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有樁好玩的事兒,朕想和你)

第72章 (有樁好玩的事兒,朕想和你)

“連名帶姓地叫,可見您對我有諸多不滿啊。”頤行龇牙笑了笑,兩手抓住門把手,暗暗吸口氣,霍地将櫃門打開了。

沒人,空的……她起先興致勃勃,直到看見裏頭空空如也,一瞬就偃旗息鼓了。

環顧一下四周,屋子裏可說一目了然,再沒有別的地方可供藏身了。難道翻窗逃了嗎?她在皇帝疑惑的注視下又蹭到檻窗前,假裝不經意地探頭朝外看了看。這一看有點吓人,原來這山房建得那麽高,窗下就是陡峭的岩壁。她忙縮回了身子,心道要從這地方跳下去,別說嬌滴滴的可人兒,就是個壯漢也得摔得稀碎,看來是誤會萬歲爺了,人家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龌龊。

可她這一串反常的舉動,皇帝全看在眼裏,對她愈發地鄙視了,“你撒什麽癔症?到處查看,究竟在找什麽?”

頤行讪讪道:“沒什麽,找找有沒有新姐妹。”

皇帝不樂意了,“什麽新姐妹?你把朕當什麽人了,大白天的,哪裏來的姐妹!”

果然堂堂大皇帝,謹遵禮教,從不白日宣淫。

頤行自知理虧,嘟囔着:“您讓我等一等,聽着調門兒怪心虛的,我不得起疑嗎。”

皇帝說混賬,“朕不能有一點不想讓你知道的私密?你來了就必須長驅直入,誰給你的特權?”

頤行心道惱羞成怒,必有蹊跷。不過人家是皇帝,皇帝說什麽都對,自己小小的嫔妃,還能和皇上叫板嗎,便厚着臉皮挨過去,坐在他榻沿上說:“萬歲爺您疼我啊,您一疼我,就縱了我的牛膽了,在您跟前,我什麽都敢幹。”

這話說得皇帝受用,剛才滿臉的不忿也立刻消退得幹幹淨淨,小着聲兒,自己嘀咕起來:“這才像句人話……”

可她就是嘴上漂亮罷了,真的往心裏去嗎?恐怕并不。

有時候皇帝覺得她沒心沒肺的,這種人真讓人苦惱,似乎你對她的好,無法真正打動她,她懂得口頭上敷衍你,但她實際感覺不到你有多喜歡她。難道尚家老輩兒裏都是這樣的人嗎,所以只聽說尚家姑奶奶輩複一輩地當皇後,卻從未聽說尚家出過寵後,這也算奇事一樁。如今輪到自己了,自己可能和列祖列宗不同,輾轉反側着、單相思着,慶幸得虧自己是皇帝,要不然套不住老姑奶奶這匹野馬。

可她總有法子逗他,仔細分辨他的神色,大驚小怪說:“萬歲爺,您眼睛底下都青了!”

皇帝哼了一聲,“你知道拜誰所賜嗎?”

“我。”她老老實實承認了,“是我攪和得您昨兒夜裏沒睡好,往後您再招我侍寝,我睡腳踏。”

“睡腳踏……倒也不必。”終歸是舍不得這麽待她,反正次數多了會習慣,多磨合磨合,也會磨合出門道來的,便拍了拍身側的空地兒,說來,“陪朕躺下。”

頤行有點扭捏,“說話就說話,躺着幹什麽呀……”嘴裏抗拒,人卻歪下來,十分惬意地橫陳在了他的睡榻上。果然這樣通體舒暢,歡喜地吐納了兩下,她笑着說,“這地方可真好,又涼快又清淨……您這程子沒和宗室們上外頭玩兒去?怎麽見天都在行宮裏悶着呢?”

皇帝說心裏有事兒,懶得動,“王爺貝勒們在承德也有自己的莊子,朝中有政務,就上行宮呈禀,倘或沒什麽可忙的,各自歇着也挺好,等過陣子涼快些了,再上外頭打獵。”

頤行并不關心那些王爺貝勒們的行蹤,她只記住了皇上有心事,為了表衷心,眨巴着眼說:“您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和我說呀,我最會開解人了,真的。”

皇帝扭過頭瞧着她,吸了口氣。可是憋半天又松了弦兒,那口氣徐徐吐出來,最後還是說算了。

男人的苦惱,不足為外人道,尤其面對這麽個糊塗蟲,除了自行消化,沒有別的辦法。就像現在,她躺在他身邊,沒有一點畏懼和羞澀,這是一個女人應該具備的敏感和細膩嗎?老姑奶奶好像一直把他當成玩伴,除了最初他以皇帝身份召見她時,曾短暫享受到過作為男人的主宰與快樂,後來這種幸福就徹底遠離他了。

