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阿瑤所料想的一樣,段雲舟又一連幾天沒有回段宅。
有一日命人回來給她送了一包酥糖,到她手裏的時候已經黏膩僵硬得掰都掰不開了。
來送東西的小厮一臉尴尬,阿瑤仍像是沒發現一樣,神态自若地掰了一塊放進嘴裏,等人離開,又全部吐掉。
膩得發苦。
阿瑤含了一口清甜的茶水,趕走滿腔的苦澀。
段雲舟總是有自己的事要忙,她第一次見他,不就已經知道他身上有秘密了嗎。
那是他的事,阿瑤自知沒資格過問。
聽說皇上已經下旨封他為安平侯,又封了官職,不同于其他空有族蔭的纨绔,他如今是是實打實握着權力。
他今年還不滿二十歲,皇上卻敢這樣重要,琅音長公主在其中必定起了不小的作用。
大概快要成親了吧,阿瑤這樣想着,心裏已經做好了一輩子住在這段宅的心理準備了。
可沒想到的是,第二天禹回便來淨棠軒接她,說是段雲舟在外面等她。
她換了一身幹淨的裙裝往外走,果然見到府門口停着一輛馬車,段雲舟穿着一身玄色錦袍倚在側壁上,頭上戴着雕飾金玉冠。
如阿瑤初見他一般,曲着長腿,唇邊挂着漫不經心地笑。
他精準捕捉到阿瑤眼裏的驚豔和愣怔,心情很好的笑了笑,伸手拉她上馬車:“走吧,公子帶你去新家瞧瞧。”
家?
阿瑤聽到他這麽說,猶疑着想問些什麽,可眼下兩人之間的氣氛實在太好,她又有點舍不得開口了。
直到馬車停下,車簾被人撩起,阿瑤看到眼前的高門大宅,匾額上寫着“安平侯”幾個大字。
皇上賜給他的新府邸,他卻說是家?
阿瑤抿了抿唇,沒有回握段雲舟伸過來的手,擡眼和他對視,認真地問:“公子,這不是阿瑤該來的地方。”
段雲舟擰了擰眉:“什麽意思?”
阿瑤沒答,反而問:“公子,您不是要訂婚了麽?”
這段日子以來,兩人都沒主動提過這件事,段雲舟自然也不會以為阿瑤真的一無所知,因此并未否認,只道:“這與你無關。”
阿瑤卻說:“怎會無關?”
“當初救下阿瑤的事公子,給阿瑤一個安穩住處的也是公子。”
說到這,她頓了頓,還是選擇用了一種十分委婉的語氣道:“以阿瑤如今的身份,郡主是不會允許我出現在您的侯府裏的。”
段雲舟稍稍一怔,便立馬明白她的意思了。
但實際上,琅音到現在都不知道他身邊的妾室是當初公主府裏失蹤的阿瑤。所以,他是絕對不會讓阿瑤再出現在那母女兩人面前的。
更何況,他雖然沒想過要真的娶了孟月柔,卻也不會讓一個沒名沒分的舞女先進門的荒唐事。
他比誰都清楚阿瑤的身份。
是他的女人,但也只是,一個妾室。
今日帶她來,一是真的興起,想到前幾日答應她要帶她出來玩卻一直食言;二是因為如今陵陽城各房勢力混雜,除了琅音,還有皇上的人。
他雖然卧病許久,卻始終是坐在最高位上的君主。
手握生殺大權,段雲舟不得不防。
才傳出要和孟月柔定親的事,琅音便在皇上面前替他說話,讓他就此扳倒段睿。
明眼人一看就知兩人如今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可皇上即便是知道,也得把段睿手裏的五萬兵權交給段雲舟。
不為別的,就因為他是在一種虎視眈眈中最安全的那一個。
畢竟,他是外姓人,琅音只是個公主。
可即便如此,段雲舟仍舊要在皇上面前故意制造破綻。
而這個破綻,就是阿瑤。
只要她足夠寵愛阿瑤,和琅音公主府那邊,就會始終有裂紋。
皇上也就會越安心,能為太子争取的時間也就會越多。
但這些籌謀自然不能對阿瑤說,段雲舟愣了片刻便回過神,順着她的意思道:“你不想住進來也無妨,都由着你。”
他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朝阿瑤勾手,說:“但總不會馬車都不願意下吧。”
今天的他好像異常有耐心,阿瑤沒出息地被他的笑俘獲,伸手和他交握,走下了馬車。
兩人并肩往裏走,禹回和其他幾個護衛跟在最後,門口有人朝阿瑤行禮,阿瑤頗有些拘謹地朝他颔首。
她側了側身,卻離段雲舟更近了一些,大掌向下握住她的腰,段雲舟低頭想說些什麽,卻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有一道破風聲飛速朝這邊擦過來。
來不及多想,段雲舟左手倏地收緊,帶着阿瑤往旁邊避去。
禹回也很快察覺到危險,和其他幾人點頭示意了一下,拔刀将兩人團團護在中間。
他們還沒進府門,街上零星幾個行人被明晃晃的刀刃吓得尖叫亂竄,阿瑤乖巧地跟在段雲舟身邊,怕自己會礙事,讓他們分心。
來人并不算多厲害,禹回一腳踢飛一個,甚至還來得及對段雲舟禀報一句:“主子,您先進府避一避。”
段雲舟沒來得及搭話,就見四邊院牆忽然沖出來幾十個帶着刀的黑衣人,二話不說便和段雲舟的護衛厮打起來。
他們質量不算高,數量卻多,一個一個層出不窮,倒下一個還有新的接上。
好在段雲舟手下的人足夠厲害,沒過一會兒便将這群人解決的一個不剩,段雲舟沒有進府門,而是護着阿瑤站在一顆樹下,他右手緊緊按着腰間,微眯着眼睛打量這一波不算高明的刺殺。
阿瑤安靜地站在他身邊不去打擾,卻沒想到竟有人從他們背對着的侯府裏爬出來,隔着幾丈高的圍牆,劈頭砍向柔柔弱弱的阿瑤。
刀鋒淩厲,只可惜隔得有些遠,只挑碎了她的一縷長發,和不算厚實的外裳。
衣帛咔嚓被撕裂,阿瑤條件反射地往前踉跄一步,段雲舟按在腰間的右手同時一動,一泛着寒光的銀絲軟劍被他“唰”地抽出。
阿瑤甚至都沒看清楚他是怎麽動作的,就聽到“噗呲”一聲,劍尖捅進皮.肉,緊接着那人就想斷了線的風筝一樣,被段雲舟猛地踹飛。
噴湧的鮮血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阿瑤閃躲不及,只來得及閉上眼睛。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只溫熱的手掌穿過她的長發,虛虛地蓋住她的眼睛。
髒污的血跡被那只手完全擋住,阿瑤能感覺到段雲舟的另一只手将她從後面抱住,她的後背貼住一片柔軟的胸膛,他輕聲問:“閉眼,怕不怕?”
他的聲音很低,像是撥錯弦的琴音,撩動着阿瑤的心。
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問她怕不怕,也是第一次有人和她提起“家”。
就在那一瞬間,她永遠的陷進去了。
沒有人能擺脫救命的恩人,更何況,段雲舟救了她兩次。
被捂住的眼睫輕輕抖動,阿瑤小聲道:“怕。”
說着,她像是真的被方才的場面吓到了似的,伸手攥着段雲舟的衣袖,重複道:“公子,我有些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