”

蘇聿也轉頭眼巴巴的看着吳道離。

“……”吳道離轉身走了。

吳道明笑了笑,将兩人讓進屋裏,說道,“名帖的事,是我考慮不周,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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