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5)
“元-元正?!”
漢子奔到她身側,含淚點了點頭。
“他現在是戰王赤煉。”銀重華低聲提醒。
赤煉沉痛道:“師姐是來這裏找我的麽?師尊大人可好?可有提及我?”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眼中露出了些許希翼。
“他的記憶——”般若悄聲問銀重華。
“恢複了。”銀重華嘆道:“可惜,他就是個犟牛,認準了盤蒙是他師父,不肯再認陛下為主。”
般若頗為感動,忙安慰他道:“師父他很好,你失蹤之後,他一直很想念你——”
“師尊大人!”赤煉熱淚滾滾,朝不知名處仰望。“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請你轉告師尊大人,一日為徒終生為子,元正絕不會辜負他!”
般若有些汗顏。要是他知道師尊大人收留培養他的目的就是為了看好戲順便氣一氣白宴,恐怕會被打擊得三觀俱毀。
銀重華白了他一眼,笑着轉向般若道:“姐姐,今晚——”
般若拍了拍赤煉的肩膀。“四師弟,今晚大師姐住在你那裏,順便敘敘舊可好?”
“當然好!”赤煉喜出望外,立刻領路帶般若去了他的赤焰殿。
銀重華愣在原地,許久才搖頭苦笑。
“般若姐姐,你這樣躲着我,我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55五五章 魔帝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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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在赤煉的赤焰殿裏見到了師妹真珠。她為追尋赤煉偷偷離開碧水,陰錯陽差之下還真被她給摸到魔界,找着了赤煉。赤煉無法離開,她便執着地随他留了下來。
當真珠得知自己的妹妹瑤泉為了尋找她四處奔波時,不免有些懊悔難過。赤煉見狀,忙勸她跟般若一起回碧水,她卻執意不肯。
般若知道她也是個實心眼的性子,赤煉當下的境況堪憂,她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只是沒想到這位師妹對赤煉的心思已經到了生死不離的程度。
赤煉曾身為魔神座下的第一幹将,如今卻不肯再回歸魔帝麾下。白宴雖然不會強逼威脅,但他也絕不會允許赤煉恢複自由身,回到盤蒙的身邊,讓五界中人看了笑話。而赤煉被軟禁在這裏,難保哪天就會被白宴的擁簇們給想方設法除掉,好維護魔帝陛下的威名。
說實在話,赤煉恢複記憶之後還對盤蒙如此忠誠,這是般若完全沒有料到的。明明盤蒙對他也不算多好,一點小事就罰他去點昆山看守多多,怎麽就能得到他如此堅定不移的愛戴呢?
赤煉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當年我跟随魔神,是因為他的實力遠遠強過我,按照魔界的慣例,我心甘情願地俯首稱臣。後來——”
後來他失去記憶,被盤蒙從孟鳥巢穴帶了出來。有一回,他們遇到一個棘手的妖怪,跟它大戰之後精疲力竭,好容易找到一片厚厚的草甸,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赤煉睡到半途時,忽然被一陣鳥語吵醒,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卻發現師尊大人正對那些鳥兒說話。
“小聲些,要是把本君的乖徒兒吵醒了,本君便拔了你們的毛。”
這本是一件小事,卻深深地烙在了赤煉的心底。
“除了師尊大人,還有誰會關懷我們是否睡得好?”赤煉的眼眶微紅。
真珠也感動得直抹眼淚,般若沉默了許久,握住赤煉的手背。
“要是師父他知道了,一定會很欣慰。”
三人敘了一會兒舊,白宴忽然遣人送了一套白色的禮服,禮服上綴着一顆藍寶石,款式跟白宴頭上戴的那一顆非常相似。
來人禀告說陛下希望般若姑娘能穿這套禮服出席明日的婚禮。般若看了看這套幹淨優雅的禮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半舊的素衣,不免有些猶豫。
她雖然平日裏不太在意穿戴,但女人終究是愛美的。
真珠已經忍不住撲上去摸了摸衣料,一臉陶醉。“真漂亮!沒想到魔帝陛下對大師姐還挺不錯!”
赤煉卻皺了眉道:“師姐怎麽能穿他送的衣裳?”
