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段雲舟聞言一怔,想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戎嘉平任他打量:“我當然是認真的。”

戎嘉平和段雲舟自小相識,關系甚篤,兩人不僅是玩伴也是志同道合的盟友。

只不過戎嘉平出身百年名門,家中繁冗規矩甚多,不像段雲舟獨身一人。因此他的手下遍布南北,只為能及時傳遞信息。

而這其中最得力的便是美女如雲的倚春樓,專門用來吹枕邊風。

最開始,段雲舟便是想把阿瑤送去倚春樓,可後來發現琅音對她頗有些不尋常之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怎麽,舍不得?”戎嘉平看段雲舟冷着臉,忍不住出言調侃。

段雲舟卻一步未停,面不改色道:“病了,等好了送你。”

戎嘉平擡步跟上,桃花眼高高吊起:“那麽美,真舍得?”

縱使他閱美女無數,也不得不承認那小姑娘五官明豔逼人,他當時只是無意掃了個側臉,竟也被吸引。

段雲舟推開書房的門,擰着長眉道:“早該送走。”

“行吧。”都這麽說了,戎嘉平自然沒意見,他走進去和段雲舟面對而坐,兩個人終于聊起正事,“近日京城不大太平。”

段雲舟略有耳聞,他揉揉眉心,從書冊底下抽出一封信遞給他:“看看吧。”

戎嘉平展開一看,唇邊不自覺地挂上一抹諷刺:“慧貴妃這是生怕自己不夠招搖啊。”

如今皇後久病,慧貴妃鄭氏獨攬後宮大權,在前朝,太子低調不得寵,反而是五皇子秦恽處處争先。

東宮不穩,朝廷必亂。

段雲舟說:“太子新立,皇上卻一點也不重視,朝中多數跟風,牆頭草罷了。”

戎嘉平贊同道:“皇上正值壯年,太子如今才過十六歲生辰,沒什麽底氣,皇上應當是要平衡各方,也不想自己丢權。”

段雲舟撐着額頭的手揉了揉眉心,眸中有寒光一閃而過:“鄭氏蠢笨無知,五皇子過于自負,這對母子成不了事。不過他們如今敢這樣放肆,必定是身後有了靠山。”

戎嘉平緩緩勾起唇角:“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五皇子身後的确有人撐腰。”

陵陽和京城隔着近兩千裏地,京中的紛紛亂亂暫時還燒不到陵陽來,更何況五皇子一黨一時間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戎嘉平說:“你便安心吧,京中有我,那位聰明着呢。”

段雲舟稍稍放下心。

時候已經不早了,戎嘉平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沒待太久便匆匆離開了,段雲舟送他出寧苑,戎嘉平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別忘了我的小美人,下次來帶着她。”

阿瑤只是體虛,在床上躺了幾天便恢複了精神,那日的噩夢也沒有再重複。

但是段雲舟卻變得有些奇怪。

那日她如往常一樣趕着午膳時候去寧苑伺候,卻被她勒令停在院中,莫名其妙罰站了近一個時辰,直站得腰酸腿痛,段雲舟才不緊不慢地叫她進去。

看她跪在腿邊,居高臨下地問:“知道哪錯了嗎?”

她不知道,也不敢問,只能默默搖頭,跪在冰涼的地面上滿腦子茫然。

段雲舟冷冰冰的目光在她頭頂逡巡,那感覺活像是在打量一件桌上的花瓶,看她和看死物沒什麽區別。

阿瑤垂着頭,只聽到他不含半點感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永遠別忘了你的身份,別去觊觎不屬于你的東西。”

呵,又是這句話。

阿瑤自己都數不清,從小到大有多少人和她說過相同的話,只為了提醒她的卑賤。

但實際上,阿瑤不想攀龍附鳳,她只想安穩地活下去。

眼中有諷刺的情緒溢出,卻被她很好的遮掩,阿瑤乖順俯首:“阿瑤謹記。”

三日後,段雲舟收到定遠侯府傳來的消息,是段睿親自寫來的手信,叫他明日回侯府一趟。

自從段雲舟當年劈府獨居之後,段睿高興都來不及,哪會主動叫他回去,想必這次是被耳邊風吹得心裏沒底,才會這麽迫不及待。

段雲舟掃了兩眼就把那手信往火盆裏一扔,火舌卷起,瞬間燒成灰燼。

熾烈的火光映出段雲舟陰晴不定的側臉,禹回試探道:“主子,要不要屬下回絕……”

段雲舟卻哼笑一聲,說:“不必,叫人備車吧。”

說完,他又添一句:“去淨棠苑一趟,明天叫她也跟着。”

第二天,湛雲早早将阿瑤叫醒梳洗,還專門找出衣箱裏最華麗的一套裙裝給她套上。

窄袖青雲衫搭濃豔的石榴裙,襯得阿瑤膚若白雪,纖瘦的細腰束着衿帶,不堪一握。

段雲舟縱使不是第一次見她,也實打實地被驚豔到了,眼中有光芒一閃而過,等她走進眼前,又很快收斂:“上車吧。”

阿瑤只知道今日要出門,卻沒想到是跟着段雲舟一起,看着眼前只停了一輛馬車,阿瑤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這會兒還敢欲擒故縱,段雲舟坐在車裏,用折扇撩開一點窗帷,冷冷看她一眼:“和我坐一輛馬車,委屈你?”

