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淩漠寒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洛楓做的對。”在穆惟遠瞪視的目光中,他繼續接道,“洛楓選擇的是最容易逃脫的辦法。”
穆惟遠的手掌慢慢握緊,低聲道,“洛楓不會水性……,我跟下去後……順着河水一路向下,而後河道逐漸開闊,地勢上升,再冒頭便是林中的一處水潭……我并未見到他。”
“會找到。”淩漠寒語音平淡,因而竟然顯得十分可信。
穆惟遠的手指一抖,他頓了一下,快速的轉移話題道,“斷崖之上,我看不到身後,但虛華并非看不到。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整個過程中,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
淩漠寒微微皺了下眉,說道,“虛華所敘述的過程倒是與你講的差不多……”
“教主心中知道這些便好。”穆惟遠自嘲般笑道,“是我看錯了也說不定。”
淩漠寒仍舊皺着眉,只是點了點頭,站起身。穆惟遠忽然也擡頭看他,問道,“教主何時找洛楓?”
淩漠寒看了他一眼,“明日。”
穆惟遠動了動唇,沒說話。
他很想說今日就可以,身體雖然疲憊,但并非動彈不得。但淩漠寒一眼中帶着顯而易見的警告,穆惟遠一猶豫,淩漠寒已經轉身走了。
穆惟遠躺在床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畫面晃來晃去,他以為自己睡不着,誰知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的又睡過去了。
屋外,虛華長老正站在門外面倒騰自己頭上那頂帽子。見到淩漠寒,他立刻放下手,“穆堂主……清醒了?”
淩漠寒平淡應了一聲,說道,“明日,再去一次分壇。你上回在密道中所走的路線是否正确?”
虛華長老猶疑道,“我也不知……九玄陣中,若沒有十成的把握,只有真正走到末端才知道所選的道路是否正确。上次我與穆堂主從暗流中沖出,并未有機會進行驗證。我雖然擅于陣法……但九玄陣我也還僅是聽老師說過一次……教主知道八陣麽?”
淩漠寒沒說話,示意他繼續。
虛華長老扶了扶帽子,繼續說道,“八陣自成一體,生十六式,再生三十二法,在此之外也仍有其他變換。曾有種說法,能夠布出八陣的人,每人所布之陣皆是不同的。在林林總總的各種變換中,有顯、隐陣兩種。顯陣,顧名思義,較為易認,但其萬分兇險,近乎有進無出。而隐陣雖然極難認出,但其中是繁瑣多于危險,雖然也是機關重重,卻并不一定置人于死地。”他頓了一下,“或者,換一種說法,隐陣其實就是等着人來破的。有些,類似于游戲的意味。也因為隐陣幾乎沒有人能認出,所以能認出并破了隐陣之人,被認為是有緣人。此處分壇中的九玄陣……就有此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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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淩漠寒一眼,見對方面沉如水,不知自己分析的怎麽樣,于是只能繼續說道,“九玄陣、以及上次教主認出的射钺陣陣,是新手布八陣中比較常用的兩種陣法。”
淩漠寒點了點頭,微一挑眉,“這也是你老師說的?”
虛華嘿嘿一笑,點了點頭,頗為自豪,“我老師博學多才,這世上沒人陣法懂得比她老人家多。”
“你老師有幾名學生?”
“還有一位師弟,只是那時我已出師門,所以并未與他相遇過。”他想了想,笑道,“教主不用擔心,若真是我師弟,能與之一鬥,也是趣事。”
“嗯,但明日解陣可先放放。”淩漠寒淡道,“先找到白堂主。”
虛華點頭應是,随後又問道,“穆堂主明日也去?”
淩漠寒擡眼看他,“怎麽?”
“沒事沒事……只是,畢竟我将他關了十天……”虛華有些心虛道,“穆堂主恐怕對我……”
淩漠寒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傷怎麽回事?”
“……他那時候瘋了要殺我,我當然得反抗……”
虛華長老說了一半,被淩漠寒的目光弄的噎了一下,動了動嘴唇,嘆氣般道,“教主……白堂主出事,我确實有責任。我那時正在觀察去路,所以也是背對着斷崖……并未看到有人沖進來……”他的聲音漸漸在淩漠寒的目光中降低,但到底還是把話說完了。
淩漠寒又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留下虛華長老一個人皺着眉糾結教主到底相信了他沒有。他一點也不想被淩漠寒懷疑。
他入魔教近20年,魔教近乎于便是他的歸屬,他還想再待下去。
第二日,虛華與淩漠寒一起前往分壇時,穆惟遠并未一起跟來。
虛華一邊騎馬向前一邊很奇怪的回頭望,客棧早就看不見了還在不停的往回看,目光極為詫異且難以置信。
淩漠寒沒管他頻頻回頭的動作,他昨日趁與穆惟遠說話的功夫散的迷香足夠穆惟遠睡上近一整天。
就與虛華幾人第一次進入時一樣,曠野上分壇裏外無人,密道的入口已經關閉,虛華長老輕車熟路的再次将其打開,先淩漠寒一步進入。
因為一路的機關大部分已經被白洛楓及穆惟遠他們破壞,兩人這次走起來很快,大約兩柱香以後,淩漠寒隐隐聽見了暗河轟隆的聲響。
穆惟遠說的對,若是就站在暗河邊上,就是打鬥聲也能在巨響中被掩的一點不剩,更何況是腳步聲。
淩漠寒側身站在崖邊,地下泥黃色的河水翻湧奔騰,宛如要将人吞入口中的野獸。
“你去水潭處等我。”淩漠寒忽而說道。
正望着暗河發呆的虛華長老愣了一下,“……教主要下去?”