雖然般若之前已經簡單地解釋過自己到這裏來的原因,但赤煉顯然并不贊同大師姐和魔帝之間有超出敵人之間的瓜葛。
真珠卻很不以為然。她不曾親眼目睹盤蒙與白宴之間的對立,在她愛情大過天的邏輯裏,只要對女人好就是好男人,魔也好神也罷,有什麽關系?
“難道你要師姐穿着這個去參加婚禮?”她撇撇嘴。“那也太失禮了。”
“鴉光和碧沅的婚禮本來就跟大師姐沒什麽關系,她不去也無妨。”赤煉固執地反對。
“既然來了,我自然也是要去的。”般若開口,止住兩人的争論。她跟鴉光碧沅也算是有些小小交情,當然不能錯過這場婚禮。“不過,這件衣裳我不會穿,放心罷。”
這套禮服一看便是白宴的品味,再加上那顆藍寶石,分明是一種象征。一旦穿上,豈不是向整個魔界昭示他與她之間的關系不同尋常?
再愛美也好,關鍵時刻她的腦袋可一直保持着清醒。
誰知第二天一大早,白宴竟親自來了。
身穿白色禮裝的白宴,顯得格外清俊修長。額間的藍色寶石熠熠生輝,令他的雙眼光亮迷人。看到般若并不曾穿上自己送的禮服,白宴絲毫也不意外,只是緩緩走近,對她說了一句話。
“穿上它,我放赤煉自由。”
般若一愣,随即毫不猶豫地抱起禮服去了屏風後面。
優雅的白色禮服一上身,立刻使得般若顯露出不同尋常的美麗。她的美麗不同于娥凰神女的精致,也不同于青姬的嬌媚,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生機勃勃的美,如同春來時鮮花怒放的大地,令人忍不住歡欣愉悅。
白宴微笑着看她,目不轉睛。
對于掌管滅之力的離鏡之靈而言,在這世上唯一的貪戀,就是掌管生之力的歸鏡。
她是他的克星,也是他的救贖。
赤煉雖然還是不滿意,但也沒有說話的餘地,直接被真珠給拉走了。
白宴依舊自然而然地上前牽起她的手,将般若領到了殿前。般若這才發現魔界衆人竟然已恭恭敬敬地聚集在殿下,看見兩人出來之後,齊齊躬身大呼道:
“恭迎陛下,恭迎帝後!”
般若懵在原地,只有一個念頭:上當了!
這個用心險惡的把戲顯然不可能是白宴親自所為,但一定是某個慣于揣摩魔帝陛下的心思的人刻意安排的。她相信白宴,卻忘記了白宴手底下還有那麽一批各有手段的屬下。
白宴唇角微勾,顯然對這個安排相當滿意。
般若進退兩難,想起自己的手還被他握住,立刻狠狠地抽了出來。
白宴的神情不變,從容地收回了手,淡淡地說:“你答應過的。”
般若氣結。“堂堂魔帝陛下,這樣做實在有失身份。”
白宴望向前方。
“你我是正式拜過天地的夫妻,你當然是我的帝後。”
“跟我拜過天地的是白宴,不是今日的魔帝!”般若怒道。
“你确定要在今天跟我讨論這個?”白宴指了指前方拜伏的鴉光和碧沅。“錯過了時辰,他們要再等十年。”
般若無奈,終于不再言語。
玄鴉光和碧沅大婚,這兩位當事人卻沒有穿上喜服,玄鴉光依然是一身紅衣,只是款式稍稍正式了一些。而碧沅卻穿了一身翠綠,再加上臉頰上的一抹薄紅,看上去十分柔媚動人,再不複之前的冷豔。
銀重華和花尋春,青姬和娥凰分別站在兩人的身側,望着白宴和般若的方向,神态各異。
“他們倆真是相配,隐使你說是不是?”花尋春以扇掩面,眼波掃向面色微僵的銀重華。
銀重華眼神如刃,狠狠地看了她一眼。“這是你安排的?”
花尋春微微一笑,沒有否認。
“魅王你倒是挺會替陛下着想。”銀重華冷哼了一聲。
“哪裏哪裏。”花尋春全盤接收了他的諷刺,顯得毫不在意。“為陛下考慮,是咱們做臣子的本分。安守本分,總好過不自量力觊觎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對不對?”