在她眼裏,他還是十二歲那年的小小子兒,因為和她的初次相遇就出了醜,所以她根本不畏懼他。

他也是男人,有正常的需要,不喜歡的人調動不起興趣,喜歡的人又那麽不開化……他望着涼殿上方的椽子,心情有點低落,昨晚上沒睡好,現在依舊睡意全無,悶熱的午後,真是滿心凄涼啊。

忽然,身下的羅漢床發出榫頭舒展的咔噠聲,老姑奶奶不安分的手觸到了機關,好奇地問:“床腿上有兩個搖把兒,是幹什麽使的?”

皇帝無情無緒地說:“宮裏匠人的手藝了得,這羅漢床可以像躺椅似的,搖起來能靠,放下能躺。”

頤行哦了聲,“這麽精巧的好東西,我得見識見識。”一面說,一面吭哧五六搖動起來。

可是搖了半天,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不死心,又接着搖動,這回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結果還是一動不動。

“這木匠手藝不太行,”她喃喃抱怨,“折騰半天還是老樣子……”

邊上的皇帝這時候發了聲:“當然,因為你搖的是朕這半邊。”

頤行聞言猛回頭,見皇帝已經被頂得坐起來了,木着臉看向她,臉上寫滿絕望。

她愣住了,忙說對不住,“沒想到這還是個雙人床。”

正在她打算把搖把兒歸位的時候,從他枕下掉落出半塊巾帕來,她咦了聲,“這是什麽?”邊說邊伸手一扯,把汗巾子提溜在了手裏。

萬歲爺這是流了多少汗啊,這汗巾子都是潮的,怎麽還塞在枕頭底下?頤行正感慨着,不想他一把奪了過去,急赤白臉地呵斥:“你大膽,禦用的東西,誰讓你動手動腳了!”

他一急眼,頤行自然吓一跳,嗫嚅着說:“怎麽了嘛,汗巾濕了就濕了,做什麽藏在枕頭底下……”

這下子皇帝的臉騰地紅起來,胡亂把汗巾卷好,塞進了袖子裏,一面不耐煩地催促,“把朕放下來!”

頤行沒轍,忙扭身将搖把兒倒退回去,他終于一點點躺平,但臉上神色照舊不好,既委屈又難堪,還帶着點生不如死的難受勁兒。

頤行撐起身打量他,說了兩句好話,“我明兒給您做兩塊新汗巾,保準比這個漂亮,讓您有富餘換着用,成嗎?”

他不說話,沖牆扭過了臉,那清秀的脖子拉伸出一個執拗的線條,好像這輩子都不願意再搭理她了。

她無措地叫了兩聲萬歲爺,“您怎麽又發脾氣了呀,這汗巾對您很重要?難道是哪個要緊的人留給您的嗎?”

他氣咻咻不說話,這種态度,足以說明他真的生氣了。

頤行這下不敢再招惹他了,畢竟人家是皇帝,身份在這兒擺着,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他,萬一一氣之下把她打入冷宮,那麽之前的苦可就全白受了。

她挪動了身子,“既這麽,奴才先回去……”

然而剛坐起身,就被他拽了回來,他撐身架在她上方,擰着眉頭恨鐵不成鋼地責問:“你是個傻子嗎?當真什麽都不明白?朕有時候被你氣得,真想掰開你的腦子,看看裏頭裝的到底是什麽。”

頤行愈發懵了,雖然他大呼小叫,她照舊弄不明白。追問他,他又不肯透露,這可叫她怎麽好啊!

“可能裝的是豆花兒?”她試探着說,“我額涅也這麽說我……”

“別再提你額涅了!”他恫吓,“想想朕!咱們這樣姿勢,不是至親至近的人,不能這樣,你明白嗎?”

這回她眼波婉轉,知道回避了。清嫩嫩的臉頰,唇上豌豆一樣鮮亮的一點紅,瞧着既是幼稚,又是可愛,細聲說:“我晉了位分,是您的嫔妃,我也沒把您當外人呀。”

不是外人,就必定是內人!

湊近了看她嘟囔,那肉嘟嘟的唇瓣對他來說有着無窮的吸引力。她沒長大,自己是正人君子,等得起。但掙那麽一點蠅頭小利,稍稍慰藉自己,總不為過吧!

于是他捧住了她的臉,“檻兒,有樁好玩的事兒,朕想和你切磋一下。”

頤行甕聲甕氣說:“什麽事兒呀?”話才說完,他低下頭,在她唇上齧了一下。

“啊!”她驚叫,“您咬我幹什麽!”

