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3)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有人特意安排,般若與宣于簡關在了一起。
般若被擡進去的時候,宣于簡正悠閑地躺在地板上紮稻草人。看到般若此刻的模樣,他瞠目結舌。
“這是怎麽回事?”
牢役們一離開,宣于簡立刻撲了過來。
般若把前因後果那麽一講,宣于簡又開始扯頭發。“麻煩,好麻煩!我說你怎麽老是給本道添麻煩?”
“你以為我想?!”般若怒道。“事到如今,還不快想想辦法替我恢複!”
“我沒辦法。”宣于簡抱着胳膊,嘴裏還叼了一根稻草。“只有等等看了。”
“你——”
“大師姐!”
牢房裏忽然花香四溢,地上憑空開出了一朵月季。月季花盛開到極致,化作一名秀雅溫婉的少女。原來瑤泉竟藏身在天牢裏,陪着宣于簡一起坐牢。只是這天牢照理說根本困不住這兩人,為何他們不用法力逃出去?
“我家祖訓,除非生死攸關,否則不可對凡人施展法力。”宣于簡皺着眉。“你以為這小小天牢,怎麽困的住我?”
“真是死腦筋。”般若嘆了口氣。“你不出去,楚王陛下可就沒命了。還有我,明天一早交不出解藥,恐怕會被當成蛇妖給處理了。這還不算生死攸關?”
“楚王中毒,那是他自己的命。至于你的性命,跟我有什麽關系?”宣于簡撇撇嘴。
般若咬牙切齒。“你這個——”
“冷血無情的無恥之徒!”瑤泉已經搶先一步罵了出來。“要是大師姐有什麽不測,我-我-我跟你絕交!”
“別激動,別激動。”宣于簡無奈道:“開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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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四九章 鬼醫計
儲君一聲令下,楚王寝宮裏的諸人退散。青妃和崇華君走出寝殿,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
“現在怎麽辦?”青妃神情焦急。“不行,我要去劫天牢,把般若妹子給救出來。”
“等等。”崇華君一把将她拉住。“別忘了,天牢裏頭可有個宣于簡。”
“那又怎樣?他不過是個道士,也看不出有多少道行。”
“你可別忘了,當初他可一眼就看出你是妖類。這個人,深不可測。”
“我看你是多慮了。要真是深不可測,怎麽如今還被關在天牢裏頭?”青妃嗤笑一聲。
“你懂什麽!以他的能耐,從天牢裏出來那是輕而易舉。”崇華君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若他自天牢中逃走,正好坐實了弑君後畏罪潛逃的罪名,誰想到這臭道士平時看上去直來直去,關鍵時刻卻精得很,直到現在還乖乖地在牢裏待着,誰知道他打的是什麽主意?當初他便已懷疑你的身份,若你去天牢劫獄,豈不是被他捉個正着?”
“那又如何,難不成他能降得住我?”
“就算他降不住你,你的身份也暴露無遺。”
“暴露就暴露吧,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般若妹子沒命!”青妃停了停,忽然看向崇華君。“她好端端地在你袖子裏待着,怎麽會掉出來?如今你又百般阻撓,該不會是故意要加害于她吧?”
“怎麽可能!”崇華君快要抓狂。“我當然也想救她,可是你別忘了我們的任務。要是這回不能成功,必定受到陛下的重罰!”
青妃輕蔑地哼了一聲。“罰就罰,本夫人什麽苦頭沒吃過?倒是你銀重華,平日裏一口一個般若姐姐,她有難的時候卻成了縮頭烏龜,難怪她心裏的人不是你!”
“你——”崇華君勃然大怒,一頭烏絲忽地轉成銀色。此時一名宮女經過看見此幕,連聲驚叫,被崇華君伸手一指,化成了飛灰。
待他冷靜下來,恢複了樣貌,青妃已飛身離開不知所蹤。
“蠢貨!”他蹙眉咬牙,漂亮的臉龐顯得有些扭曲。“你以為只要救出她就好了麽?不除掉想害她的人,即使救她出來又有什麽用?”
他深呼吸,雙目厲色一閃,忽而輕輕一笑。
“心裏的人不是我,又有什麽要緊?只要她最終留在我身邊,那就行了。”
天牢之內,般若,宣于簡和瑤泉,三人圍坐一圈,般若向二人說明了自己被關進牢中的始末。
“這個鬼醫究竟跟大師姐你有什麽仇,要對你步步緊逼?”