銀重華面色更僵,不再說話。
另一側,娥凰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那個位置,我等了一千年還沒輪上,她一來倒直接給占了。”
青姬是個心直口快的,連忙警惕地看了看娥凰。
“凰王,輸也要輸得有骨氣,你可別學那些心胸狹窄的世間女子争風吃醋,想法算計我那妹子。”
娥凰瞥了她一眼,居然笑了起來。“放心,我還不屑于那些手段。其實我還挺佩服她,不聲不響地,把這兩個讓我無計可施的男人都給拿下了。”
“那當然,我家般若妹子自然不同凡響。”青姬後知後覺地發現她話中的信息。“兩個男人?還有一個是誰?”
娥凰神秘莫測地笑着,沒有回答。
按照魔族的習慣,大婚儀式的地點安排在魔界的生命之源:血泉。
白宴和般若分別領着玄鴉光和碧沅,緩緩地走向血泉。一直到這個時候,般若才有機會跟碧沅低聲交談。
“恭喜你,碧沅。這一回來得倉促,沒有準備禮物,但有個消息,我想你一定有興趣聽聽。”
碧沅一愣,眼中浮現出了些許企盼。
“是趙寧生。他已經被鳳王接到了雲上宮,聽說他半神的體質已經得到了改變,你再也不必擔憂他無法輪回了。”般若清晰地說出這個消息,令碧沅的眼中漸漸浮出感激和欣喜的淚水。“那個不省事的鳳王後也被關進了霧牢,他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碧沅一把握住她的手,嗚咽道:“謝謝,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般若緊緊握住她的手。“祝你幸福。”
這個嘗盡苦楚的女人,是時候得到幸福了。
白宴和般若将兩人領至血泉口站定。
盡管不是第一次見,那如同鮮血一般濃厚驚心的泉水依然令般若有些不适。
玄鴉光和碧沅接過禮官手裏捧着的銀杯,分別用銀杯盛起血泉中的泉水,又用匕首劃破眉心,将眉心血滴落在泉水之中。
随後,兩人交換了銀杯,将杯中混合了對方眉間血的泉水一飲而盡。
般若看得目瞪口呆。魔界的婚禮實在跟人間有太多不同,看樣子不像是成婚,倒像是歃血為盟。
兩人飲完泉水之後,眉心忽然同時長出紅色的花紋。
至此,兩人正式結為夫婦。同時,白宴宣布魔界七王從此改做五王,由玄鴉光代替赤煉成為五王之首,碧沅改封為玄王後。
般若聽到“王後”這兩個字,忽然心有所悟。
難道碧沅根本的宿命,是成為魔界的王後,而不是之前所認為的羽族王後?!
當然,是與不是,已經不再重要。
56五六章 鳳凰淚
水底魔宮的夜晚,無比沉靜,只有遠處依稀傳來魔族人肆意飲酒作樂的歡聲笑語。
般若與白宴站在一株巨大的海柳樹前,說起在須彌海的一些往事。那時她的靈識未開,還只是一枚稍有靈性的寶鏡,對周圍的一切并沒有太多記憶。白宴則不同,千年之前他已修出靈識脫鏡而出,自然對須彌海十分熟悉。
說起須彌海,白宴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懷念。
般若很有些好奇。離鏡雖然具有強大的滅之力,但總歸是神器,脫鏡而出的離鏡之靈,為何會成為魔神?