皇帝蹙眉說別吵,“你宮裏的精奇該殺,怎麽連這個都沒教會你?”

其實有些事是避火圖上沒有詳細記載的,譬如你去一個地方,路有千萬條,你是坐車乘轎還是步行,每一種方法都有不一樣的體驗。那些教導閨中事的嬷嬷們也一樣,有些細節不便和她說得太明白,必要自己親身實踐過,慢慢無師自通。

被皇帝啃了的頤行帶着點委屈,心說這人真是的,有什麽不滿不能好好說道,非要在她嘴上撒氣。他咬她一口,又舔她一口,她覺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然後他就沒什麽動作了,只是把唇穩穩貼在她唇上,停留的時間變得很長,彼此間氣息相接,甚至能聽見對方咚咚的心跳。

好半晌,他移開了,和她鼻尖相抵,軟糯的話徐徐流淌進她耳朵裏,“這是開頭,還有……”

頤行糊塗的當口,他扣開了她的唇齒,她幾乎要驚叫起來,這是什麽路數?可是慢慢又從裏頭體會到一點奇怪的情愫,她覺得自己要化了,化成一灘水,連今日是何年何月都不知道了。

這是條美男蛇,會噬人心魄,知道怎麽讓你欲罷不能。要細說,其實有點兒不那麽幹淨,但卻不讨厭,反倒有種心與心貼近的感覺。

橫豎什麽都好,就是喘不上來氣兒。她才想呼吸,他又乘機追過來,然後世界塌了,蒼翠的熱河行宮扭曲旋轉,變成一個漩渦,越轉越大,把她吸進了水底。

這是一場較量吧?一定是的。不知過了多久,他戀戀不舍和她分開,頤行才發現兩個人的手也緊握,松開的時候有涼風透過指縫,仿佛彼此都歷劫歸來。

他翻身重新躺回她身邊,不說什麽,只是伸手攬她。

頤行兩眼直直盯着殿頂,奇怪親嘴原來有這種訣竅,并不是四片嘴唇貼一貼就完事了,得攪和,攪他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皇帝呢,這會子也是神魂杳杳,因為禦幸很多,如此深入的接觸卻沒有過,頭一回體會到了打心底裏升起的快樂,這種快樂只有老姑奶奶能給他,不枉自己日思夜想的都是她。

只不過心裏還是有些愧疚,畢竟她不懂男女之事,自己老大的人了,想方設法引誘她不合适。唯一可慶幸的是她充了後宮,已經是他的嫔妃了,如果這會兒還在尚家嬌養着,讓她家太福晉知道了,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這種澎湃的心潮,得好半晌才能平複,不能讓她看出自己露怯,便故作老練地問:“明白了嗎?下回侍寝,就得這麽伺候朕。”

頤行紅了臉,“別蒙我了,怪惡心人的。”

他聽了有點不高興,“你敢嫌朕惡心?朕都沒有嫌棄你……”

她的那雙眼睛在天光下格外明亮,唇上的口脂早就不見了,那抹豔色化開了,轉移到了臉頰上,連眼梢都帶上了輕淺的旖旎。

頤行想,大概這才是含珍說的耳鬓厮磨吧,自己雖有些高興,但想起知願,忽然又感到愧怍起來。

邊上這個人曾經是她的侄女婿,以前覺得沒什麽,歷來姑侄共侍一夫的多了,自己進宮混位分撈人,吃點虧也認了。可如今,這心境好像有變,想得有點多,也不及以前灑脫了。

其實是庸人自擾,本來進宮就得和皇帝糾纏不清,也沒個光晉位分不侍寝的道理。可是動了點真情,她就開始自責,和這人搭夥過日子,每天這麽虛與委蛇還行,怎麽能被他的美色所惑,昏了頭喜歡上他呢。

忙坐起身,再這麽躺下去了不得,要壞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匆匆說:“奴才得走了,小廚房做了香酥蘋果,等我回去吃呢。”

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走出山房正遇見停在廊庑上站班的懷恩和滿福。

滿福笑道:“小主兒這就走?”

頤行胡亂點了點頭。

懷恩的神情卻有些古怪,垂眼看着她的腳直犯嘀咕。

頤行納罕,随他的視線低頭一看,才發現袍裾底下露出兩只不一樣的鞋頭,一只綴着流蘇嵌着米珠,一只鞋幫上繡滿龍紋,原來慌亂中錯穿了皇帝的鞋,走出來這麽遠,自己竟沒發現。

懷恩和滿福的目光立刻滿含深意,心說不拘怎麽,老姑奶奶趁着這一忽兒工夫都上了萬歲爺的羅漢床,小兩口這感情啊,嘿!