“鬼醫我也見過,不像是這樣的人啊……”宣于簡皺眉思索。
“恐怕這個鬼醫,并非你所知的那一個人。”般若轉向瑤泉。“師妹,如今有一件事,只好拜托你了。”
“師姐請說。”
“替我去找一個人,一定要快。”
鬼醫與弟子被安排住在宮內一座幽靜的偏殿,儲君“好心”地安排了不少人手,名為保護,實為監視,以免他兩人逃跑。
“我們何時離開?”素音挑開竹簾,看着外面圍着的士兵。
“不急。”鬼醫呵呵一笑。“還沒看見般若驚慌失措瀕臨絕望的表情,我怎麽舍得走?”
“難不成你還想留到明日?”素音回過頭看他。“般若不可能拿得出解藥,她死定了,還有什麽留下的必要?”
“其實我也不一定要她的命。只要她肯認輸,我說不定會網開一面放她走。”鬼醫笑眯眯地盯着素音。“今日在大殿上,你與她說了些什麽?”
素音一愣,随即冷笑道:“她認出了我,想威脅我罷手。我要她認清楚形勢,再嘗嘗被人陷害的滋味。”
鬼醫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其實她将你接回碧水,也算對你有恩。你為何還要與我聯手算計?”
“這算什麽恩情,不過是施舍罷了?”素音咬牙道:“她搶了我最愛的人,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感激她?”
鬼醫徐徐展開一笑。“你們妖族人可真是記仇。”
“會記仇的,可不止是妖族人。”話音未落,房間裏已多了一個人。
玄衣銀發,一張漂亮的臉上帶着戾氣。
鬼醫皺了皺眉。“你是崇華君?不對,你是妖魔!”
銀重華意外地挑了挑眉,往素音的方向一指。“怎麽,我的身份,她沒有告訴你?”
素音攤了攤手。“還沒來得及說,他是魔界隐王銀重華。”
“原來是魔族人。”鬼醫若有所思。“這麽說,楚王中毒,是你們魔族幹的?”
“這與你無關。本王今日來這一趟,只有一個目的——”銀重華忽然身形一閃,猛地欺身前來,掐住了鬼醫的喉嚨。“就是要了你們的命。”
鬼醫并未掙紮,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
“你要殺我們,是因為我們壞了你的事,還是因為般若?”
“你倒挺聰明。”銀重華勾唇。“兩者皆有。”
“若是因為我們壞了你的事,我無話可說;若是為了般若,”鬼醫抓住銀重華的手,微微一笑。“那麽你最好還是別殺我。”
銀重華冷笑。“理由?”
素音忽然插了嘴。“隐王,你要想殺我們輕而易舉,不過至少聽我們把話說完。”
銀重華略一踟躇,松開了手。鬼醫捂住喉嚨咳了咳,随即笑道:“剛剛在大殿之上,你不曾為她力證清白,如今也沒有前往天牢劫獄,想必不是隐王做不到,而是有所顧忌不可輕易使用法力。既然如此,要救般若,除非能讓她拿出楚王所中之毒的解藥。然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恐怕連你自己也沒有這毒的解藥吧。”
銀重華雙目微眯,這鬼醫,的确有些不同尋常。
“你沒有解藥,”鬼醫笑意更深。“我卻有。”
“怎麽可能?”銀重華不信地揚眉。“媚蛇之毒,根本就沒有解藥。”
“隐使若不信,可以立刻殺了我。”鬼醫毫不畏懼地迎上他逼視的目光。“只不過這麽一來,恐怕明日般若交不出解藥,只能是死路一條。”
“拿來。”銀重華朝鬼醫伸出手。“拿出解藥,我可以不殺你。”
“別急。明日在大殿上,我自然會拿出解藥。”
銀重華盯着她,目光森冷。“你最好別跟我耍花樣。”
“隐使大可放心,若到時候我們交不出解藥,你再殺也不遲。”
銀重華走後,鬼醫舒了一口氣,揉額嘆道:“這女人也不知哪兒來的好運氣,怎麽個個都維護她?”
素音瞥了她一眼。“你真有解藥?”
“你說呢?”鬼醫大笑。“反正明天你我早已不在長邺,銀重華再怎麽厲害,找不到我們又能如何?魔族隐王,也不過如此!”