“你出世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她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白宴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握住她的手。
“你自己來看。”
白宴的記憶,毫無保留地在她面前呈現。
千年之前,剛剛修成靈體的離鏡,生性簡單純粹,對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第一個發現他的人,自然是盤蒙神君。
作為與歸離二鏡相伴多年的盤蒙,對離鏡之靈的出世抱着樂見其成的态度。離鏡出世之後,也曾一度對他如父兄一般地依戀。
然而有一天,離鏡無意間走出了須彌之海,被天界發現了他的存在。
可想而知,這件事在天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天帝甚至親自來到了須彌之海,向盤蒙神君确認這個消息,當然更多的是想知道這位離鏡之靈究竟會給天界帶來多大的影響。
盤蒙神君和天帝究竟談了些什麽,他無從知曉,但最後的結局是盤蒙神君限制了他的自由,不再允許他随意出入第九重天。
離鏡之靈生性簡單,自由自在慣了,當然不會理會這樣的限制,甚至還變本加厲地頻繁出入九重天,在天界溜達。這麽一溜達,便出了事。
那時天帝有個兒子叫龐玉天君的,因為長相俊美再加上有一手好箭法,十分受到天帝的寵愛,于是個性便有些跋扈。某日龐玉天君和離鏡狹路相逢,離鏡視而不見完全沒有行禮的意思,惹怒了自視甚高的龐玉天君,于是命人把他攔住,非要與他一較高下。
離鏡被惹煩,對着龐玉天君彈了彈手指頭。
這一指頭把龐玉天君從八重天一直彈到了羽族的炎桐上,挂了三天三夜才被人發現救了下來。
龐玉天君的傷雖然治好了,但從此一蹶不振,自覺無顏再待在天界,竟偷偷去了鬼界,聽說後來娶了鬼界公主,從此再沒回去過。
天帝就這麽跟自己寵愛的兒子相隔兩界,自然是惱火至極,無論如何也要盤蒙把離鏡交出來好好懲治一番。誰想到盤蒙這家夥護短,說什麽也不肯照辦。天帝震怒,派出八千天兵天将,将九重天給圍了起來。
盤蒙神君無動于衷,該怎麽樣還怎麽樣。離鏡卻很生氣,趁着盤蒙神君不注意,一出手就把八千天兵給捏死了,這還不說,他索性去了天宮,把好好的一座神宮給生生地拆成了廢墟。
離鏡捅了這麽個大婁子,自己也知道不能再回九重天,索性就出了天界,在其餘四界裏轉悠。然而妖族奸詐,鬼界陰森,人心莫測,他最終還是選擇落腳在魔界,自稱魔神,追随他的群魔送了他一個尊號“穹合”,意為“勢迫蒼穹,威震六合”。
這麽一來,天界慌了神,生怕魔神一個不高興就打上天來,覆了整個天界。奈何魔神穹合的實力太過強悍,天帝唯有求助于最為了解魔神的盤蒙神君。
于是盤蒙神君最終出了混沌界,以歸鏡将魔神封印,并将魔神遺留在須彌海中的原身離鏡封在妖界陽離湖,一直到千年之後的今天。
般若讀完白宴的這段回憶後,沉默了一會兒。
離鏡打傷龐玉天君雖然有錯,但龐玉天君挑釁在先,且最終并沒有傷及性命,照理來說天帝不會如此大動幹戈,甚至于派出八千天兵只為了抓住離鏡。唯一的解釋是離鏡身懷強大的滅之力,早已令天帝坐卧不安,一直在伺機想要将他除去。龐玉天君的事正好給了他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誰想到離鏡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遠遠超出了天帝的預料,整整八千天兵,不僅沒抓着他,還被他給秒得連渣子也不剩。
想必白宴如今也已經明白了這一點,才會對天界有如此深的厭惡。至于盤蒙神君,他原本是維護離鏡的,但離鏡入魔界為魔,已經成為了危害五界安寧的因素,他出于自己守護歸離二鏡的職責,只能将他封印。
白宴懷璧有罪,他和天界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即使如今天帝能容得下這麽個威脅,白宴也不可能讓天界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他的想法,般若已經清晰地感受了出來。
離鏡的性格越是簡單純粹,就越是眼裏容不得一絲沙礫。
“這些年,我看遍五界。你看這天界醜惡,鬼界陰暗,妖界奸險,魔界可怖,唯有我倆曾一同生活過的人界還有些意思。好端端的世界,變成這般難看的模樣。”白宴皺眉,難得地出現了痛心疾首的神情。“不如統統毀去,再造一個新的。”
般若一愣。原來白宴連魔界也不想要了麽?
白宴朝她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想,當初母神留下我們,也許就是為了這一天。你的生之力,再加上我的滅之力,先破而後立,重建一個新天地,豈不更好?”
