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好像段雲舟第一次看到阿瑤對他示弱。
又是新奇又是心軟,一連幾天都對阿瑤很是溫柔。
那日的刺客皆被禹回治住,不過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喽啰,使些銀子就能讓他們賣命。
段雲舟沒費多少力氣就審出來是誰的手筆,這樣蠢的招式,只有陸氏能使出來。
段睿作為定遠侯,被強行押解回京,還算是全了最後的面子。
陸氏卻不值得這麽麻煩,塞進牢裏一通揉搓,也沒人敢提出異議。
陵陽城裏的人都知道變了天,沒人那麽不長眼,敢和段雲舟做對。
阿瑤終究是沒住在皇上新賜給段雲舟的侯府裏。
段宅雖小,卻是段雲舟給她的一處安穩。
阿瑤像是陷在夢裏,不去想虛幻的摸不着的未來,只安心地和段雲舟享受當下。
可夢總是要醒的。
這天,阿瑤同往常一樣,想翻身貼進段雲舟的懷裏,可沒想到卻是一摸摸了個空,榻旁已經冰涼,段雲舟大約已經走了有些時候了。
湛雲走進來,看她臉上明顯帶着失落的情緒。邊伺候她穿衣洗漱,邊道:“主子特意囑咐了,不讓人吵着姑娘。”
阿瑤嗯了一聲,心裏卻明白,這八成是湛雲說安慰她的話。
既是一個人,便什麽都簡單着來,阿瑤沒什麽胃口,随便撿了幾口菜就又躺回榻上去了。
阖眼之前,有些嫌棄地叮囑湛雲:“這幾日的熏香太膩人,換些新鮮的水果來。”
湛雲笑着答應了,很快端來瓜果驅散味道,可沒想到的是,瓜果剛剛端來,便有人快步過來通報,語氣又急又驚。
“姑娘!雅賢郡主來了!”
阿瑤乍一聽到還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雅賢便是孟月柔的封號,她蹙眉道:“她怎麽來了?”
婢女說:“回姑娘,郡主帶了不少人正往後院來,非說要闖進來找主子。”
阿瑤擰眉,看她慌亂的模樣,斥道:“慌什麽?府裏沒有護衛麽?”
那婢女搖搖頭,看上去懵懂得很,阿瑤頭疼地揮揮手,讓她不要急,同時吩咐湛雲道:“派人攔住她,就說府裏沒人做主,怕怠慢了郡主,日後公子會親自請罪。”
可話音才一落下,房門便被人粗爆地踹開。孟月柔帶着十幾個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好似要把這間院子團團圍住。
這些日子以來,淨棠軒基本是空置的,阿瑤吃也在寧苑,住也在寧苑。
孟月柔這會兒叫人踹的,便是寧苑小廳的雕花門板。
她應當是得了準确的消息,早知道阿瑤在宅子裏住着,是有備而來。
阿瑤在旁邊的小間小憩,倒真被這聲音驚了一下,又很快平靜下來,她按住湛雲的肩膀,冷靜道:“叫人去通知公子。”
湛雲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她沒動,而是沉默地對着窗外打了個手勢。
見她離開,阿瑤也沒再說話,她并不打算出去,因為她無意和孟月柔起争執。
一是因為她的身份敏感,萬一鬧到琅音長公主那裏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二是因為她身份太低,比如孟月柔那郡主身份理直氣壯。
更何況,她是段雲舟的未婚妻,按理說,她日後才是這座宅院的女主人。
可她有心回避,卻架不住有人就是沖着她來的。
寧苑就這麽大,沒一會兒就能找到阿瑤這兒,阿瑤聽着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厭煩地擰了擰眉。
緊接着房門被人推開,孟月柔在幾個婢女的簇擁下走進房間,有人掀簾、有人打扇、有人識趣地扶她坐到主位上。
她挺着脊背仰着下巴,把平時看出睥睨的姿态。
更顯得歪在榻上的阿瑤散漫。
兩人靜靜地對着着,卻誰都沒說話。
阿瑤純粹是對她無話可說,孟月柔卻是等着她先開口。
可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她朝自己行禮問安,孟月柔眼底閃過一絲不屑,陰陽怪氣地對身邊的婢女說:“總有人以為飛上麻雀就變鳳凰,如今才出去幾個月,就忘了自己當初是從哪出來的了?”