阿瑤連忙搖頭,擠出笑容坐進去。

好在馬車夠大,阿瑤默默縮在角落,段雲舟無所謂地掃她一眼,一路沒和她說一句話。

馬車很快行到定遠侯府,禹回替他撩開車簾:“主子,到了。”

段雲舟整理了一下袖口,躬身下車,不忘回頭囑咐阿瑤:“在這老實等着我。”

說完,便徑直進了定遠侯府。

阿瑤隔着帷簾的縫隙,隐約都能看到定遠侯府幾個大字,漆金大字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加耀眼,僅是輝煌富麗的府門就能讓行人望而卻步。

阿瑤看着自己身上嵌着金絲的薄紗,雖然同樣貴重,卻只能藏在馬車裏無處見人。

看,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卻還是總有人要提醒她。

不過也是嘛,人家是長公主的兒子,皇親國戚,又救過她的命。

無論說什麽她也只能聽着。

段雲舟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進府之後便被管家一路請到了段睿的書房,不出所料的,陸氏和陸以雙都在,兩人依偎着坐在一起,陸氏見他進來還用絹帕揩了揩眼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回來了。”段睿坐在主位上,年輕時的俊朗都被歲月磨成了刻薄,他對段雲舟一向沒有什麽好态度,語氣冷淡,“坐吧。”

段雲舟只當沒聽見,淡淡叫了一聲父親,坐到了最遠處。

段睿卻仍然不滿,看他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氣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父親?我當你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這侯府世子的身份已經看不上了。”

這話已經說的很嚴重,陸氏都忍不住擡頭看他,段雲舟仍是沒什麽表情。

油鹽不進,可這世子之位是皇上封的,段睿又不能真的做什麽,只得很快轉移話題:“今日叫你來,是為着婚姻大事,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成家了。”

陸氏立馬接上:“是啊,雲舟如今是年輕不懂,之前雙兒去看他,還冷言冷語,實際上啊,你們表兄表妹的多招人羨慕。”

陸以雙羞怯的說不出話,欲語還休地看了段雲舟一眼。

段睿并不想給段雲舟找一戶高門貴女,他們父子本就不和,再讓他添雙翅膀,豈不是徹底脫離掌控?

陸以雙模樣不錯,又是知根知底的人,最重要的是門楣低,嫁進來也掀不出什麽風浪。

段睿對她也算滿意:“你表妹不錯,尋個日子可以議一議。”

倒是會粉飾太平,段雲舟諷刺道:“我以為你們已經知道我身邊有人了。”

怎麽會不知道,如今陵陽城滿是風言風語,直說定遠侯府的世子眠花宿柳,為着一個妖豔禍水同侯府決裂了。

段睿派人去查,卻查不出是誰傳的謠言。今日再看段雲舟這副混不吝态度,更是怒火中燒,怒道:“還不是你這逆子,你是什麽身份,那舞女又是什麽東西,鬧成這樣,簡直丢盡了侯府的臉!”

說着說着,他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桌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陸氏忙湊過去,心疼道:“侯爺小心手疼。”

她像是終于找到依仗似的,回身對段雲舟道:“雲舟,還不快像你父親認錯,你可是侯府世子。”

陸以雙眼圈含淚,叫一聲:“表哥。”

他們一家人倒是你唱我和的十分默契,段雲舟沒耐性再陪着他們演戲,他反問:“我什麽身份,當年連個窮書生都能娶長公主,我又為何不能娶舞女?”

段睿最不願提起的往事被親兒子毫不留情地揭開又撒了一把生鹽。

他臉上漲的通紅,陸氏也瞪大了眼睛,段雲舟卻還沒說完。

“既然你這麽在乎門第,不如讓你另一個好兒子娶了她,這才是真正的親上加親。畢竟,我沒什麽姓陸的表妹。”

他指的自然是陸氏生的兒子段寒松。

可段寒松今年還不到五歲,陸氏又氣又急,眼看着就要繃不住賢良淑德的表情,段睿氣得只喘粗氣,手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段雲舟說完就走,也不管身後三個人是什麽表情,他向來冷漠不近人情,侯府裏的下人都有些怵他,這會兒就算聽到了動靜也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看着人離開。

段雲舟每次回來都會心情不好,從前還算隐忍,今日倒是第一次明面頂撞,可即便是發洩出來也沒痛快多少。

阿瑤察言觀色,見他上車後知趣地沒有打擾。

雖然只是利用一下她的名字和身份,可在外人眼中,兩人卻是實實在在的密不可分。

有人等着看笑話,還有人羨慕阿瑤能一步登天,傍上侯府世子。

但實際上……

段雲舟有些不悅地看着她這戒備的眼神,夢中都在想他,如今同坐一輛馬車裏倒是玩起來欲擒故縱。

段雲舟看她豔麗的面龐,偏不想讓她如願。

他勾了勾唇,命令:“過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