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遙城
北京是皇城,大千氣象,盡是達官貴人。遙城是古城,許多百姓在此世代經營,反而更有生活氣息,街道熙熙攘攘,商鋪林立繁忙。餘慶元在這個時空裏的家鄉只是個小縣城,除了上京趕考趕路,也沒去過許多地方,來到了這遙城竟覺得眼睛不夠用了。
可惜他們到了地方上就是實打實的大人物,剛在城門口呈了通關文牒,就有一隊官府來的儀仗給他們開路,帶他們直往知府衙門去了。餘慶元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撩簾子看,只偷偷的在一條細縫裏游了平遙城,心想平日得了閑定要好好逛逛的,連那來路上名勝之處,等差使辦完回京的時候,也一并補上。
遙城是晉地當之無愧的中心。晉地是晉王封地的總稱,屬下三個州,晉州是晉地的中心,晉遙府是晉州的中心,遙城又是晉遙府的中心。為了平衡發展,晉州的州府設在了在別處,遙城的最高行政官員是晉遙府的知府,但他并不是城裏最大的人物——晉王的王府也在遙城。除此之外,遙城還是整個晉地的商業中心,許多富商巨賈都在此地安家,住的是不遜于王公貴族的深宅大院,而晉地最大票號青昌記的總部也正設于此。
府衙為他們備下的宴席不可謂不用心。對京官不敢怠慢,又摸不清脾氣,怕被斥鋪張,廚子便也不用什麽珍貴的主料入菜,只選那尋常魚肉瓜果,卻将那山珍之珍和海味之味藏在那調味湯頭之中,刀工火候也都是極講究的。餘慶元挑了一筷子的銀芽雞絲,只見那雞絲切得只比發絲粗那麽丁點,連一根銀芽也要劈作極細的幾份,用高湯稍滾一下便熟了。一入口,便知那高湯裏想必是少不了鮑翅松茸這樣的好東西,鮮美順滑,說不出的清香逼人。想到旁人為整治這樣一桌菜肴花了多少功夫,餘慶元雖然嘴裏舒坦,但心裏卻發堵,幾乎食不下咽,心想吃飯尚且能準備至此,人家為她要辦的正事,不定安排了多少對策呢。
晉遙知府确實是這麽位老謀深算的人,他本姓江,隔得不遠不近,也是京城江府一族的,這幾年來,除了江氏背景,也只得靠這老謀深算在這熱鍋一樣的晉遙府戴穩了烏紗。江知府看年紀和江閣老仿佛,生得方面大耳,頗有官威,神情間固然圓滑,也不卑不亢,瞧着比那保定府滿臉酒色財氣的地方官倒要體面不少。他對餘慶元和蘇主事并未多加溜須吹捧,也不多勸酒,只問那路上是否勞頓,兼評論沿途風光。
酒足飯飽,江知府說在府衙為他們備下了房間,蘇主事攜随從家眷住下了,餘慶元想着府衙裏必定耳目衆多,只推說她獨自一人自在慣了,住在驿站反倒來去方便,不必太過勞煩。江知府也不堅持,只差人送去驿站,将一間最好最清淨的房子收拾出來給她住。
第二日官府未給他們安排任何行程,餘慶元也不催,換上便裝去逛遙城。遙城本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加之歷史悠久,堂皇中又不失古雅。走馬觀花是看不出的,餘慶元走近了才發現,那路邊建築青磚白瓦之下,竟還藏了許多精致的彩繪。晉地喜食面,她逛到晌午覺得腹中饑餓,就找了家生意興隆的面檔當街坐了。削面的師傅手極快,還沒來得及看他如何下刀,肩膀上的面團就變成了沸水中的面條,澆上豬肉丁熬的澆頭,熱騰騰一碗,餘慶元吃的極香。
鄰桌有也在吃面的晉地老漢,見餘慶元像外地人,就指着桌子上的一個茶壺好心提醒道:“娃娃,擱一勺勺醋才好咥啊。”
餘慶元心想可不是嘛,來了晉地怎能不吃這特産?她連聲道謝,将壺裏的陳醋澆了些進面裏,果然畫龍點睛,更襯得面爽滑筋鬥,濃香撲鼻,直吃得她笑逐顏開,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喝完最後一滴面湯,她見老漢還在,就打聽起了票號的事情。
“老丈,請問您知不知道這遙城的青昌記票號的掌櫃是哪位啊?”
老丈指着不遠處的一條巷子口說:“遙城個個都曉得,王掌櫃,宅門就在那個巷子裏頭嘛,開票號的,家裏銀子使不完,比皇帝還有錢。”
餘慶元笑了,心道是如果老百姓都是這麽說的,這位王掌櫃的錢對他來說确實容易變成麻煩。她接着說:“老丈,那除了青昌記,那這遙城裏哪家票號生意做得大啊?”
老漢抹抹嘴,一邊剔牙一邊說:“福滿記,董寶記,長鑫記,四大票號嘛。”說完老漢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再打量了一下餘慶元:“娃娃,你問這些做什麽,你不會是個官吧?”
餘慶元連連擺手道:“哪能呢,在下是讀書人不假,可是來投親的,不曾有功名。”
老漢見她年輕,又穿得破爛,說話文绉绉的讓人半懂不懂,想是個窮書生,就點點頭:“聽說皇上要派狀元來查這票號,四大老板可怕被炒家産、掉腦袋哩。”
餘慶元被這市井傳言逗得想笑,又暗自心驚,只繼續說道:“上有王法,哪能随便抄家掉腦袋的。”
老漢點頭又搖頭:“兀的哩!王掌櫃他們是好人吶,平日裏照應孤寡,逢年過節還有布施,王法總不能砍了好人頭,可官家的事情不好說哩。”
餘慶元聽了這話,心裏有所觸動,連連點頭稱是,再謝過了老丈,就結帳離開。她在這城裏又盤桓了半日,專找那平民百姓樣的人攀談,打聽了不少關于票號的事,直到傍晚才返回驿站。
晚飯後她想起身上的散碎銀子使得差不多了,就拿出藺程給的錢袋,卻見裏面三張百兩銀票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福滿記,董寶記,長鑫記的大號!她又從衣服內袋裏掏出先前揣起來那張,果然為青昌記所發。她看着擺成一排的四張銀票,哭笑不得,原來老板的錢從來不是白給的,還有隐藏任務在內!
她收好錢袋,又在院子裏散步轉圈,腦子裏琢磨着接下來幾個月的工作計劃。要見什麽人,問什麽問題,種種注意事項,千頭萬緒,只想得頭頂的筋突突的跳。她見夜色深了,心想這必定是一時半會想不通透的,只靜下心來,将那未理清之處一一記在心裏,就往自己房裏去,剛打開門,就見房中書案邊坐了一人,卻是她早就認識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