哪婢女低着頭,正半蹲着給她捶腿,阿瑤眯了眯眼睛,覺得她的身形有些眼熟。
孟月柔注意到她的微表情,得意地擡了擡腿。
她接着挑起那婢女的下巴,故意讓阿瑤看到她的臉。
那瘦弱的婢女顫了顫,合着眼睛一臉羞憤,卻又不敢反抗。
阿瑤瞳孔幾不可察地縮了縮,雖然許久未見,但她還是瞬間就認出她是誰。
妙含。
兩人認識多年,曾一起在樂舞坊學舞,又一起進入長公主府。
那麽多舞女中,兩人關系最好。
阿瑤對人沒什麽真心,做每件事之間幾乎都是先考慮自己。
可唯有對妙含,尚存幾分真心。
孟月柔相比也是知道兩人關系不錯,這回才把妙含帶在身邊,觑着阿瑤的神情,指桑罵槐道:“倒真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下賤坯子,天生便是伺候人的賤種。”
話裏的羞辱意味幾乎要溢出來,阿瑤面上卻依舊冷靜,甚至朝孟月柔笑了笑,說:“郡主,我們認識嗎?”
孟月柔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愣了一瞬,臉色很快扭曲,一張俏臉猙獰着站起身子,揮手就要往阿瑤的臉上招呼。
巴掌帶着風掴下來,阿瑤動都未動,像是吓傻了一般怔在原位。
孟月柔不屑地嗤笑一聲,眼看着要掴上去了,卻被人生生攔住。
段雲舟不知何時出現,及時鉗住孟月柔的手腕,皺眉看向阿瑤:“平時不是最牙尖嘴利,怎麽今天就任由她欺負?”
他雖是責怪的語氣,卻能讓人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熟悉。
孟月柔又氣又怒,更不想被人這樣忽略,手腕子不安分地掙紮着,被段雲舟那雙含着冰雪的眼睛一掃,當即愣住。
她委屈地嗔怒:“段雲舟!你還記不記得,誰才是你未婚妻?!”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已經和段雲舟大婚了呢。
“郡主,您這是何意?”段雲舟松開她的手,歪了歪頭,說,“別忘了,我們還沒成親。”
他話裏裏雖用了敬稱,卻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孟月柔脊背發寒,僵住一瞬,又想到自己背後有人撐腰,頓時又漲了些底氣。
她指着阿瑤,質問段雲舟:“她為何在這,難道你忘了當初是如何答應我的嗎?”
阿瑤沉默無語,只當沒聽到她在說什麽。
孟月柔更生氣:“段雲舟,你真以為皇上封你為侯你便了不起了嗎?你若是敢過河拆橋,我母親不會饒過你的。”
段雲舟最讨厭聒噪的女人,若不是她們母女多少還有點用處,他是絕不會容她再在身邊吵吵嚷嚷的。
他壓着脾氣,對阿瑤使了個眼色,然後對一直站在身邊的湛雲吩咐道:“送郡主出去。”
滿屋子的人都跟着出去,段雲舟回身安撫了一下阿瑤,也跟着出去了。
自始至終,阿瑤都沒有說話,她在想,自己真的想要這樣的生活嗎?
孟月柔雖蠢,今日卻誤打誤撞地戳中了阿瑤心內的一方柔軟。
妙含心善又膽小,阿瑤只要一想到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就覺得十分心痛。
以孟月柔的性子,妙含在她身邊必定是日子艱難。
阿瑤正想着,有人進來傳話,說:“姑娘,郡主已經走了,主子請您過去。”
阿瑤點點頭,随她出去,果然見段雲舟自己一個人坐在小廳裏。
他看見阿瑤臉色不好,以為是因為方才孟月柔大吵大鬧的緣故,便解釋:“你放心,今日是個例外,以後不會再有人進來。”
阿瑤卻并不擔心這個,她沉默一會兒,忽然對着段雲舟躬身行了一禮,懇求道:“公子,阿瑤想求您一件事。”
她很少開口求什麽,段雲舟挑了挑眉,問:“何事?”
阿瑤抿了抿唇,說:“不是什麽為難的事,只求公子幫我救下一人。”
妙含從前救過她的命,因此阿瑤才會開這個口。
她怕段雲舟不答應,故意把兩人的關系說的更親密了一些,沒想到段雲舟聽完,卻半點波動沒有。
他看着跪在身前的阿瑤,直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既然已經是孟月柔的婢女,我留下她,不僅徒增隐患,而且,很沒有必要。”
他皺眉看向阿瑤,說:“你安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