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後來,白清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他的聽力衰弱不會遺傳。

這讓他和于梨的感情回溫了許多。

于梨好像确實想要結婚了。

正逢暑假,她沒什麽事做,就三天兩頭地來探班,有時會帶盒飯來,也許是意識到自己上次的事有些欠妥,于是想做點補償。

白清沒什麽想法,僞善或赤裸的歧視和暗諷,他司空見慣。

他能有什麽想法呢,爸媽不是要他結婚嗎?還說女老師是最好的職業。

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于梨是白清的準未婚妻。

于梨來的時候,旁人就會自動地接過白清手裏的工作,放他去跟準未婚妻親密一會。

白清也就只好乖乖地接受于梨的噓寒問暖。

“那是你的海豚嗎?它一直在看你。”于梨挽着白清的胳膊,坐在觀衆席上,遠遠地指向一條伏在岸邊的海豚。

白清順着看過去,果然是塞壬,它在水邊像尊小雕像,目不轉睛地盯着白清和于梨。

“嗯,是我的。”

“它看上去不太高興。”

于梨像要證明什麽似的,到底證明什麽呢?愛屋及烏?

白清不知道,總之于梨走了下去,還找其他馴養師要了小魚,看上去想要親近塞壬。

然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塞壬差點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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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海洋館險些要出事故,就在剛剛,所有人大驚失色。

于梨被吓得尖叫,白清從觀衆席上飛快地沖下來,喝住塞壬。

于梨跑進白清懷裏,快要哭出來,嘴裏念着太可怕了,海洋館怎麽允許讓他來飼養這樣兇惡的海豚。

而塞壬盯着抱到一起的他們,在努力理解兩人的關系,為什麽這長發人類在他飼養員懷裏。

為什麽他們每天都在一起,為什麽能讓白清放下手裏的工作。

為什麽他們就坐在席上,和那些來觀賞的群衆如出一轍。

智商最高的海洋生物,是上帝恩賜給深海的高音天使。

它不會想不明白,也不會看不懂。

塞壬咬死了海洋館裏飼養的一些小烏賊,不願再配合任何與白清有關的工作。

所有海豚都怕它,沒有一只海豚敢安心工作。

白清和塞壬的關系陷入前所未有的僵硬,考慮到塞壬的危險性,海洋館暫停了它的表演任務。

于梨希望他辭職,他不想。

于梨說塞壬很危險,他選擇辯解。

于梨說這工作傷身,風濕會害他日後很痛苦。

白清堅持說,塞壬需要我。

于梨又說“可你只是個飼養員,誰都可以,你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白清沒有說話。

于梨又問“白清,我說服了父母,通知了朋友,我打算跟你結婚,…而你呢?”

“你真的愛過我嗎?”

白清沉默了。

白清回到海洋館時,腦中回旋的仍是于梨的話。

他今天沒穿工作服,只是幹淨的襯衫。

他站在海洋館二樓的游客通道裏,向巡游的魚群看去,熟悉的生物從他眼前成群結隊而過,連氣泡都不曾駐留。

很久之後,一抹周旋在遠方的深影猶豫着靠近,徐徐劃開魚群,來到他面前,以一玻璃之隔。

他們對視,白清一眼看到了底,那雙寶石般的黑瞳裏有久違的孤獨。

白清沒有穿工作服,不知是否以後也不穿了。

他摸向塞壬的腦袋,摸到的是冰涼平滑的玻璃。

他沒能力許諾誰一個好的生活,但至少要有一個明确的答案。

塞壬在看他。

他倒退了半步,有些艱難地拉開了和塞壬對視的距離。

塞壬變得焦躁。

也許它看懂了,也許是直覺。

它突然撞向玻璃,如海底發怒的妖神,把尾鳍兇狠地甩在玻璃上,眼神執拗,似勢要撞破這結界來留住眼前的人。

周圍的人在驚竄,在大叫,白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眼睛開始酸澀。

海豚會哭嗎?

有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

海豚的淚會被深海抹去,上帝不許天使悲傷。

可海豚的眼淚也會被看見的,在它擱淺沙灘、等待死亡的那刻。

塞壬在某個地方擱淺了,只有白清看得見。

白清突然失去控制,洶湧的淚盈滿他的眼眶。

玻璃的另一端,是夢幻的、顫抖的藍,斑駁的影碎在頭頂,天光也穿不透這領域,萬物都在寂靜地游弋。

唯有一只海豚擱淺在沙裏,天光暴曬,孤立無援,白清聽到了它的求救。

那一刻,無數念頭湧入腦海,無數設想在腦中上演。

他的心髒在陡然間抽搐,牽動每一根神經都跟着疼痛。

他生來孤獨,游走在社會邊緣,幾度強迫自己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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