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蘇聿默默的看了他半晌,悲傷道,“不……我會被凍死……”
不是他拆臺,是他實在凍的不行了。
那名紅衣男子看了他一會兒,說道,“你功力太低,內力再深些便不怕冷了。”
“……”雖然是聽說過……但蘇聿十分懷疑自己在功力深到那種境界之前已經凍死了。
蘇聿剛想到這兒,忽而一驚,猛然問道,“我聽聞冰蓮的藥效……少來也有近百年……你,唔……在這兒待了多少年?”
紅衣男子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怎麽知道?”他目光又轉向那具骨架,淡道,“傳說,輪回生一朵,塵世上千年,想來卻不用這麽久。然而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他的屍身只剩了這一具骨架……恐怕時間也不短。”
蘇聿眨了眨眼睛,實在壓不住好奇心,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他只剩一具骨架,為何你還……呃……能……”
“你覺得冷?”
“……”蘇聿點了點頭。
“如果你不會功夫,踏進這裏,估計不到一瞬就已經凍死了,屍身卻可以不腐不爛。”紅衣男子看了看頭頂道,“就算是白日,這裏的溫度也不會暖上太多……”
蘇聿又眨了眨眼,沒繼續問,倒是對方又說道,“輪回花生于執念,但它所需養分極少,在環境最惡劣的地方,它照樣能長的很好,但要的再少,也要養分。”
蘇聿啊了一聲,忽然懂了。
“師兄以身養花……也不知是哪裏來的那麽大執念與那麽幾顆花籽。”他嘆了口氣,頓了頓,才又低聲道,“我活着的時候……沒見他對我有過什麽好臉色。我嫁人那天……也沒見他出現。我死的那一刻……更沒看見他一眼。誰知道……”
他忽而噤聲,斂下目光,似乎不知自己想說什麽。
知道什麽?
知道他确實心系于你,知道他為你尋着天寒地凍之處,找奇花,以身養,只為千百年後,你能蘇醒他卻再見不了你一面?
人與人之間相隔的太深,眨眼便是錯過。
“我年少時……暗戀了他很久。後幾年,卻早沒了念想。誰知道陰差陽錯……”
蘇聿又眨了眨眼,故意活躍氣氛打算引開話題道,“為何有人在你婚禮上殺你?……呃……”他覺得剛才氣氛有些沉重,随便找了個話就說,等說完了才覺得不對。
紅衣男子看了他一眼。
眼神沉黯危險,就在蘇聿以為他要因為這個被滅口時,對方卻忽而又轉開目光,道,“屏息打坐。”
“……”
蘇聿确認似的看了他兩眼,見對方沒其他話說,就把上衣拉了拉,确認自己的皮膚不會挨到冰面,随後坐了下來。
紅衣男子真的不再管他,蘇聿又看了他一會兒,後來實在覺得冷的不行,便也不想了,只沉心靜氣運功。
他初時還有些雜念,但意識逐漸沉浸其中,也不覺得冷了,不過也可能是已經麻木了。
蘇聿這一坐,也不知坐了幾天。
在這冰窟之中,他雖然嘀咕着自己可能要被凍死,但心緒卻前所未有的寧靜。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本應擔憂淩漠寒,但卻因為做了自己一切能做的,因而變得分外安靜。
而且,這冰窟如此之高,洞窟外是黑黢黢的潭水,蘇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不能出去,頗有些無欲無求,不知不覺就進入了靜心的境界。
月西江追求的是心明,心中無物,自然明淨,也可以說是明淨的最高狀态,修煉內力,事半功倍。
蘇聿睜眼是被餓的。
睜眼的時候他還挺詫異,抖了抖手抖了抖腳,雖然四肢十分僵硬,但活動了活動,就又恢複了知覺。冷倒還是冷,不過似乎略微好了一點。
冰窟裏亮的晃眼,他往上面一看,發現竟然是白日,陽光斜斜從頭頂上照下,怪不得覺得比夜晚有了些暖意。
不遠處,那個紅衣男子居然也坐着,不過卻并非打坐,只是對着已經散了的骨架出神。
聽見蘇聿的動靜,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平淡道,“沒死?”
“……沒有。”蘇聿站起來,四面看了一眼,只見對方往地上一指,道,“我去水潭裏捉了幾條魚。”
“……”蘇聿低頭,看見一條手臂長的黑色無鱗魚,渾身都凍了一層薄冰。
“将就着吃。”紅衣男子看也沒看他的說道。
能有的吃也不錯了!