“你以為銀重華為何被稱做‘隐王’?”素音卻惴惴不安道:“他極擅于隐藏追蹤。要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就這麽放過我們。那是料定了我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擅長追蹤又如何?他連我的真實身份和面目也不知道,如何追蹤?”鬼醫忽然轉向素音。“至于你,放心,我定有方法能将你藏得好好的。”
天牢內,般若正拈了根稻草沉思,宣于簡睡得鼾聲如雷。
“般若妹子!”
她耳邊忽然傳來極細的呼喚。般若連忙四處尋找,卻見一尾青色小蛇緩緩地朝她靠近。“是我!我是青姬!”
般若從地上拾起小蛇。“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來救你!”聲音變得清晰了許多。“妹子,你拿着條蛇做什麽?”
青姬忽然從牢頂上跳了下來,疑惑地盯着般若和她手裏的蛇看。
原來是認錯了……般若尴尬地把小蛇放走,搓了搓手心。“大姐,你怎麽成了魔族?楚王中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青姬戒備地看了看熟睡的宣于簡,這才拉了她的手輕聲說:“這個以後再說,先救你出天牢!”
“怎麽救?”般若指了指自己的蛇尾。“我恐怕走不動路。”
“我背你!”青姬回答得幹脆利落。
“不用了大姐。”般若搖頭。“你先回去罷,我自有脫身之計。”
青姬薄怒。“你是怕連累我?放心,拼着這個什麽妃子不做,我也要救你性命。”
“還挺講義氣。”
“那當然——”青姬忽然一愣。兩人緩緩地轉頭,只見宣于簡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坐在地上看熱鬧。
“你們倆又是怎麽認識的?”宣于簡問道。
般若正想回答,宣于簡忽然擺了擺手。“別說了,反正也是樁麻煩事。一句話,是不是你下的毒?”
“是又怎麽樣?”青姬叉着腰。
“快把解藥拿來,否則別怪我替天行道。”
“我可沒解藥。”青姬朝他丢了個媚眼。“誰都知道媚蛇之毒是沒有解藥的。”
宣于簡皺緊眉,仔細地将她看了個遍。
“原來是媚蛇,這回可真麻煩了。”
“難道真無法可解?”般若也心下一緊。
“媚蛇之鱗,是天下至陰之毒。”宣于簡抓了抓頭發。“的确沒有解藥。不過萬物陰陽相生相克,如果能找到至陽之物,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50五十章 皇者劍
般若不肯離開,堅持說自己一定會想到辦法脫身,青姬無奈之下只能自己先行離開。她前腳剛走,宣于簡便對般若使了個眼色。
般若會意,高聲道:“該走的已經走了,閣下還不出來麽?”
一陣得意的笑聲傳來,鬼醫和素音自暗處顯出身形。
“既然知道我們來了,還把救你的人給打發走,是你太蠢呢,還是太狂妄?”
般若挑眉,丢下手裏的稻草。
“是我好奇,鬼醫大人為何這麽晚還來探望在下。”
“還嘴硬?”鬼醫皺眉,搖了搖頭。“我向來欣賞倔強的人,但倔強過了頭可不好。你難道還沒意識到自己如今的境況?明天一早 ,你拿不出解藥,便會被剖心而死。”鬼醫嘆了一聲。“這種死法,實在有些可憐。”
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自己的境遇,都是鬼醫一手造就,他反倒先感嘆了起來。般若嘲諷地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言。
“難道你還在指望有人來救你?”鬼醫略一思索。“喔對了,你還有個了不得的師父。只可惜,他要是會來早就來了,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
般若依然笑而不言。鬼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麻煩,真是些麻煩的人!”宣于簡在一旁看得直冒火。“有什麽不能好好說嗎?非得鬥來鬥去鬥得你死我活,有意思麽?所以說,女人就是麻煩!”
“國師說得沒錯。”般若終于開了口,直視鬼醫道:“鶴昔,你利用我在先,我不過只是把你捆了捆,實在不算過分吧?如今你步步緊逼要取我性命,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怎麽不過分?你讓我在衆人面前顏面盡失!”鬼醫咬牙,忽然愣了愣。“你怎麽知道——”
“跟我有仇怨,又喜歡耍陰招陷害別人的,除了你還有誰?”般若又指了指素音。“再說,不是還有這麽個老朋友在麽?”
