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日,我在店裏的牆角發現一個罐子。黑不溜秋的,碟子那麽大,下面紋着一圈金紋。
“嗯?這是什麽?”我将它從牆角抱出來,拔出木塞往裏瞅。是空的,什麽也沒有。
我毫無興趣的将它丢在一邊,轉頭問向正在忙碌的瀾淵。“瀾淵,這黑罐子哪裏來的?”
他從櫃臺下探出半個頭來,說:“怎麽了?”我揚起手中的罐子給他看。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挺占地方。沒什麽用就扔了吧!”漆黑的罐子并不好看,反而給人一種十分不好的感覺。留着它又沒有太大的用處,我甚至連泡菜也不腌,留着又能做什麽呢?
他看着我手中的罐子出神,開始緩慢地低下頭去,聲音中似乎帶着些失望。“你不喜歡嗎?”
我心想只是一個破罐子罷了,對他應該也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他的反應。懶懶地将一本書蓋在臉上,有些疲倦地阖起了眼。“不是你的就扔了吧!”
許久,他都沒有說話。安靜的店裏洋溢着一種怪異的氣氛,書從臉上滑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他抱起了那個漆黑的罐子,往樓上走去。那黑色而瘦削的背影,越發顯得落寞。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個漆黑的罐子,而瀾淵,也漸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是默默得看着店,做着事。再看到我時,他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久了,就令我心煩。
我知道他有心事,但我那時性子讓我拉不下臉去問。
他不喜歡多說話,店裏沒人的時候他就跑到那棵樹上安靜的坐着,一睡就是半天。哪怕是緊閉的雙眼熟睡的時候,那緊皺着的眉,也顯示出了他的心事重重。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那個破罐子而生氣。雖然他也沒有生氣的樣子,但我看的出,他似乎并不開心。因為他從那以後,都盡量的避開我,不與我說話。
入夜以後,我猶豫着敲響了他的房門。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安靜的像她這個人一樣,一不小心就快要消失一般。
“瀾淵,我可以進去嗎?”我開始有點害怕他會不會就這樣突然間就消失了?就像他出現的那麽突然一般。
很久很久,久到我想直接破門而入時,裏面才傳來了悶悶的聲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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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一口氣,推開門進去,反手再将門關上。曾是客房的房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臨時給他整理出來的一個房間裏,就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床頭櫃,一張桌子和一個簡易書架。床頭櫃上的夜燈閃着暖色的光,映在他的臉上。
我慢步走過去,見他懷中抱着個東西,背靠在床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大半張面龐。身上連薄被也沒有蓋,窗戶大開着,素色的窗簾被晚風吹起。
走近以後,我才借着昏暗的燈光看清他懷中的東西。是個罐子,漆黑的,表面紋了一圈金紋。
我坐在他床邊,他這才像是回過神一般,連忙拉起被孤立在一旁的薄被,手忙腳亂地将罐子藏了起來。然後有些心虛地擡起頭,小心翼翼的觀察着我的臉色,就像個做了壞事被大人發現的孩子。
看到他的反應,我的眼睛不禁泛起酸來。瞧瞧,我都做了什麽?竟然讓他這麽懼怕……
他在怕什麽?怕我真的把那個罐子扔了嗎?既然是他的,為什麽不說?
