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淩漠寒不是孤陋寡聞。

一朵能解毒救人的花?

淮水與蔔梅騙他蘇聿已經回吳家,而不說蘇聿的行蹤,那這一趟,定是十分艱險,而蘇聿至今還未回……

他猛地打住思路,竟然生平第一次不太敢往下想。

淩漠寒轉眼去看蔔梅,蔔梅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激靈,趕緊轉頭與淮水對視,發現對方正沖他苦笑。

淩漠寒閉了閉眼,聲音平淡卻嘶啞,輕聲道,“說吧,他去何處了?”

蔔梅與淮水面面相觑,誰都不想說第一句。

他們在那兒猶豫,淩漠寒的心卻已經沉到底了。

他閉着眼,只覺得猛然間,忽然是在朱雀峰之上。

那時也是中毒剛醒,他還沒遣人去找吳道華,白洛楓卻急慌慌的走進來,看了他一眼,目光極為猶豫,半晌後還是說道,“教主夫人……死了。”

心口一陣悶痛。

吳道華重生為蘇聿後,他再也沒回憶過這一段情境。

只是此時,那畫面突兀的出現在眼前,而後便是吳道華的屍體,在地牢中渾身遍布傷痕,簡直不成人樣。

淩漠寒猛地睜眼,他氣息一亂,只覺氣血上湧,身體向旁側一歪吐了口血,床單就見了紅。

淮水與蔔梅趕緊上來扶他。

淩漠寒勉強讓開兩人的手臂,低聲道,“他去拿什麽?”

他聲音不大,語調冷的吓人,卻是每說一個字鮮血都從嘴角向外溢,吓得淮水幹脆也不拖了,眼一閉脖子一梗,也低聲道,“美人他去神山采冰蓮了!”也不等淩漠寒說話,淮水幹脆破罐子破摔繼續道,“冰……冰蓮是那只蒼鷹帶回來的!但是人……人沒回來!”

淩漠寒心神巨震。

本還存有一絲僥幸……

他這句話說完,本來是以為有什麽狂風暴雨,卻聽旁邊半晌無聲,這才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看。

只見淩漠寒斜靠床頭,未受傷的手臂支着身體,臉色卻白的吓人,就好像這一段時間的藥都是白服了。

“……教主。”淮水不敢多說,只能道,“再等上幾日,說不定便……”

“他去神山……”淩漠寒咳了一聲,“我去找他便是了。”

“不行!”蔔梅立刻說道,“您體重的毒素還沒排清!又重傷未愈……”

淩漠寒聽他說話,也不看他,只冷道,“蘇聿因何而知冰蓮之事?你說的?”

蔔梅卡了一下,幹脆應道,“我說的。”他頓了一下,“你我朋友一場……你願意死我還不願意看你死,魔教衆人……好歹也是你部下,或多或少都有過來往,然而我對蘇聿只是第二次見,想來想去只有這麽一個選擇比較好。”他見淩漠寒不說話,有些遲疑道,“更何況……我還從未見你對什麽人真動過心……就算你現在難受,過一段也就……好了?”

他一開始說的還挺理直氣壯,後來聲音卻越來越小,淮水在旁邊聽了直沖蔔梅打眼色,可惜蔔梅壓根兒沒明白他什麽意思。

過一段就好了?沒動真心?!

淮水心裏直想哭,他雖然和教主與蘇聿相處時間也不算太多,但淩漠寒到底動沒動真心他好歹還是看的出來的!

就是因為從未有過,所以才獨一無二,無比珍惜。

縱然淮水并不反對蔔梅的做法,但你現在這話說的純屬……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他一縮脖子,用眼角去瞄淩漠寒的反應,就見淩漠寒臉上仍是一派平靜,似是并未發怒,但漆黑的眼瞳裏似乎醞釀着什麽說不出的狂風暴雨,他趕緊悄悄的往後退了一步。

何為未動真心?

淩漠寒臉色慘白,他閉了閉眼,冷道,“你未看出……便是我做的不夠好。”

“……?”蔔梅不明所以。

淩漠寒笑了一聲,極為自嘲,“我待他不夠好……”

所以你們才看不出來!

上一次如此,這一次也如此……

當年若能待吳道華好些,讓全魔教的人都看清楚這是他淩漠寒的人,刑部哪敢因為蘇聿一句話便輕易動手!

若待吳道華好些,怎麽能讓你蔔梅居然以為……他對我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教主!”淮水看他神色不對,趕緊叫道,“不是……蔔大夫他只是……”

他有點語無倫次,淩漠寒卻完全不聽他說什麽,目光在屋內一掃,停在架子上的一個角落。

蔔梅随着他一看,那是一罐棕色的藥瓶,他眼角一跳,說道,“不行!”

這藥能讓人快速恢複元氣,後果就是二十天後原來的傷勢不僅無法痊愈還會加重。

淩漠寒卻不聽他說話,徑自下床。

他身體極為虛弱,然而蔔梅和淮水兩個人上前去攔,淮水加了一分內力想幹脆将淩漠寒拽回來,誰知淩漠寒竟也加了分力,一把将他揮退。

只是淩漠寒這麽一動內力,只覺胸口極痛,但他也僅是皺了皺眉,幸好蔔梅見狀便知不對,趕緊将淮水往後拉。

看來淩漠寒是鐵了心要去了!