蘇聿這麽想着,先用手捂了捂,将冰化開,又捧着魚翻來翻去看了看,頗有點無從入口,不過最後還是一狠心,下嘴一咬,咬了一口血。
“……”蘇聿覺得一嘴都是腥味,有點想吐,到底是強忍着咽下去了。
紅衣男子聽見他咀嚼的聲音,這才轉過頭來看。他盯人的方式很特別,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能讓人覺得被看的慎得慌。蘇聿覺得可能是自己吃相不太好,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末了還是轉了個方向繼續皺着眉吃。
……也不想想抱着生魚啃能有什麽人吃相是好的!
“我這幾天想了想。”紅衣男子說道。
“……”蘇聿抽空看了他一眼,趕緊把一嘴血抹了,問道,“什麽?”
“如果不是你打開屋門,讓輪回花的異香飄了進來,我也醒不了。”
“……”
“如果我要出去,也會帶着你出去。”
“……”蘇聿驚訝的睜眼道,“這裏能出去?!”
對方笑了笑,“當然。”
他不等蘇聿說話,看了看上方層疊的冰淩道,“……師兄也是想着,有一天能帶着我重回世間……只是你要出去,現在這點三腳貓的功夫遠遠不夠。”他上下打量了一陣蘇聿,說道,“你因為冰蓮陰差陽錯來到此處,也算有緣。唔……看你長得也不錯,我這一套功夫也能教給你。教一教二都沒差別,幹脆拜我為師吧。”
……教功夫與長相有什麽關聯?
蘇聿默然思考了一下,沒有結果,他又頓了頓,最後還是實話實說道,“我有一個師父了。”
男子一挑眉,“教你什麽?”
“用劍。”
“怎麽用?”
蘇聿搖頭道,“還沒教什麽劍招,只是……仍是在練劍氣。”
男子想了想,又道,“你拜了他多久?”
“……兩個月。”
“……”對方唔了一聲,說道,“我門派中并沒有一個徒弟只能拜一個師父的規矩,更何況只有兩個月……算了,我便不計較了。”他說完,沒給蘇聿反駁的機會,繼續道,“師徒俗禮可以省了,再給你介紹下,這是你師叔。”
“……”蘇聿對着那散了的骨架有些不知怎麽辦,只好很誠懇的點了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
“蘇聿。”
新認的師父點了點頭,“我名鷹白,你吃完了便繼續打坐吧。”
“……”蘇聿默默看了看手裏那啃了一半的魚,最後還是往旁邊一放,繼續盤膝打坐去了。
月西江之前一直停留在第四層而沒時間繼續練,他在冰窟中不知今夕何夕,只知道埋頭苦練,再加上水潭裏的魚可能因挨近輪回花的緣故,蘊含靈氣,因此蘇聿進境長的飛快,只是他沒有時間概念,也就自然不覺得。
等到他終于不會被凍得直哆嗦以後,紅衣男子終于開始教他練舞。
蘇聿一開始以為自己理解錯了。
誰知對方卻真的已經開始跳了。
他扯掉發簪後黑發如瀑,旋身起舞,腳腕金鈴簌簌作響,就算穿的并非舞衣,也讓蘇聿看得目瞪口呆。
這舞,優美柔婉,飄飄欲仙,卻又引人遐思。
急破催搖曳,羅衫半脫肩。
他越跳越快,卻不失其輕盈美感,反而是……殺機愈來愈重。
這到底不是普通的舞蹈,不過些許功夫,冰窟四面的牆壁上便有了深深淺淺數道刻痕。
蘇聿初看時覺得羨慕,但越看越不對勁。
他忽然想到,教主殺人時一劍斃命,簡直是帥氣的不得了!回頭輪到他要打架了……先上去跳個舞?
不是殺傷力的問題……總覺得氣勢就不大對啊!
他發了會兒呆,那名紅衣男子已經停下來了,也不問蘇聿感想,似乎演示完了便盡了義務,很是平淡的說道,“要練舞,首先練好你的身體,要足夠柔軟。”
“……”蘇聿第一次開始真正慶幸他這具身體的柔韌性向來不錯!
然而這只是開始。
舞,最先學的不是怎麽以舞殺人,而是——姿态夠不夠優雅,弧度是否到位,節奏是否掌握,一揚袖一擡腿是否夠美……以至于蘇聿差點忘了他到底是學這個來幹什麽的!
“氣質果然不可一日求得。”紅衣男子看着他直搖頭,蘇聿默默看着對方,不是哪個男人都能……跳起舞來……比女人還好看的!
他終于懂得對方為什麽一開始說他相貌不錯了!要不然根本不符合學這什麽舞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