我握住他還有些顫抖的手,看他向我投來驚惶的目光。略冷的手想要從我手中抽離,但最終還是迫于我的蠻力而放棄。
“為什麽不說?這罐子是你的。為什麽不說呢?我又不會強迫你把他扔掉。”他如此緊張我的一舉一動,就因為我當初說了要把他的東西扔掉,但那是在我不知道那東西是他的前提下。那個時候,只要他說,我就決計不會說那種會讓他傷心的話。
“你不喜歡。”他看着我握住他的手許久,才低聲道。一時間,我竟說不出是感動還是悲傷。因為我不喜歡,所以他就不讓我看到那個罐子,所有的難受都讓他一人承擔。因為我不喜歡,他就一個人藏着心事不讓我知道。
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對這個來歷不明甚至還生性冷淡的大男孩有了憐惜之情。随後又是掏心掏肺的對他好,把他當作親人,又無意間傷害了他,放任他一個人難過。
我拉開被子,将黑漆漆的罐子拿在手上。昏暗的燈光下,那一圈複雜的金紋仿佛閃着金光,罐身細膩光滑,紋路是凹進去的。
“我沒有不喜歡。只是不知道它有什麽用。你拿它來做什麽的?”我擡起頭,對上他黑漆漆的雙眸。只見他緊抿着嘴,眼睛裏閃過各種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人讀不懂。
他就這麽定定的看着我,什麽也不說。我知道他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又或是不想說,就沒有再追問下去。起身将手中的罐子擺在書架的角落,對他道:“好了,我不問了。以後要好好保管,我沒有不喜歡,是你的就小心放起來。”
回過頭來,才發現他哭了。漆黑的雙眸裏滿是水汽,淚水溢出眼眶,劃過他光滑白皙的臉頰,無聲地哭泣着。
我摟過他,任他伏在我的肩上。他用力地摟住我的腰,就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塊浮木,仿佛這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将頭抵在我肩上,雙肩微微顫抖着,很快我就感覺肩上的衣服濕了一大片。他的臉蹭過我頸上的肌膚,涼涼的,濕濕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已經停止了顫抖,卻依舊伏在我的肩上,一動不動。我輕聲喚着他:‘瀾淵,瀾淵’,他沒有回應。輕輕扳過他的肩,才發現他已經閉上了雙眼,睡去了。
熟睡的他像只安靜的大貓,手還緊緊摟住我的腰,臉上未幹的淚水緩緩滑落,惹人憐惜。我竟然舍不得吵醒他,更舍不得松開擁住他的手。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感覺瀾淵是存在的,他就在我身邊,不會離開。
過了這麽久,我才仔細看過他的面容。瀾淵有着瘦削的臉,劍眉,鳳眼,筆挺的鼻和略薄微淡的唇。這樣的五官,拼湊出了一個清秀卻脆弱的大男孩。他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話不多,無父母,甚至來歷不明。
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敢輕易收留他。而我……卻破天荒的留下了他。
與他相處近一個月,就已經将所有感情都寄予了他,那種複雜到說不清的情感裏,有憐惜、有欣慰、有依賴、有心疼,還有……舍不得……
嘆了一口氣,輕輕用手擦去他臉上的淚水,撥開他的劉海,和他擠在同一張床上。
抱着他讓我感到十分安心,炎炎夏日,從他的身體傳來陣陣涼意,體溫略低。一把扯過薄被,蓋在了他的身上,就這麽抱着他,沉沉睡去。
隔日早上,我是被炎熱的太陽曬醒的。睜開眼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均勻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濃密的眼睫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光。
他還沒醒。依舊是昨晚摟住我的那個姿勢,手摟得死緊,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
我掙動了一陣子,發現他的手紋絲不動,又掙動了一會兒,腰上忽然一松,那雙纖細的手分了開來。我錯愕地擡起頭,正好對上他那微帶着迷茫的眼神。
一時無話,我竟忘了起來。窄小的一側床勉勉強強擠下兩個成年人,一擡頭,嘴唇就輕擦過了他的下颌。他的皮膚偏涼,軟軟的,嫩嫩的。
他就靜靜低下頭看着我,一動也不動。氣氛有着說不出的怪異,他看着我,忽然緩緩低下頭來。而我則慌張地閉上了眼,似乎在期待着什麽。而後自我頸畔傳來一陣輕癢,睜開眼睛,正瞧見他用臉輕蹭着我的頸畔,細碎的發掃過我的皮膚,癢癢的。
一時間,我心中百感交集。差點跳起來大罵他是屬貓的嗎?心中卻又似有千萬只草泥馬在奔騰。感覺剛才閉眼期待的我簡直是只豬!但是,為什麽心裏又有些失落落的?