鶴昔嘆息了一聲,身形一轉露出原本的模樣。
“我也沒打算在你面前隐瞞身份,否則也不會帶着她了。”她走近幾步,神情柔和了一些。“你從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如今被人當作妖怪,滋味如何?”
“這些不都拜你所賜?”
“我最讨厭你那副自命清高正義凜然的樣子。”鶴昔蹙眉,盯着她的眼。“我偏要讓你看看,這世界就是這樣,好人又如何?一樣會被人陷害,一樣會被人誤解。你不害人,難保人不害你,唯有謀算在前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其實我也不想要你的性命。”鶴昔看了她一會兒,又轉開眼。“安荷把你當作朋友,我不想傷她的心。”
“那你要我如何?向你認錯道歉?”
“我要你将帛山石交還,并承諾從今往後再不與我作對。”鶴昔微微一笑。“很簡單吧?”
“的确不難。”般若也随她笑。“不過你打算拿他怎麽辦?”
她指了指宣于簡。
“不過一個道士,讓他消失便是。”鶴昔說得輕描淡寫。
宣于簡咋舌。“果然最毒婦人心。”
“恐怕沒那麽簡單哪。”般若忽然笑得很開懷。“符藍夫人,我說得沒錯吧?”
鶴昔一驚,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身披鬥篷的符藍夫人和景方君竟從監牢的另一側踱步而出。
“兩個凡人而已。”鶴昔看清兩人,冷笑了一聲。“你該不會想讓他們為你作證?要令他們閉嘴,對于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大膽狂徒!”符藍夫人終于忍不住怒喝一聲。“你竟化身鬼醫陷害他人,将我等愚弄于鼓掌之中,還不束手就擒!”
符藍夫人舉起手中雙劍朝鶴昔攻去。鶴昔急退,轉向素音道:“還不上?”
素音卻默默地轉身,走到了般若的身邊。
“鶴昔王後,你還是自己上吧。”
“你——”鶴昔恍然大悟,眼神如刃般将素音來回割了好幾遍。“叛徒。”
素音輕笑。“這回我根本沒打算幫你,怎麽算叛徒?”
鶴昔還想說什麽,但架不住符藍夫人攻勢猛烈,只得先騰出心思去擋劍,同時調動靈力打算以法術制住符藍夫人,卻忽然發現自己的靈力根本無法彙聚,不由得大驚失色。
若不用法力,她當然不會是符藍夫人的對手。般若與宣于簡,素音三人坐等她失敗被擒,她卻在牢內梭巡一圈,忽地現出原身:一只雪白巨大的仙鶴。
符藍夫人一愣,卻正好給了她可乘之機。只見這仙鶴身姿靈活,幾個飛躍便巧妙地繞過衆人,再在半空一個翻身,又化作鶴昔輕輕落地。
“給我住手。”鶴昔面露得色。“否則,我就殺了他。”
此刻,鶴昔手上露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正抵在景方君的喉嚨上。
景方君又驚又急之下竟漲紅了臉,卻也不慌張,只盯着符藍夫人,向她做了個手勢。
符藍夫人的神情頓時變得十分糾結,半響之後她還是放下了雙劍。“對不起,夫君。我實在沒辦法不管你的死活。”
鶴昔面露得色。她向來擅于察言觀色,早已看出符藍夫人的軟肋便是她這位不通武技的夫君。此刻絕境求生,也唯有挾持這位景方君了。
“這筆帳,我一定會讨回來。”鶴昔拖着景方君朝天牢門口的方向走去。
“等等。”般若忽然開口。“鶴昔,何必一錯再錯。如果你肯和我一起找出為楚王解毒的方法,之前的事一筆勾銷,如何?”
“笑話!”鶴昔譏諷地笑着。“要我幫你?真是癡心妄想。沒錯,解藥的确在我身上,有本事的倒是過來拿啊!”