“嗯,暗河可能有其他岔口,若我能找到其他出口,自然會去水潭處找你。若是今日晚間我沒有來,你也可以先回客棧。”
“……暗河下到底如何誰也說不準……”虛華長老趕緊勸道,“教主的決定是否有些草率,若是有個萬一……”
淩漠寒轉眼看他,虛華被他冰冷的目光盯着一時就沒把下半句說出來。
淩漠寒将外衣脫去,腳下的鞋也脫了,沒等虛華長老再說出第二句勸阻的話,已經跳入暗河當中。
幾乎是一入水,暗河的水便劈頭蓋臉砸來,将他深深拍入水中,一瞬間視野便是一片無光的漆黑。淩漠寒甚至覺得有一瞬間的暈眩。然而他沒有掙紮,甚至沒有使力,只是屏息讓浪潮狠狠的推着他向前撞去。因他并沒掙紮,浪潮将他向下拍的更深,淩漠寒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景物。暗河水下并不平靜,暗礁凸起,淩漠寒既然沒有掙紮,就被水流推着撞來撞去。他雖然看不見,但其他感覺尚在,忽而覺得水流的流向似乎有所不同。
一個不起眼的漩渦。
如果有什麽是穆惟遠與白洛楓不同的,大抵是白洛楓不會水性,而且因為是兩人一起,所以沉的更深。
淩漠寒一手把住暗礁,皺起眉嘗試着向下摸去。
他沒法上浮換氣,只要稍稍松手,就可能被激流帶走。
漩渦越向下轉速越急,等到淩漠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被卷入其中,難以脫離。他原本一口氣将近,現在只覺得胸口越來越悶,本來是控制着自己不在水流中掙紮,而在漩渦中手腳發軟,更無法掙紮,不一會兒便被卷下了漩渦中心。
頭不知道磕上什麽東西,一陣尖銳的刺痛,淩漠寒最後的感覺是自己的似乎蹭着石壁,進入了另外一個通道。
此時,穆惟遠尚不知道淩漠寒可能已經找到了暗河的岔口。
淩漠寒昨日用的迷香是平常随身帶着的,藥效很強,就算穆惟遠內力深厚,也只能乖乖睡夠一日一夜才能醒。
正午,小二在門外敲了敲,屋裏自然還沒人應。
小二手裏端着個盤子,裏面是幾疊清粥小菜,聽沒有人應聲,他并沒有走開,反而慢慢的把門推了個縫,輕手輕腳的擠了進來。
店小二将菜盤放到桌上,回身看床上睡的正死的穆惟遠,蹑手蹑腳的走過去。
穆惟遠呼吸平穩,沒有一點醒來的跡象。
店小二狠了狠心,從懷裏摸出一把匕首,對着穆惟遠心口就插了下去。
穆惟遠仍然沒有動靜。
小二低低的驚呼了一聲,握住匕首的手開始顫抖,最後還是咬緊牙卯足勁将匕首往外一拔,因為使力太大,整個人向後一仰差點沒坐到地上。
匕首上都是血。
店小二一手捂住嘴,近乎于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去,跑之前還不忘了按照吩咐拿走了穆惟遠床頭的配劍。
“噓——跑什麽!”隔壁伸出一只手來,一把就将他拉了進去。
“別!別殺我娘!”小二一進屋就将匕首往角落裏一扔,剛叫了個開頭就被人在腦後敲了一記,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是人血。”屋子裏有人撿起匕首聞了聞,啞聲道,“阿柏,看他吓成這樣,這人技術可靠?”
“嗯。”被叫名的人漫不經心的達到,“他爹是老中醫,這小子從小就将他爹的本事學了七七八八,紮哪兒能死人還是知道的,人又老實,為了他娘,他不敢不照做。”随後,他有嘁了一聲,道,“也不過希望他将人弄個重傷而已,你還真指望穆惟遠就這麽死了?”
“也說不定呢。”第一個說話的人甕聲甕氣道,“白洛楓不也這麽抓到了。”
“走吧。看看去。”阿柏截斷他的話,“別人回頭跑了。”
穆惟遠沒跑。
兩人進屋時,血已經滴滴答答滴到了地面上,穆惟遠還保持着昨日躺下的姿勢。
“補一刀?”阿柏翹着嘴角問道,雖然這麽說卻壓根不是問別人同意,另一只手已經扶上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