等他蹭夠了又拉他起來換衣洗漱,一看外邊天,早已日上三竿,這個時候再開店門我就真的蛇精病了!幹脆帶上錢包帶上人,出去逛一天。
路上買了些吃食墊了墊肚子,拉着瀾淵就往市中心跑。
像是第一次出門一般,他一直緊跟在我身後,我去哪他就去哪。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買,仿佛這裏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入得了他的眼。等我稍微反應過來他沒有錢的時候,才見他伏在電腦旁,饒有興趣地看着別人操作電腦,滿臉遺憾卻又想一試的樣子。
“想玩嗎?”我湊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擡起頭看着我,緩緩搖了搖頭,将目光從電腦上收了回來,毫不留戀。仿佛剛才那個對某一樣事物感興趣的他,根本不是他一樣。
他搖頭的意思是不要,然而我卻一股子沖動将那臺電腦買了下來。不為別的,只因為是他第一次對一樣東西感興趣。他那副一臉想要卻又毫不留戀地舍棄電腦的樣子,讓我看了心裏泛酸。
于是當我爽快的刷了卡,再将電腦放進購物車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癡癡呆呆的。他看着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笑了,笑得很滿足,像個要到玩具的孩子。
閑逛了一整天,順便去服裝店洗劫了一回,才滿意的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太陽暖暖的餘光照在他的臉上,映紅了一片。這是與他相處一個月以來,第一次與他一同出門,第一次為他買東西,第一次見他滿足的樣子。也許,只要看到他滿足,無論付出什麽,我都覺得值得。
我有時在想,也許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不再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經營着一家小小的書店,一個人生活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我身邊還有一個人,雖然不知道能夠陪伴我多久。
究竟是誰的到來拯救了誰?我無從得知。但我知道,瀾淵是我這一生躲不掉的劫,時時刻刻為他提心吊膽的劫。他給予我的痛苦遠遠多過快樂,然而我還是難以忘懷,曾今有那麽個人闖入過我一個人的世界,又悄無聲息地帶走了我所有的思念。
回到店裏,拎着東西到處塞。最後抱着新買的電腦上樓組裝,在瀾淵的房裏折騰。
他就搬把椅子,坐在我身邊,饒有興味地看着我折騰來折騰去,最後終于将電腦搞定。順手下載了一些常用軟件。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指着萌萌的企鵝兄問:“這個是用來做什麽的?”他那副好奇寶寶的樣子萌的我想噴血。耐着性子跟他講解亂七八糟的軟件的用處以及用法,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丢下鼠标,讓他自己琢磨,自己下樓燒飯。
再回到樓上叫他吃飯時,只見他将電腦玩得那叫一個溜。
我看得出來,給他買了電腦後他很開心。一開始我以為他會像是普通青年那樣玩玩游戲,後來我才發現,電腦裏還是當初我下載的那些軟件,不多也不少。再後來,他向我要過□□號。我以為又是哪個傻蛋騙子騙到他頭上了,就逮着機會給他好好上了一課。
教育他大半天說不可以輕信別人,不可以給陌生人彙錢……就像是在教育一個懵懂的孩子。
他認認真真聽完,才不緩不急地說道:“是別人給我錢。”
我大喝一聲不行。又跟他講了一大堆話,涉及錢的方面絕對絕對不能輕信別人。說不定這次別人給他打了一千塊,下次他得十倍百倍的還回去。
将近一個小時的教育,他還是耐心地聽完了。然後恍然大悟道:“嗯,那我就不寫了。”
我誇了他一聲好孩子,才忽然捕捉到了關鍵詞。“啥?不寫啥?”
“書。那個人一定要給我打錢,我不同意他就不讓我寫。”
但他想寫。這是我靜下心來才從他眼中讀到的。他舍不得放下他的書,他對那本書堅持寫下去的渴求已經超乎一切,讓我忍不住稍微妥協了一次。
在搞清楚那個挨千刀的不讓他寫小說的人的身份後,我才安心地将□□給了他。那是一個性格極端的責編,估計我這輩子都很難看到這種為了給別人送錢還威逼利誘的人。
“你自己沒有嗎?”