鶴昔當然沒有解藥,她說這話不過是為了刺激般若。然而這話落在景方君和符藍夫人耳中,又成了另一番意義。景方君以為她身上真有解藥,害怕她走了之後再無人能解救楚王,情急之下竟突然奮力一掙,鶴昔驚亂之下手上的匕首下意識地往前一送,不偏不倚地紮進了景方君的胸口。
景方君頓時倒地,胸口處血流如注。
符藍夫人一聲悲呼,撲向自己的夫君想為他止血,奈何這一刀正中心口,便是扁鵲在世恐怕也再無回旋的餘地。
鶴昔本來也沒想真殺了景方君,如今看這形勢大亂不禁也怔在原地。此時只聽見般若的聲音冷冷響起。
“我早說過,不要一錯再錯。鶴昔王後,如今我也幫不了你了。”
“不-不過是個凡人……”
般若面朝牢外。“鳳王,你的王後屢次暗算于我,這也就罷了。如今犯下彌天大錯,重傷了人間皇者,要怎麽處理,全由你決定。”
鶴昔睜大了眼,猛地看向門口,只見宣梧鳳王面色沉重緩緩步入,身後跟着瑤泉。
“殿下……”鶴昔面對重重打擊,再難維持昔日淡定。“人間皇者?怎麽可能,他怎麽會是人間皇者,你有什麽證據?”
鳳王也望向般若。“你怎麽确定景方君便是人間皇者?”
“這一點,宣于簡可以作證。”般若撞了撞宣于簡的胳膊,他卻裝作沒聽見,眼觀鼻鼻觀心地繼續打坐,口中嘟囔。“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別拉我下水,我什麽都不知道……”
“喂!你——”般若氣結。
瑤泉連忙幫師姐:“宣于簡!你快說啊,景方君是不是人間皇者?”
宣于簡為難地瞥了她一眼。“我不能說啊,祖訓——”
“都這個時候了還祖訓!”瑤泉氣得直咬牙。“你若再袖手旁觀,我就跟你絕交!”
“這——”宣于簡揪頭發,眉頭擰成了一股繩。
“不必說了。”般若望着景方君和符藍夫人的方向,嘆了一口氣。“事實已在眼前。”
景方君的生命已到了最後的時刻,鮮血漸止,他的身體卻放出五彩奇光。
衆人屏息以待,連符藍夫人也忘記了悲傷,呆呆地看着自家夫君的身體裏忽然幻出一把金色的——
劍鞘。
劍鞘上有五色燭龍,吞吐出瑞氣祥雲。同時有五顆顏色各異的圓石點綴于燭龍之間,綻放異芒。符藍夫人下意識地接住劍鞘,那燭龍立刻盤在劍鞘上,又化作了浮雕。
正在此時,符藍夫人的身體如回應一般放出亮白色的光芒,一把長劍緩緩而出,繞着符藍夫人盤旋一圈之後,迅速地進入了劍鞘之中。劍與劍鞘合二為一的瞬間,發出一聲清亮高亢的鳴響,直入九霄。
楚王宮裏的另一邊,青妃與崇華君側耳傾聽。
“皇者之劍已現世,看來我們倆的任務失敗了。”崇華君嘆息了一聲。“弄錯了人間皇者的身份,這一次一定會受到重罰。”
“罰就罰呗。”青妃毫不在意。“我早在這兒待膩歪了。”
地上忽然鑽出一只小白鼠,麻利地爬到了崇華君的身上。崇華君展開手心,它便卧在他手心,化作一張薄箋。
青妃看得搖搖頭。“有機會我得跟陛下建議建議,這種傳信的方式實在不符合咱魔界邪魅強大的氣質。信上怎麽說?”
崇華君垂着眼,将手心一合。
“陛下要我們做完最後一件事之後,即刻回魔界複命。”
“什麽事?”
崇華君望着天牢所在的方向,露出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
51五一章 天命羽
劍鞘脫體之後,景方君也随之停止了呼吸。符藍夫人緊緊握着手中的劍鞘,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呆呆地坐在景方君的身旁。
宣于簡見狀,便知道再也沒有隐瞞的必要,終于開口解釋。
“皇者之劍的劍鞘和劍身,分別藏在兩個人的身上,唯有當劍鞘或者劍身中的一個現世之後,才會引出另外一個。劍鞘和劍身現世的契機常有不同,卻往往伴随着其中一個人的死亡,留下的那個,便是人間皇者。”
這麽說,如今的人間皇者卻是剛剛喪偶的符藍夫人?
鳳王和般若心中驚訝不已。誰能想到,二十二年前降臨的人間皇者,竟然會有兩個,而且有一個并不是皇室中人?
