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十八

林星綴把那張來自自由天體研究學會的“邀請函”給揣進了兜裏。

他找到撒姆爾的時候,  後者如他所料,正沉浸在自己的閱讀時間中。

室內燈光似乎模仿了月光的效果,明亮而皎潔,  反倒有失月光的輕柔。

撒姆爾安靜地沐浴在那一片光裏,神色安定,  讀書讀出了一種虔誠的态度。

林星綴放慢了腳步,  但他的腳步聲還是足以使撒姆爾從與世隔絕的狀态中回神了。

撒姆爾擡頭,神色溫和:“晚上好。”

林星綴朝他點頭致意:“晚上好。”

他和撒姆爾閑聊的次數不多,但都聊的挺投契的。如果林星綴在深海基地多呆幾個星期,或許他們還能成為好朋友,甚至引以為知己......

“你在看什麽?”林星綴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被攤在桌面上的書籍,發現上面寫的真的是一首詩。

“我的靈魂騰空而起,直上無垠太空,  忽看宇宙成夢,  又見軀體似窄狹牢籠。”

撒姆爾笑着說道:“讀幾首詩放松一下而已。先人的哲學充滿了智慧與奧妙。”

林星綴挑眉幹笑了一下——這就觸及他的知識盲區了。

“這麽晚了還沒睡,  是有什麽事找我嗎?”撒姆爾把那本書給合上,  笑吟吟地看着林星綴。

“有。”林星綴知道撒姆爾是他能夠接觸到的、深海基地最有話語權的人,  于是也就不打算拐彎抹角了,“我很好奇......從塞斯身上回收的那枚芯片現在怎麽樣了。”

“科研部正在加緊研究。”撒姆爾的回答很官方,“靜待一段時間,  或許會有更多的收獲。”

“我能參與研究嗎?”林星綴說道,  “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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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姆爾沉默了片刻,  說道:“那枚芯片是你送回來的,  理論上你也有權加入研究。但現在芯片的解析已經成了整個科研部的大事,  恐怕你......”

說到底,林星綴也只是個“外人”。那枚芯片是從塞斯身上扒下來的,是屬于深海基地的東西,  他們不放心林星綴插手也很正常。

“給我實驗室資源,以及二十四小時的時間,我可以将對芯片的研究進度往前推進至少三個月。”林星綴把自己的條件亮了出來,“我也只是為了驗證一些想法,保證不會對芯片産生任何損毀,也不會搶奪芯片的所有權。”畢竟他要這芯片也沒什麽用。

撒姆爾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考慮兩秒後回答道:“我會幫你争取。”

撒姆爾說這話,那八成就是有戲。

林星綴點了點頭,說道:“謝謝。”

“不用客氣。我們也對仿生人事件的真相十分好奇。如果你真的能揭開謎底......那我們反倒要感激你。”撒姆爾微笑着說道。

但,撒姆爾沒有懷疑林星綴的能力,反倒是幹脆地應下了林星綴的要求,這倒讓他有些吃驚。

他還以為以深海基地的戒備程度,應該不會這麽簡單得讓他上手芯片的......

但反過來想想,林星綴又沒法對芯片做什麽。只是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能有研究成果最好,就算沒有,深海基地也不見得會遭受什麽損失。

既然已經決定合作了,估計也沒那麽多功夫懷疑來懷疑去的。

林星綴緩了口氣,頓時覺得自己離這個世界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說着,撒姆爾的視線落在了林星綴衣側的口袋上。那裏有一截冒出來的白色紙張。林星綴把那張紙拿出來、在銀白色的桌上攤開,是“自由天體研究學會”的活動計劃表。

“......自由天體?”撒姆爾難得有些失态,他眼中的神采如月球上的光斑一樣昏暗。

“你認識?”林星綴有些好奇,“之前我在電梯裏遇見了一個年輕人,他就是這個研究學會的。我和他聊了幾句,他送了我一張活動邀請函。實際上,我會和對方聊天,是因為,我似乎在邬肖身上看見過有關這個學會的東西......”

“沒錯。”撒姆爾有些頭痛,閉了閉眼,說道,“邬肖正是這個學會的成員,同時還可能是自由會的中堅分子——”

林星綴:“......哈?”