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說:“我沒有身份證。”我拍拍他的肩,“沒事,就算你是黑戶,也是我名下的。我養你。”他的眼神錯綜複雜,我是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那麽多的情緒流過。他用那種複雜到說不明的眼神看了我許久,才堅定道:“我想給你。”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如此堅定,敲擊着我的心房。那一瞬間,我說不出是震撼多于感動,還是感動多于震撼。我只知道,不管他是出于報答還是信任,我都被他擒獲了。他大概不會知道,每次就只因為他簡簡單單不多的幾句話,能夠影響我很久很久,讓我感觸頗深,就此淪陷。
我上前抱住他,輕聲說好。他的心意,我收下了。
他回摟住我,慢慢低下頭,漆黑的眸子攝人心魂。看到他這樣的動作,我又想起了上次他那貓兒般的行為,就自然而然地偏過頭默許。卻不曾想,他低下頭,用他那顏色極淡的唇,輕觸了下我的。
剎那間,大腦仿佛遭到重擊一般,昏了。直到那微涼的柔軟離開後,我才像是回過神來,我看向他,漆黑的眸子裏只裝了一個人,再無其他。
“他們說,喜歡你就應該這樣做。”像是在解答我的疑惑一般,他這麽說着,神情卻帶着些不安。接下來又一次貼上我的唇,依稀聽見他說:小齊,我喜歡你。
淡淡的語氣,輕輕的觸碰,這就是他喜歡我的表達方式。就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一般,淡淡的,卻又如此清晰認真。
他用微涼的唇在我唇上厮磨,似乎只會這一個動作。他在用他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告訴我,他喜歡我。
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我像是着了魔般的,抓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後腦,一個啓唇,便将他冰涼的唇瓣納入口中。細細品嘗,直到那冰冷褪去,逐漸轉溫。
再放開時,他的唇已經被染成了蜜色,沾染了些許水漬。好看的眉眼彎了起來,偏白的膚色有些微微泛紅,輕輕咬着自己的唇,似是在害羞,那時候,我竟然有些害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些什麽。然而我清楚的記得,當他想要再次吻我時,我卻毫不猶豫推開了他。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情不自禁地吻了他。也許在他看來,那樣親昵的舉動就是喜歡無疑了,而我卻始終搞不清楚,對他究竟是喜歡多一點,還是憐憫多一點?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我,眼睛裏是滿滿的受傷,又似乎是怕自己理解錯了,又問了我一遍。他說:“小齊,你不喜歡我嗎?”
他盯着我看了許久許久,始終不見我回答,眼睛裏的光彩慢慢變得黯淡。最後才黯然的低下頭,“我喜歡小齊,雖然我什麽都不會,還給你添麻煩……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喜歡別人,但我知道,我不會了……”
他擡起頭,對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眼睛裏卻泛着淚光。
作者有話要說: 小說是以回憶的方式寫的,後面會慢慢回到真實時間。因為是回憶,所以劇情發展看起來很快。
☆、心疼
三
我低聲罵着他笨蛋。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他,但是他是我這一生中,唯一一個會當親人看待的人,唯一一個讓我牽腸挂肚的人,我只會對他好,只會寵着他。看他傷心我會心疼,看他開心,我也會樂上一整天。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會不會真的喜歡他。如果是,我該怎麽辦?這樣對嗎?對方是一個來歷不明的男子,這樣可以嗎?
也許,我擔心的并不是這些,我只是害怕,他會像出現時那樣走得突然。所以我害怕将這份感情吐露,害怕承認對他的感情,害怕自己一旦走錯,就會萬劫不複。
但是,我今天都對他做了什麽?就算做出那種事情,以後還可以毫無隔閡地像往常一樣相處下去嗎?瀾淵說,他喜歡我。而我,卻在剛給了他希望之後,又賦予他巨大的失望。我知道這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給予過別人希望後,又讓他失望。因為那個時候,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這種痛,難以言喻。
我能在剛給了他戀人般的親吻後,又狠狠地拒絕了他的索吻。那麽,他會怎麽想?
他說,他不會再喜歡別人了……
如果我真的有喜歡別人,他會不會傻傻的成全?他會不會躲起來一個人難受?
我知道,如果他傷了、痛了,他是不會讓我看到的。盡管我們只是相處了短短的一個多月,但我知道,他就是那種傻傻的,只會一個人傷心難過的笨蛋。
我很難想象,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帶了喜歡的人回來,他看到了會怎樣?是選擇安靜地留下來看着我們恩愛,還是傷心黯然地離開?