也許是因為皇者之劍的臨世,般若身上的法術終于完全被解除。恢複法力和人身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揪住了正想化身逃走的鶴昔。
“鳳王,你還沒說要如何處置你這位王後。”
鶴昔猶在奮争。“我雖然無意中失手殺了景方君,卻也因此引出了皇者之劍,這都是天意,怎能怪我?殿下,請你原諒我!”
般若瞥了一眼符藍夫人的方向。
“你該請求的不是鳳王殿下,而是符藍夫人。”
鶴昔掙脫了般若的手,撲向符藍夫人。
“夫人,夫人!你如今已成為人間皇者,得到了皇者之劍。我雖誤殺你夫君,但都是無心之失,望你寬宏大量……”
符藍夫人冷冷地盯了她一眼。
“要我原諒你,不難。”
鶴昔的神情略略放松。
“除非,你能令我夫君活過來!”符藍忽然提高音量,狠狠地推了鶴昔一把。“你以為我稀罕做這個皇者嗎?!”
符藍猛地拔出皇者之劍,飛快地朝鶴昔刺去。鶴昔被人輕輕一拉,與皇者之劍的劍鋒擦身而過。
拉她的人,卻是宣于簡。
宣于簡嫌惡地丢開鶴昔的袖子,右手置于胸口朝符藍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奇怪的禮。
“主上,她不值得您動用皇者之劍。”
他這聲呼喚一出,衆人皆有些驚呆。
“族中祖訓,人間皇者一旦現世,必誓死追随。”此刻的宣于簡終于多了幾分耐心。“符藍夫人,從今之後,您便是我的主上,任憑吩咐。”
“誓死追随?任憑吩咐?”符藍夫人苦笑了一聲。“你能令夫君複活麽?”
宣于簡一愣,随即尴尬地抓了抓頭發。“抱歉,我沒那個能耐。”
宣梧鳳王看到此景,終于擡手在空中虛虛一招。幾聲清亮的鳳鳴聲響起,數只金色鳳鳥從空中落下,化為金甲鳳将。
“将她帶回雲中界,關進霧牢。沒有本王的旨令,不得放出。”
鳳将得令,将面色灰敗的鶴昔王後給拉上了雲頭,瞬間便已消失了行跡。
鳳王向符藍夫人略一颔首道:“我羽族王後令夫人失去眷侶,實在抱歉。今後若有能用得上羽族之處,夫人盡管開口。”
符藍夫人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沒有言語。
鳳王有些尴尬,又轉向般若。“小般若,改日本王必親自去碧水道歉。”
“這倒不用。只要你能保證鶴昔再也不會出來搗亂就行。”
鳳王走後,般若将宣于簡拉到一旁,悄聲問:“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令景方君複活了麽?”
宣于簡皺緊眉頭看了她一眼。“說沒有就沒有,真是麻煩!”
般若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大大的鴨梨。
宣于簡瞥了瞥。“不好意思,欠你師父的人情,我兩次相助,已經還清了!”
般若冷哼一聲。“剛剛景方君被擒,我是實在無能為力,可是你呢?明明可以在鶴昔手裏救下他,為何不動手?”
宣于簡一愣,心虛地喃喃道:“我不能随意插手人間的生死的嘛……”
“謊話!你明明知道他們兩個都是人間皇者,怎麽叫随意插手了?”般若見他如此情狀,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你是故意放任景方君被擒而死,好令皇者之劍現世吧?”
宣于簡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想去捂她嘴巴,手伸到一半終于反應過來又縮了回去。“別瞎說!”
“是不是瞎說,讓符藍夫人自己評斷好了。”般若做勢要往符藍夫人的方向走,被宣于簡一把拉住。
“成大事者,怎能拘泥于兒女私情?”宣于簡無奈地壓低聲音解釋。“千年前的人間皇者便是因為不舍愛人身亡,一輩子也沒能喚出皇者之劍。景方君死得其所,就此斷了符藍夫人心中的情愛之根,有何不妥?”
般若鄙夷地甩開他的手。“妥,當然妥。我之後便帶瑤泉回碧水,免得她妨礙了你的大事!”
宣于簡的臉色紅白交加。“你這不講道理的女人!”