撒姆爾瞧了他一眼:“有時候,你的直覺和運氣都非常恐怖。”

接着,撒姆爾就給林星綴簡單科普了一下自由天體研究學會的“真面目”。

“自由天體研究學會,表面上确實是個普普通通的學會,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也确實在踏踏實實地從事宇宙觀測和天體研究。但其中有一小部分的人,尤其是其中的精英分子,他們還組成了一個黨會,叫做自由會——”

林星綴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跟聆神派一樣,和□□似的吧?”

“......這倒不至于。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不僅無害,甚至相當嚴謹。”撒姆爾表情古怪地說道,“他們做任何事都講究科學依據。即使是提出猜想,也要建立在合乎邏輯的事實基礎之上。他們平時做的最多的......大概也就是研究和辯論。換句話說,他們是一個純學者的流派。而自由會研究的也不是什麽自由天體,他們研究的就是地球,而且,他們憑自己的力量調查出的結果是,人類并不那麽‘自由’......”

林星綴:“......”

“在自由會內部,似乎是以學識來決定地位高低的。”撒姆爾說道,“邬肖還年輕。雖然入會了,但也僅僅是個新人,但他卻做出了一些別人不敢輕易做的事。”說到這裏,撒姆爾嘆了口氣,“他在四處宣揚‘自由論’。地球的環境,星門的真相,蟲族的觀察結果......他什麽都往外說,甚至是說給那些根本看不懂數據報告的人。在他眼裏,他做的已經夠隐蔽了,但這些東西,只要有人用心去查,很容易就能查到。”

林星綴:“......你們什麽時候知道這些的?”

撒姆爾:“也就幾個小時前吧。從前,我們對‘自由天體研究學會’并沒有進行嚴格管束,他們對我們也沒什麽防範,很容易就查到了。”

“......可他們也沒必要防範你們。”林星綴說道,“你們從立場到目的都是一致的。”

自由會既然知道所有的真相,那麽必然是推崇基地的太空移民計劃的。

“但邬肖還是太年輕、太心急了。”撒姆爾搖了搖頭,把手邊的書放回了身後的書架上,“連我們都沒有對外公布關于星門的細節,只說太空移民計劃是為了尋找更适合我們的栖息地——一來,和星門有關的,都只是我們的猜測,還沒有實質證據,二來,有很多人不會接受這個說法——所以,我們才選擇了暫時不公開。”

邬肖看起來明明不是個性格急躁的人,但在這方面他做的挺冒進的。

“說實話,其實邬肖也沒做什麽。他只是把只屬于自由會內部的秘密告知了身邊的幾個人,并且有意把這些理論發展成傳言而已。畢竟,先有傳言,後有證據,人們才會更容易接受這些事實......如果,他沒有出事,基地不僅不會阻止他,甚至還可能會和他合作。”撒姆爾攤牌道,“可惜他做的太明顯,聆神派比我們更先發現他了。”

林星綴忽然想起,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邬肖時,他正和沈陸在對話,話裏話外都是在打消沈陸去陸地上生活的念頭。

或許邬肖真正想說的是,無論是海洋還是陸地,其實都是一樣的——

“我們都只是生活在枷鎖之中。”

“......”

林星綴忽然想到了什麽,皺起了眉頭。

“既然邬肖已經暴露了,那自由會是不是也——”

“沒錯。”撒姆爾點頭,“我們的情報部正好調查到,自由天體學會會在近期舉辦一次學術交流會。但他們的入場審查卻算是嚴格,什麽都不懂的人無法入場,所以我們能派出去的人手有限......”

既對天體有研究,又有潛伏能力,武力值又高的人——真的不多。情報部把手底下的人手篩了又篩,也只勉強湊出五六個能用的,連個小隊都湊不齊。

糟糕的是,這場交流會聆神派下手的絕佳時機。

撒姆爾是打算用這場交流會多釣出幾個聆神派來的。林星綴也一樣。

“我去看看吧。”林星綴看了一眼自由天體研究學會的那張活動表,這張紙的底圖是一片淺金色澤的彗星,燙金的慧尾長長的,像是一架蜿蜒了整張紙面的虹橋,“有必要的話,我可以試試直接打入自由會。”

撒姆爾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你真的......可以嗎?我怕你也會有危險。不如你帶上——”

“我一個人也可以。”林星綴搶白道。

撒姆爾頓時get到了什麽:“好吧。我會讓情報部的人保護你。”

......看來裘考特說的是真的。他和姬雲程真的吵架了啊。撒姆爾在心裏如此想到。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靈魂騰空而起,直上無垠太空,忽看宇宙成夢,又見軀體似窄狹牢籠。——《紀伯倫全集·光與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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