“當然不好!”般若下意識地反駁。“你以為新建一個世界,就能比現在的狀況更好?陰陽調和,善惡并存,這才夠真實。當初盤古大神開天辟地,母神造人補天,不過順應自然,哪裏是為了建立一個完美無缺的天地?阿宴,你太鑽牛角尖了。”
白宴笑容不變。“你果然不同意。沒關系,你以後會慢慢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又如何?歸鏡已碎,我再沒有生之力,除非你肯給我鳳凰淚,修複歸鏡。”般若試探地說。
白宴搖頭。“這件事沒得談。你的生之力,我自會想辦法修複。”
兩人自海柳邊道別,般若依舊回了赤煉那裏。盡管白宴已經放赤煉自由,但在離開魔界之前,赤煉和真珠依然住在赤焰殿內。他倆見般若回來,欣喜地上前詢問她何時動身回碧水。
般若還未取得鳳凰淚,自然不肯輕易離開,然而正在這時,青姬忽然來訪,笑意盈盈,手裏還托着一只錦盒。
兩人分別許久,終于有機會秉燭夜談。青姬将她這些日子的經歷娓娓道來,與般若所知無二。她本想勸青姬兩句,然而如今自顧不暇,也無謂多說。青姬又問起她與白宴之間的瓜葛,般若苦笑道:“還記得當年我對你提過,成婚當夜夫君被人所殺的事麽?”
青姬點了點頭。
“白宴——魔帝他就是當年跟我拜堂成親的夫君。”
“這麽說,陛下他還是你的原配?”青姬大驚失色。“那-那盤蒙神君怎麽辦?”
般若無語。“什麽怎麽辦?我跟魔帝現在已經毫無關系——至于神君他只是我的師父而已,你想到哪裏去了?”
青姬滿臉不以為然。“以我縱橫情場數百年的經驗來看,沒那麽簡單。這兩個男人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主,今後有得好戲看了。”她忽然神情一變,喃喃道:“原來娥凰說的另外一個男人是他……”
般若疑惑地看她,她卻又暧昧地笑了笑。“恐怕還不止兩個男人哪,給你。”
她将随身帶的那只錦盒遞給般若。“銀重華托我給你的。”
“什麽東西?”般若随意地打開錦盒,神色一僵,又慢慢地将錦盒關上。
“他送了什麽?”青姬好奇地問。
“一件飾物罷了。”般若笑笑。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天,青姬起身告辭。般若目送她遠去之後,立刻回到房裏,重新打開了錦盒。
一枚淚珠形狀的金色琥珀躺在盒中,光彩奪目。
鳳凰淚,相傳為遠古鳳神浴火重生時流出的一顆眼淚,據說誰能擁有這顆眼淚,誰便能得到永生的力量。
般若不确定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鳳凰淚,如果它真的是,銀重華又是怎麽得到的?
這麽一來,即使再不情願,她也不得不去見一見他。
銀重華正在自己的殿中合眼小憩,手心裏握着兩枚鴿蛋大小的明珠,唇角微翹。
“你終于來了。”
般若自陰影處走出來,目光銳利。“你送我這麽大一份禮,我能不來麽?”
“放心。”銀重華沒有睜眼,唇角笑意卻更深了些。“那是真東西。”
般若的來意被他拆穿,雖然有些尴尬,卻也輕松了些。“你是怎麽得到的?”
“秘密。”銀重華終于張開眼,露出他特有的灼亮雙眸。“只要你想要的東西,我一定會用盡方法為你取來。”
般若被他那肆無忌憚的眼光逼得不得不垂下眼來,心中哀嘆。
她對付得了白宴的直接,盤蒙的無賴,卻唯獨對銀重華的肆意毫無辦法。偏偏他還擺出一副全心全意為她好的樣子,讓她無所适從。
“要是白宴知道了——”
“你在擔心我嗎?”銀重華起身朝她走來,一臉歡喜。“放心吧,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般若立刻往後一退。“既然這樣,你這個人情我領了。”
她轉過身,飛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銀重華看着她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我有些不明白,你為何要幫她?”一個婀娜的人影從他身後的帷幕中走了出來。“你明知道她一旦将鳳凰淚拿回去,便會面臨形神俱滅成為歸鏡之心的處境。你不是喜歡她麽?她一死,你還有什麽機會?”
