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要左賢王的人,左賢王的忠心……

阿史那真被蒙着眼睛從地牢裏帶出來, 随後又被跟待宰的羊羔一樣,剝光了按在涼水裏沖洗了一遍。

他雖然精通漢化,但是卻聽不懂那兩個把他按在水裏, 粗手粗腳的漢子在說些什麽。只能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滿滿的惡意和嘲笑。

年輕的左賢王咬緊了自己的嘴唇。

錢少卿按照李安然的吩咐,等了三天之後将人從地牢裏提了出來, 洗幹淨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 他身上原本那一身胡服在天京現在的天氣裏已經算是格格不入了, 便給他換了一身漢服,按照漢人的裝扮給收拾了一番。

要說這個阿史那真在東胡人裏也算是清俊的男子了,換上漢服反而同他本人野狼崽子一樣的氣質格格不入, 但是錢少卿也管不了這麽多。

畢竟,表妹要他早點把人送去太學。

洗完澡,梳理好頭發又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錢少卿把人用枷鎖拷上,便命人把他塞進囚車裏,一路往太學的方向去。

和前朝不同,李昌繼位以來,要求太學生除了學習君子六藝之外,還要一并學習兵法, 不要以為所謂太學生就是一群嬌弱的書生,實際上除了部分人——比如小衛相公——因為身體的關系不擅長習武之外, 太學的學生都是可以随駕秋獵的馬上弓手。

太學除了學習聖賢文章的書社,還特地準備有馬場、靶場、蹴鞠場等地, 供學生們課後嬉戲, 強身健體。

李安然之所以要把阿史那真帶到太學去,也是因為她要在太學辦一場比賽。

徐征、蔡鳳作為太學令,李安然要借太學的地盤辦事, 他們也是猶豫了一陣子的,但是因為李安然對他們又恩,加上他們兩個年事已高,下一任太學令必定是李安然一派的元容無疑,也就稍微抗議了兩下,便借坡下驢同意了李安然的想法。

榮枯跟着李安然一起來到太學,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今天跟在李安然身邊伺候的不是翠巧,而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紅珏。

後者注意到榮枯看了自己一眼,便扭頭意味深長地對他笑了笑。

榮枯:……

紅珏眼神妩媚妖嬈,似乎誰看她,她都會回以熱烈又勾魂的笑一般。

她生動美豔,尋常男子第一眼看見她的笑,只會覺得心旌搖動,而忽略了她的笑中摻雜着無情和冷漠。

榮枯雙手合十,對着紅珏行了一禮。

後者挑了一下眉,便不再看榮枯。

太學如今算上東胡前來的學生,大約有三千人,其中東胡稚生一共一百二十餘人,李安然打下東胡以後,年年要求東胡送稚子來天京,其中最早來的一批都已經年近弱冠,早已習慣了漢裝漢話。

這些太學生統一坐在廊下,看着現在的兩位太學令之一的蔡鳳坐在廊上,反而将最上首的位置讓了出來,除了元叔達坐得近一些,另外幾位老師更是退了一射之地。

剛來的東胡稚生還同別人有些格格不入,瑟縮在前輩後面,好在最早來的那一批年紀都大了,其中懂事的看着這些個弟弟們就想到了當初的自己,也願意多照顧一些。

畢竟同樣是離開家鄉,聽從征服者的號令來到異鄉的游子,自然也就相互抱團多照顧一下彼此了。

只見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聲影從後面走出來,坐到了廊上主位上。

只是她的打扮有些不倫不類,身上是男裝,耳朵上卻戴着珍珠铛,頭上梳了男子髻,戴的卻是巾帼,面上有妝,紅唇點丹,眉飛入鬓,額飾花钿。

李安然即使着男裝,面上也必須是女兒妝扮,她這種肆意張揚的行為,更是在天京貴女之中帶起了穿男裝化女妝的風潮。

等到她在主位上坐定,下面的太學生才将手交疊,額頭觸在手背上,齊齊下拜:“學生見過寧王殿下。”

随着阿史那真一起進入天京的那一批東胡稚子也在,還不知道太學生們在做什麽,為什麽要跪拜這個漢家女子,就被年長的東胡學生拉着一起下拜——有機靈的,學着其他太學生的樣子也将額頭觸在交疊的手背上,還有反應不過來的,直接額頭貼地,碰了一頭灰。

“這是祁連弘忽。”年長的東胡生小聲道。

孩子們可能不知道寧王是誰,但是一提到“祁連弘忽”也就都知道了。

畢竟,李安然在東胡夜可止小兒啼的“惡名”的并不是吹出來的。

自從她開始讨要東胡孩童來天京上學,“祁連弘忽吃小孩”的傳說,便在東胡的帳篷裏不胫而走。

李安然讓諸位太學生免禮之後,便有兩個侍衛推着一個眼上蒙着布,身上戴着枷鎖的年輕人走到衆太學生面前。

侍衛摘下他眼睛上蒙着的紗布,因為陽光刺眼,他還眯起了眼睛,過了一會才看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左賢王。”東胡學生隊伍裏有人認出了他,小聲驚呼。