喜歡。這份情感只是說出來就十分不易,他可以豁出一切說喜歡我,可以在被我拒絕後說不會再喜歡別人,可以默默承受着一切的痛苦而不讓我看到。即使再傷心難過,他還是會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說:我不痛。
這樣的瀾淵,一個人承受一切的瀾淵,即使痛也要在我面前強顏歡笑的瀾淵……
我看了會心痛。
我喜歡見他說喜歡我時的羞澀,喜歡看他得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滿足的笑容,喜歡他安安靜靜的陪在我身邊。如果有一天他消失了,就算要找遍全世界,我也絕不放手!
“傻瓜……”我抱住他,将頭靠在他肩上。
“我怕啊……怕你來得那麽突然,走得也那麽突然。”所以,我不敢輕易去托付自己的感情,因為一旦付出了,就會死心塌地。一旦失去了,就會絕望。
“你不能保證你能一輩子不離開我,我也不能保證,一旦你離開了,我就會釋然。所以……只要現在就好。只要你還在……”我用手撫過他的眉眼。
他的眼睛很亮很亮,在燈光下,就宛如一對閃着流光的黑曜石。
我覆上他的唇,像是在觸碰一件珍寶般,小心翼翼。忽的一下,燈滅了,從外面傳來嘈雜聲,我卻頭一次覺得它不再那麽讓人心煩。
黑夜裏,我對他說:“所以,這是我的答案。”
臉頰上有什麽液體滑過,濕濕的,溫溫的。我一遍又一遍親吻着他,用同樣的方式向他證明,我有多麽喜歡他。我輕輕喚着他的名字,細細親吻着他。那一刻,我就明白,我逃不過了……
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那麽一個人,他給我帶來各種歡樂、痛苦、煩惱……我的每一個情感都來自于他,都圍繞着他轉。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夠牽動我的情緒的,就只有那麽一個人,他叫瀾淵。
等到燈光再次亮起來時,他已經睡下了。不安的像個孩子,緊緊摟着我的手臂,好看的眉頭緊蹙着。
我打開旁邊的電腦,找到他最近浏覽的網頁。那是一個小說網站,點進去時,賬號密碼都還自動保存着,我點擊了登錄。最先彈出來的是個人空間,中間大大的幾個字:杜L淵277
那是他的筆名,只寫了一部小說,依舊叫‘杜L淵277’。我很好奇他為什麽要用這樣奇怪的名字做筆名和小說名。待我打開他的小說後,我驚愕得合不攏嘴。
一共有三十多個章節,小說內容連個簡介也沒有,卻已經有了六七萬字。而我給他買電腦才不過一個星期。更加讓我驚愕的是,小說是從‘杜L淵’在銀杏樹上一覺醒來,偶然發現一個男子再看他時寫起的。之後幾個章節沒什麽重要內容,像是在描寫‘杜L淵’在做的瑣事。
杜L淵每天都能在醒來的時候看到那個人,直到有一天天還未亮,他忽然間覺得身邊有人,才被驚醒。睜開眼時,他看到了一個人雙手撐着樹幹,正低下頭看着他。
後來,杜L淵把那個人拉上去,和那個人一起看日出。然後被收留。那一章的結尾是,杜L淵知道了那個人的名字,叫77。
77……
我繼續看下去,發現這不像是單純的小說了,反而更像是日記,仔仔細細記載着每一天的瑣事。它比日記更加仔細,因為他将77皺了下眉這種事情都寫了進去。
我再看下去,小說裏出現了‘77’發現黑罐子,以及對‘杜L淵’說的話。都與我們曾經的對話相同,然後依舊是日常,逛街、買電腦……最後一章,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些連我仔細想想都覺得模糊的事情。
他将一切記得那麽清楚,包括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
‘杜L淵’,杜瀾淵。
‘77’,齊齊。
那‘2’是什麽?