“歸鏡不鑄,我同樣沒有機會。”銀重華冷笑一聲。“再說,我可不認為她真會被歸鏡同化。”
“是麽?”女子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也不明白,你為何要幫忙?”銀重華問道。
“就當是我好奇罷。”女子慵懶的音調在黑夜裏顯得更加魅惑。“好奇地想看看,這一回,她究竟會怎樣。”
57五七章 鑄歸鏡
般若懷中藏着最後一件神器鳳凰淚,在闊別一年之後終于再次回到了水汽氤氲的碧水福地。出人意料的是,碧水中空空蕩蕩,師弟師妹們不知去向,顯得無比冷清。
她也不遲疑,和赤煉真珠一起直接去了琨井。
琨井內支起了一口巨大的青銅盤龍鼎,鼎下燃着青色的火焰。鼎中翻滾着橘紅色的熱漿,咕嘟咕嘟冒着泡,看上去就覺得滾燙。
“師尊大人這是在熬湯麽?”真珠疑惑地問。
赤煉皺着眉頭。“看樣子倒像是要鑄劍。我們回來得正好,可以幫幫師尊大人。”
般若苦笑,沒有言語。赤煉和真珠并不知道真相,也沒有必要知道。她正想找個借口打發二人出去,卻聽見一聲熟悉的輕笑從鼎後傳來。
“回來了?”
青衣白冠的神君緩緩走來,眉間一抹鮮豔的神印,襯得五官顯現出異乎尋常的華麗。
第一次看見神君顯現神記的赤煉和真珠驚呆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
“徒兒,辛苦了。”神君卻徑直走向般若,在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笑吟吟地盯着她看。“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只等你回來。”
般若垂下眸。“徒兒不辱使命。”
金色的鳳凰淚,神君只看了一眼,下一刻便将它丢進了鼎中的融漿內。
“師父。”事到如今,她反而不再糾結,語氣也輕松了不少。“徒兒想問你一件事。”
“重鑄歸鏡,的确要你以身相殉。”神君臉上的笑容不改,仿佛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可願為天下蒼生犧牲?”
般若平靜地望着他的眼。“我還有選擇的權利麽?”
神君挑眉。“當然可以。你可以選擇自願跳進去,或者被為師打暈了送進去。”
赤煉和真珠此刻終于反應過來。
“師尊這是要把師姐給丢到鼎裏?!”真珠大驚失色。“這怎麽可以,師尊,您是不是老糊塗了?!”
赤煉雖然沒有弄清楚狀況,卻也知道般若即将性命不保,連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師尊,請手下留情!弟子願意代替師姐犧牲!”
神君皺了皺眉。“麻煩你們幫為師一個忙。”
“什麽忙?”兩人異口同聲。
“閉嘴。”神君朝他倆擺了擺手,兩人立刻昏睡了過去。
般若靜靜地看他動作,心中已無感覺。沒有疼痛,也沒有憤怒,仿佛在一瞬間被奪去了所有感知情緒的能力。
她本來想象了幾種可能出現的情況,卻沒想到是這樣。神君說得不痛不癢,卻無比堅決,仿佛欺騙她,奪取她的性命對他而言不過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原來她也不過只是神君萬年來的生命長河中那一顆不值一提的小小沙礫罷了。
她還有選擇嗎?
能救她的,只有白宴。然而她早在魔界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不是麽?
神君卻緩緩地牽起她的手,一步一步朝鼎口走去。
“徒兒,你我相伴十餘年,訣別在即,為師有件禮物要送給你。”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發髻。
般若感到頭發一緊,心中知道大概是一枚發簪。
“好看。”神君目露欣賞。
般若哭笑不得。臨死之前能收到神君的禮物,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他與她在鼎口站定。
“別怕。”他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的眼,仿佛要将她深深地銘刻在心。
“我不怕。”般若同樣與他對視。
此時此刻,還有何顧忌?
“師父。”她終于開了口。“我選擇犧牲,不是為了蒼生。”
“我知道。”他的眼神無比溫柔。
她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感覺到唇間有溫熱一擦而過,随即有一股輕輕的力道将她推入鼎中。
将要碰到融漿之前,她回頭,最後看了他一眼,看他眉間神印,看他溫柔雙目,看他紅潤的唇,蒼白的臉。
然後聽見他說了兩個字。
等我。
一年後,人界遙城。
這一年,發生了不少事情。比如盤蒙神君失蹤,碧水福地荒廢,魔界多了一位倍受尊崇的帝後,天界頻頻向魔界示好,楚國有一位神醫漸漸聲名鵲起,據說這位神醫給人治病不用針藥,無論多重的病痛,只要神醫經手一觸,必定痊愈。
而這位神醫,如今正身在遙城。
遙城人們聞風而來,在神醫所住的客棧門口排起了長隊。
這長隊中有兩個孿生姐妹,生得嬌俏動人,看上去格外惹眼。
“瑤泉,你說這神醫能不能治好公子的病?”姐妹中那個較為活潑的,此刻正雙手遮擋着陽光,一副等得心急的樣子。
“宣于簡要我們來找這個神醫,自然有他的道理。”較為文靜的那個回答道:“即使治不好,也應當能有些改善的法子。看着公子受苦,我心裏真是難受。”
“我也是!”那姐姐說着說着便紅了眼眶。“公子以前是多厲害的人物,現在卻——我早說過去魔界找大師姐,你們非攔着不讓!”