般若不理會他,轉身要走。
“好吧我說。”宣于簡咬了咬牙。“我的确是沒辦法。不過聽說鳳王的天命羽可以令凡人起死回生。但天命羽這種寶貝鳳王怎麽可能輕易拿出來?再說——”
般若已飛身駕雲,朝鳳王離開的方向追去。
鳳王并沒有走遠,還在雲頭上踟躇徘徊,不知在想些什麽。
般若心中一喜,連忙追上前去說明來意。鳳王一聽她想要他的寶貝天命羽,連忙抱胸後退了三大步。
“不行不行,這個絕對不行!本王的天命羽怎麽能拿來救一個凡人,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他可不是凡人,是人間皇者的夫君,你家王後的受害者!”
“那也不行。”鳳王的頭搖得像撥浪鼓。“管他是誰,就是不行!”
“實在不行,我也不勉強。”般若微微一笑。“聽說趙寧生已經認祖歸宗,去了雲上宮?改日我也找他敘敘舊,跟他聊聊當年他爹和他娘之間不可不說的故事……”
鳳王花容失色。
“……狠,真夠狠。小般若,你跟你家師父果然是一丘之貉,難怪——”
他忽然住了口。
這話令般若的心口掠過刺痛,神情卻毫不露異樣。“到底給不給?”
“能不給麽?”鳳王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好端端的三根天命羽,盤蒙揪走一根,又被你給盯上,本王可真是命苦……”
“多謝鳳王。”般若歡喜地朝他抱拳行禮。
“你先背過身去。”
“為何?”般若不解。
“這麽珍貴的東西,當然藏在最隐秘的地方了!”鳳王理直氣壯。
般若趕緊背過身,臉上的神情十分糾結。該不會藏在屁股裏吧……
半響過後,般若一臉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拈起雪白的天命羽,塞進了荷包裏。
鳳王十分不滿。居然用那種眼神看他視作寶貝的天命羽……
般若寶貝到手,總算松了一口氣,向鳳王道別。鳳王猶豫了片刻,還是将她叫住。
“等等,你不想知道盤蒙他為什麽沒有來麽?”
般若停住了腳,唇角勾起毫無破綻的弧度。“師父他向來算無遺策,想必是算出這回我可以逢兇化吉,當然不必再走一趟。”
“小般若,”鳳王咳了咳,糾結地說:“你也知道,本王跟你家師父結交千年,多少對他的性子也有些了解。他一個人在須彌海住久了,對情愛實在是一竅不通,稀裏糊塗。有的時候會将些明明不同的感情混淆,待他理清頭緒,恐怕已經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鳳王。”般若立于雲頭,卓然迎風。“有話不如直說。”
鳳王望着她,心中感嘆。若她不是歸鏡之靈,與盤蒙倒是很相配,只可惜……
“這萬年來,能得他另眼相待的女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千年之前闖進須彌海,後來被留下做侍女的侍鏡仙子,另一個便是你。他以為自己對你的感情是男女之情,實際上本王看得清楚,他心中喜愛之人,唯有侍鏡仙子而已,對你不過是師徒之情。”
般若垂下頭,沒有說話。
“如今他漸漸明白過來,不知道怎麽面對你。”鳳王這番說辭用了十成十的感情,說得連自己也有些信了。“所以才托本王向你說明,希望你——”
“希望我不要再胡思亂想?”她忽然擡頭,眼神如午時日光,灼亮刺眼。“鳳王放心,這些事我早已知道,今後自當敬師尊如兄如父,再無半點他念。”
鳳王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看着般若轉身而去的身影,抹了一把汗。
盤蒙沒來,是因為他已算不出跟般若相關的事,自然也不可能提前得知這番危難。鳳王瞞住這個消息,就為了對般若說出這番話。拆人姻緣這種事,他做得膽戰心驚愧疚難耐。要不是為了盤蒙這個朋友,打死他也不幹這缺德的事。
般若一步一步,踏雲而走,不知不覺四面白茫茫,懵懵懂懂不知身在何方。
以盤蒙的個性,絕不可能托付鳳王來說這些話,除非他想從此落下把柄被鳳王嘲笑一萬年。可是鳳王為何要多管閑事來操心盤蒙和她之間的糾葛?
關于侍鏡仙子的那些話,大概都是真的吧,也許是鳳王看出端倪,怕她用情太深難以自拔,好心提點。
實在多此一舉。一個女人在經歷過新婚喪夫,十年磨練,生死厮殺,重重暗算之後,還會為了失戀尋死覓活麽?
般若唇角上翹,卻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