蔔梅心中有些詫異,淮水可一點也不詫異,屋裏一共沒幾步遠,淩漠寒伸手夠下藥瓶呢,淮水見狀趕緊喊道,“教主!”

淩漠寒動作絲毫沒停頓,卻聽淮水連珠炮一樣叫道,“教主!聖焰教攻打我教,戰況已連日緊急!三處分壇被破死傷教衆過萬!青影堂赤血堂紫極堂褐夕堂四名堂主皆已帶堂中教衆下主峰,朱雀峰上僅有右護法一人!主壇教衆在朱雀峰前五鎮各設關卡,暗線有報,聖焰教有千人隊伍向朱雀峰急行。您不在教中,雖看似應對有序但教中人心惶惶。聖焰教在江湖上宣揚您已死于非命,縱然幾名堂主極力打壓,仍是謠言四起。

人心不穩,您要是非不肯在這兒養傷,為了魔教教衆,最好還是回朱雀峰主持大局!”

他這一段話說的既快又急,本來他并不想将這些煩心事告訴淩漠寒……但就算讓淩漠寒為了魔教中的事煩心,也比去神山找人送死強啊!

淩漠寒拿着藥瓶的手頓了頓,低聲道,“……你所言非虛?”

“沒一絲謊報!”淮水肅容,從懷中掏出厚厚一沓信紙,“這些……都是與主壇來往書信……教主請看。”

淩漠寒一手将藥瓶放回架上,伸手接過。

他一張張的看,看過一張便壓在架子上,不一會兒就将厚厚一沓紙都看完了。

淮水心裏有些忐忑,但見淩漠寒遲遲沒有回應,幹脆一撩下擺,單膝跪地道,“教主……請……大局為重。”

淮水站在背面看不見淩漠寒的臉色,蔔梅卻在側旁,這回換他一個勁的給淮水使眼色淮水卻沒看見了。

淩漠寒緊皺着眉,本來就慘白的臉色現在白的像死人,灰白之下卻又帶了層奇異的血色。

氣血上湧,蔔梅看的心一跳一跳的,心知完蛋了……淩漠寒此時別說內傷之前恢複了幾成,現在估計是更嚴重了還差不多……淮水你就別再說了給我省點事吧!

然而淮水并沒聽見他的心聲,見淩漠寒仍不回應,忍不住又道,“教主……”

“魔教……我為一教之主……”淩漠寒雙目微阖,低聲道,音調平淡的令人心寒,“自然以魔教為重。”

淮水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

蔔梅卻看見淩漠寒說這話時,從虛阖的眼角,竟滲出兩道血痕。

他心中大驚,一步上前再顧不了其他,一掌正拍在淩漠寒後頸上。

淩漠寒身體向外一歪,正被蔔梅接住。

蔔梅顧不得說話,氣息探入,只覺淩漠寒肺腑當中的內力如翻江倒海一般,沖擊着本就受傷脆弱的經脈髒腑,他對淮水急道,“快!那邊,對拿一瓶拿來!”

淮水趕緊依言取下,就見蔔梅拔開塞子将藥灌入淩漠寒口中,這才輕輕松了口氣。

“他重傷未愈……本就心神大亂,你就別再刺激他了……”蔔梅嘆氣道,“只是沒想到……那個蘇聿竟然讓他如此……”

淮水此時知道自己看來是闖禍了,頗為不安道,“……教主怎麽樣?”

蔔梅白了他一眼,“壞得很!”

他頓了半晌,又擰着眉道,“之前冰蓮的冰寒之氣,似乎沒有去盡。”

“……啊?”

“還好他本身內力便偏寒……只是這下仍舊是有些麻煩……”

“……”蔔梅說的有些神神叨叨,又扶着淩漠寒躺下然後往外走,淮水對醫術一竅不通,只能跟着他後面打下手。

床上,淩漠寒皺着眉,他雖然陷入昏迷,但似乎仍是看見眼前有萬物,只是皆為一片虛無。

“教主!”白洛楓又叫了一聲。

淩漠寒恍然而驚。

他這才發現自己是斜靠在朱雀峰的軟榻上,意識不知為何有些迷茫,想了好久,才想起來白洛楓剛剛與他說了什麽。

……吳道華……

淩漠寒心中一跳,強作鎮定,淡道,“再說一遍。”

白洛楓看他的樣子,心裏打鼓更嚴重了,苦笑了一聲,低聲道,“教主夫人已死。”

淩漠寒猛然從榻上站起。

屋中一時安靜,卻壓得人喘不過起來。

白洛楓偏開目光,半晌,才停淩漠寒質問道,“方華院也被偷襲?”

他頓了頓,張了張嘴,似乎有些難以出口,但仍是無奈道,“……不,教主您昏迷之時,因有人說吳道華來源吳家,一定是白道盟派來的卧底,刑堂用刑……”

他話還沒說完,卻只覺屋內壓力陡增,條件反射提氣運功,這才沒被淩漠寒外放的氣勁壓傷。他趕緊去看淩漠寒,只見對方目光中冰寒深處卻是殺意彌漫,臉上卻平靜的吓人,不等白洛楓再說話,已大步向刑堂走去。

……他當時是怎麽想的。

淩漠寒猛然有些恍惚,他是怎麽想的……不見到吳道華的屍體,怎可能截斷最後的那分僥幸?!

然而到最後,他只看到的是地牢之中,對方臉朝下赤裸的趴在濕冷地面上,渾身都是傷,深可見骨,不成人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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