“你也知道,大師姐的身份今非昔比,我們何必再去打擾她?我想公子他也不願意大師姐看到他如今的樣子……”
一名黃裙侍女從客棧內走了出來,朝兩姐妹招了招手。
“你們兩個,過來。”
兩姐妹不知所措地對看了一眼,手拉着手走了過去。
“神醫說了,你們可以優先,跟我來吧。”
兩姐妹歡天喜地地跟着侍女進了客棧,身後的人群頓時羨慕嫉妒恨,奈何不敢得罪神醫,只敢腹诽兩句,依然老老實實地排隊等待。
房間裏沒有燃香,卻隐隐飄散着一股清冽的香氣。神醫是一名身形纖長的美麗女子,正在給一盆植物澆水,見到兩人進來,微笑着點了點頭。她衣着尋常,頭發上別了一支看不出質地的銀色發簪,這麽一笑卻顯得格外生動鮮麗。
“請坐。”
姐妹倆卻怔在原地。“大-大師姐?”
神醫卻似沒有聽見二人的聲音。“二位有何病痛?”
真珠張大了眼。“你不認得我們?”
神醫挑眉。“我應該認識你們麽?”
瑤泉朝真珠使了個安撫的眼色,溫言道:“請問神醫怎麽稱呼?”
“白歸。”神醫落落大方地坐了下來,倒了一杯茶。
“既然白神醫與我們素不相識,為何讓我們優先?”
“看你們順眼而已。”白歸打量了兩人一會兒,皺眉道:“你們不是來看病的?”
真珠咬唇不答,瑤泉猶豫了片刻才開口說:“需要看病的是我家公子,不知白神醫是否方便到舍下為我家公子瞧瞧?”
“不方便。”白歸回答得幹脆利落。“我從不出診,你們應該知道。”
真珠終于忍不住大聲說:“我家公子可是——”
她的話說到一半,被瑤泉阻止了下來。
“我家公子無法行走。”瑤泉懇求道:“還請神醫酌情破例。”
白歸笑了笑。“在我這兒,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鬼神妖魔,都得乖乖過來排隊。回去帶你家公子過來,若我看得順眼了,或許會讓他插個隊。”
幽靜的庭院內,瑤泉與真珠踟躇不前。
“怎麽辦?”真珠沒了主意。“難道真要把公子帶過去見她?”
瑤泉嘆息了一聲。“也只有如此了。一年前在碧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大師姐會不認得我們?”
真珠搖頭,一臉懊惱。
當初她和赤煉昏過去之後,再醒來時便不見了大師姐和師尊。他倆趕緊爬到盤龍鼎上,卻看見鼎內躺了一個未着寸縷的人,居然是他們的師尊,至于大師姐已不知去向。
真珠與赤煉帶着師尊出了碧水,四處尋找大師姐和其餘師兄弟們的下落,結果聽說魔界出了一位帝後的消息,聽形容極像是大師姐,緊接着又在長邺遇到了被盤蒙打發去送還皇者之劍的瑤泉和宣于簡。
當時在碧水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恐怕只有兩位當事人才知道了。
赤煉與宣于簡開門迎來,見二人此番模樣,赤煉連忙問道:“是不是請神醫的事不順利?要我說,我們不如去天界請神仙來替公子看看!”
“沒用的。”宣于簡皺着眉頭。“連宣梧鳳王也沒有辦法,你以為還能找誰?公子這怪病,恐怕只有她才能治。”
“宣于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神醫是——”
宣于簡嘆了口氣。“我也是猜的。怎麽,她不肯來?”
瑤泉将情況簡單一說,赤煉捶拳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