可他們哪兒知道她的尴尬呢,退回去重新換鞋,那是不能夠了,幹脆就這麽跑吧。于是在他們驚訝的注視下跑出抄手游廊,跑向了延薰山館。

回到一片雲,跟前的人也驚呆了,銀朱說:“那麽老遠的路,您就這麽回來了?”

含珍最是處變不驚,替她換了鞋,一面道:“幸好今兒沒穿花盆底,要不高一腳低一腳的,不好走道兒。”

頤行懷疑她在笑話自己,要是穿了花盆底,也不至于穿錯鞋了。

這大白天的,去了一會兒就躺到一塊兒了,自己想起來也臊得慌。換了含珍她們會怎麽瞧她呢,明明天天繳着金锞子,卻又回回糾纏不清……她們八成以為她裝樣兒,雖沒正經成人,其實已經開臉了吧!

這麽一琢磨,五雷轟頂,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那片紅雲從臉頰一直蔓延進領口,還在努力地維持着體面,“我們就是躺在一塊兒,閑聊。”

銀朱沒言聲,沖含珍挑了下眉,暗暗憋着笑。

還是含珍沉得住氣,和聲說:“主子歇覺的時候到了,且睡會子。這鞋……奴才替您送回禦前去,瞧瞧能不能把咱們那只換回來吧。”

說到最後,到底也忍不住笑起來,頤行愈發不好意思了,又無從辯解,忙跳上美人榻,拿清涼被把自己的腦袋蒙了起來。

究竟是年輕主子啊,面嫩得很,含珍拿黃雲龍的包袱将那只龍鞋包好,重新送往川岩明秀。

懷恩在山房前接了,正色說:“主子爺這會兒歇着呢,我也沒法子進去把純妃娘娘的繡鞋取出來,得等會子了,等萬歲爺起身,再打發人給娘娘送回去。”

含珍道好,“那就偏勞總管了。”

懷恩擺了擺手,由衷地感慨:“多好啊,主子們敦睦,是咱們做奴才的福氣。”

含珍說可不,“咱們圖什麽,只求主子聖眷隆重,咱們臉上也有光。我算跟着個好主兒,如今回頭看看,造化大了。”

“宮裏帶眼識人頂要緊,姑娘和純妃娘娘有過命的交情,那是說多少好聽話都換不來的。娘娘走窄道兒的時候你伴着,日後娘娘升發了,自然也不忘了你。”懷恩笑着拉了兩句家常,臨了又叮囑,“明兒中元,萬歲爺遵着以往慣例,請薩滿和僧衆在熱河泉那頭的祭殿設道場,祭拜歷代祖宗。姑娘回去轉告主兒一聲,明早早起先上太後跟前伺候,主子爺處置完了朝政,就上月色江聲迎太後過去。”

含珍應了,複蹲了個安,原路返回一片雲。

七月裏的天,說變就變,午後還晴空萬裏,到了申時前後便下起雨來。

烏雲籠罩着天幕,壓得極低極低,閃電從雲層間穿隙而過,那忽如其來的巨大炸裂聲,連着大地也震顫起來。

頤行撐起身看,外面天都黑了,銀朱在案上掌起了燈。走到窗前觀望,雨水從廊庑外的瓦楞上傾瀉而下,飛濺的水沫撲面而來,天色雖昏暗,空氣倒涼爽宜人。

含珍不知從哪裏弄了兩根青蒜回來,掐頭去尾,只留一節蒜白,仔仔細細拿紅紙包裹起來。

頤行湊過去問:“這是幹什麽呀?”

含珍一本正經道:“明兒中元啦,鬼節陰氣重,又要上祭殿裏磕頭,帶上這蒜能祛邪,不讓那些野鬼靠近您。”

頤行搖頭,“你怎麽像我額涅似的,中元每年都過,哪兒來那麽些鬼神!”可是才說完,臉上的笑僵住了,忽然捂着肚子哎喲了一聲。

含珍一怔,忙放下手裏的大蒜來瞧她,一面問怎麽了,一面攙她在圈椅裏坐下。

銀朱啧了聲,“讓您別吃冰來着,瞧瞧,這回鬧肚子了吧!”忙打發人預備官房,見老姑奶奶疼彎了腰,自己又使不上勁兒,便蹲在她面前追問,“好好的,怎麽說疼就疼了?怎麽樣呢,實在不成就傳太醫吧!”可再看看天色,算算腳程,又換了主意,“還是上延薰山館找萬歲爺吧。”

銀朱急得團團轉,卻聽含珍冷不丁來了一句,“我的主兒,這麽疼法,別不是要來好信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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