阿史那真擡起頭來,看向廊下主位上的人。

六年前東胡滅國,稱為大周瀚海都護府的時候,他只有十幾歲,沒有資格和兄長,還有東胡其他各部的首領一起去獻降,自然也沒有見到李安然。

只是聽乳母說,當時各部的首領包括自己的兄長,都對那個帶着狻猊面具的女将軍行了捧足嗅靴禮。

阿史那真深以為恥。

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李安然。

平心而論,這個女人很美。阿史那真見過前朝嫁到東胡部落來和親的公主,她們嬌弱、美麗、身材玲珑,楚楚可憐,在東胡各部首領之間輾轉着,似乎眉頭間總有那麽一抹怎麽樣也消除不了的愁怨。

李安然和她們不太一樣,高高的擡着下巴,昂首挺胸,光是看她跪坐着的樣子,就知道她身材高挑,健壯有力。

那是久經沙場的,武者的坐姿,是下一秒就能拔出腰間寶刀,将人一擊割喉的姿勢。

在她面前,自己這個東胡人人稱贊的七尺男兒,才是楚楚可憐的那一個。

在她身上,女人的妩媚和武者的剛強可以毫無違和的雜糅在一起。

看一眼,就知道為什麽阿兄會怕她如同畏懼天雷一樣。

李安然伸手,示意兩個侍衛除掉阿史那真身上的枷鎖、鐐铐,阿史那真身上驟然一松,下一秒便被人踹中膝窩,整個人向前踉跄一步,硬是撐着不肯下跪。

李安然斜着眼看他,突然笑了:“罪人的骨頭還挺硬的。”

阿史那真道:“我不是我阿兄。”

李安然道:“我倒是覺得你阿兄比你聰明,也更難對付。”她側頭,嘴角噙着笑,眼神卻沒有什麽柔和的笑意。

“孤帶你來這裏,是為了昭告所有東胡前來的學子,讓你們留在太學學習,乃是國策,誰反對、阻止,就是于國策為敵,觸犯國法。”李安然擡起頭來,對着跪坐在下面聽她說話的太學生們道。

這話,不僅是說給東胡學生們聽的,也是說給太學之中,自恃出身世家、以顯貴自居的學生們聽的,“所謂有教無類,既然如今東胡已經是我大周的瀚海都護府,那麽那些自瀚海都護府來的學生,也同樣是我大周子民。受教有先後,而求學者無貴賤,諸君不可以以清貴自居,而鄙薄他人。”

——誰議論東胡生入太學,誰就是觸犯國法。

李安然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

一邊的蔡鳳和元容道:“殿下所言甚是。”

太學生們被李安然的态度震懾,紛紛交疊雙手行禮:“喏。”

李安然看着依然不肯下跪的阿史那真道:“我知道左賢王所想,你也不服我,所以今天特地帶你過來太學,為的就是讓左賢王見識一下我大周學子的風姿。本王想和左賢王進行一場博戲。”

阿史那真道:“博戲?”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的耳朵壞了,随後卻冷靜下來。

祁連弘忽提出這場博戲,肯定是有備而來,而且在諸多東胡學子面前提出,若是自己拒絕了,就是不戰而敗,倒不如比拼一把,說不定還有翻盤的機會。

于是他便道:“什麽博戲?”

李安然伸手指了指庭院中端坐着的太學生們:“你在東胡的學子之中選二十個,我在太學生中選二十個,以太學地盤為戰場,取用太學平時演練用的弓箭,先拿下對方主營便為勝。”

李安然頓了頓,繼續笑道:“主營可以自選,也不必讓對方知道在何處,當然,若是在拿下主營之前,二十人都被消滅,也算是另一方獲勝,如何?”

阿史那真道:“既然是博戲,那麽總要賭上什麽才是。”

元容聽得在邊上皺起了眉頭,李安然卻老神在在,淺笑着點頭:“若是左賢王贏了,想要什麽獎勵盡可以說出來,孤輸得起。”

阿史那真聽了并沒有高興,反而緊蹙眉頭,等着李安然接下來的話。

“相反的,若是本王贏了,”李安然站起來,走到廊前,居高臨下睥睨着阿史那真:“我要左賢王的人,左賢王的忠心,左賢王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阿史那真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你先贏了我吧,別人怕你李家女郎,我未必怕你!”

屏風後面,榮枯聽着外面的動靜,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嘴邊吹了吹,卻不喝。

——大殿下又開始了。

叫他說什麽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