我迫不及待地點擊了下一章,彈出的卻是評論區。
裏面的評論竟然有十幾頁,每一頁的評論裏都會有那麽極具‘大大你又秀恩愛’。然後又是一片跟評,以及那鮮紅搶眼的作者回複‘什麽是秀恩愛?’。
看到這裏我竟然有一種想一頭撞死在電腦前的沖動。原來他說的‘他們說’是這麽回事,真是傻瓜一個!
然後是一大堆書粉告訴他怎樣怎樣……‘吃幹抹淨’、‘撲倒’什麽的一大堆。最後他選擇了一個他所能表達的方式,也就只有那一個。
看到這裏,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觸碰着自己的唇瓣,笑了。
他真是個傻瓜,傻得呆呆的。
關了電腦,我轉身躺到床上,拉過半截薄被,摟着他睡。
我在想,他究竟是用何種心情去記錄那些不起眼的小事的?詳細到我們每一天發生的小事,我的一個表情,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一切的一切,他都寫了進去,默默地,用心地記錄着一切。
現在,我知道‘2’的含義了。
‘杜L淵277’,杜瀾淵愛齊齊。
瀾淵想表達的,是這個嗎?
“傻瓜。”我将他的頭塞進懷裏,感受着他略低的體溫,以及均勻的呼吸。
從那以後,我每月都能收到一筆錢,一筆由瀾淵辛苦賺來的錢。而他的小說,照舊一天一更,內容都是我們前一天發生過的事情。我也會在自己房間裏,趴在電腦前,默默看着他的小說,卻從來不評論。只是默默打個分、推薦、投張票。
他的書粉們評論的很嗨,我每翻一頁都能看到‘杜子你要被吃了,蠢萌!’、‘反攻啊反攻!杜子被壓什麽的百般怪異!!!’、‘杜子大大你的初吻為何不留給我,嘤嘤嘤……’
……
而他還是萌人一臉血地反問‘什麽是反攻?’、‘什麽是被壓’……看得我想操起磚塊拍死他!
我和他除了偶爾的耳鬓厮磨之外,再無其他。我不知道該怎麽與他更進一步,或者就這樣止步不前?
可不管怎麽樣,我壓他,我舍不得;他壓我……重點是他會嗎?不知道從何時起,我的腦子裏就裝了這些有的沒的,也許這是潛意識在作怪,但也無法排除這是我所希望的可能性。
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戀愛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每次跟一個女孩子交往,最後都無告而終。用她們總結的話來說,我就是沒!情!調!情!商!低!所以她們跟我在一起總會選擇離開。
現在跟瀾淵在一起,我也說不上來我們是什麽關系。我甚至從未想過,在我有生之年,我會和一個男孩子玩親親。我知道兩個男的在一起不對,但我就是停不下來,也從不會排斥同樣身為男子的瀾淵。我有時在想,我會不會天生就喜歡男的?但是後來看遍各種男女老少,我都對他們提不起一絲興趣。
只有對瀾淵,我才會想着如何去親近,去舍棄一切和他在一起。也許,這段感情的開始就不是針對性別而來的,而是瀾淵這個人。
“怎麽了?”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正站在瀾淵房門口。而他,撲閃着眼睛看了我很久。我沒有回答他任何話,只是一把拉過他将他按到在床上。他的手腕被我掐出了深深的紅痕,卻不曾喊過一聲痛。
他驚訝的看着我,低下頭似乎在思考着些什麽。我知道,以他的性子,現在肯定是在揣測我的心情是否不好。然而我不待他思考出什麽結果,就低下頭,狠狠地封住了他的唇,發了瘋般的撕扯他的衣裳。
記憶裏,他的體溫是那麽冷,然而我還是覆了上去,用自己的體溫溫熱了他的身體。也許他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麽,只是一味地順從我、配合我。于是當我用力挺進他身體裏的那一刻,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慘白了臉。他擡起頭,有些無措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很痛,因為我甚至連前戲和潤滑都沒有做過就狠狠地進入了他。我只覺得他握着我的手在顫抖着,卻絲毫不敢用力抓我。他就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由下而上地看着我,面色慘白。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這裏,寫着寫着把溫柔的小齊寫黑化了,黑化的小齊那叫一個恐怖……
☆、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