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梨苑

沈青璇松了一口氣,幸好是榮禮,他就算再渣,總歸不會把阮新梨怎麽樣,比星國的那幫情報人員要好多了。

阮新梨幾不可聞地輕嘆,從後面拍了拍沈青璇的肩膀,帶着姐姐走回了廚房。

她抱起筆記本電腦,嘴角含笑,神情卻有點虛弱:“姐姐,該面對的總要面對的,我沒事的,謝謝你這幾天陪着我。”

兩個人擁抱了一會兒,樓下的聲音停住了,沈文斌的人估計都被制服了。

孫朝陽帶着一群人上了樓,他示意其他人等在走廊,自己一個人進了廚房,小心翼翼地提醒:“阮小姐,我們走吧。”

沈青璇給沈文斌發了一條信息,告知了這邊的情況,然後就雙手環臂,從廚房的窗戶看着外面。

榮禮脫下了風衣,罩在了阮新梨身上,單手圈住了她的臂膀,霸道又強勢地擁着她徑直上了直升飛機。

呃,這大喇喇來搶人的架勢,哪還有一分當初阮妹妹嘴裏的溫潤儒雅的模樣?

沈青璇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她決定先下樓去看看保镖們的傷勢,給他們松綁。

直升飛機螺旋槳産生的噪音,讓阮新梨腦子裏鬧哄哄的。

榮禮一言不發,只牢牢地将她箍在懷裏,仿佛一松手她就要飛走了。他貼在她耳邊低語:“對不起。”

噪音太大,她沒聽清楚,只是覺得是這三個字。她一點都沒有掙紮,也放棄了掙紮,依偎在他溫暖的懷中,感受着他強有力的心跳。

不管怎麽樣,他來找她了,這是否代表他選擇了她?

飛機降落在蘇黎世的一處私人機場,榮禮帶着阮新梨上了一輛超長limo,直奔國際機場。

孫朝陽坐在了副駕駛,将隔斷升起,留給兩人足夠的私人空間。

車廂內做了最佳的降噪處理,周圍一下子安靜的過分,阮新梨倒是有點懷念剛才轟鳴作響的氛圍,起碼不會有這種難言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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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低垂着,扭向別處,一只手在他掌心的包裹中。榮禮似是覺得不夠,用另一只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讓她轉向了他。

“你瘦了。”他滿眼愛憐,輕輕掐了掐她的臉蛋。

可不是嗎,這三天阮新梨幾乎未眠,也不吃不下什麽東西。

“她怎麽辦?”阮新梨紅了眼圈,大眼睛直直地瞪着榮禮。

“已經走了法律程序,相關證據都已經交給了警察,相信不久之後,就能看到警方的通告了。”

榮禮的手轉移到了她的腦後,穿過她柔軟的發絲:“以後,不管出了什麽事,別再就這麽離開好嗎?”

他輕輕地将人摟緊在懷裏,下巴擱在她的發頂,忍不住地喟嘆:“你想打也好,罵也好,鬧也好,都随你,但是別這麽不聲不響地離開我了。”

“我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網上流傳的三段視頻已經是我與她的全部接觸,第三次我因為被下了藥,反應遲鈍才被她一把抱住的,我已經拿到了所有的監控錄像,也有醫院出具的檢測報告,你可以随便查看。”

“現在事情已經全部查清了,她是我二哥榮珏的人,弄出這場戲就是為了操縱輿論,配合外資做空榮晟的股份。”

這時,榮禮感覺到阮新梨的手臂反抱住了他。

他心裏變得柔軟,安撫性的撫摸着她的頭發,輕聲低語:“你這個小傻瓜。”

“那你被她占到便宜了嗎?”阮新梨帶着點哭腔問道。

“當然沒有,就被摟住了那麽一下,我就推開她了。再說了,那天晚上,明明是你幫我……”

“你別說了,”阮新梨冷不防地推開了他,臉有點微微發燙。

榮禮動容地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這是阮新梨第二次來藝術中心,沿着中庭回廊,她頗有興致地賞玩着磚雕,一會兒說這個喜鵲憨态可掬,一會而又指着那個牡丹誇豔麗多姿,惹得身旁的榮禮總是溫柔視線總是落在她身上。

正笑鬧着,榮禮拉住了她的胳膊:“到了。”

阮新梨擡起頭,看了看門上的匾額:“梨苑。”

她一眼就看出是榮禮親題,心裏一熱,跟在他的身後,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空曠的展廳,空間不大,布局卻頗為雅致。

兩側牆上挂着林林總總的書畫,靠着牆錯落有致地布置着些木質臺幾,青花瓷樣式的花瓶中插着幾支新開的梨花,淡淡的淺白色,乍一看,辨不出真假。

暗香浮動,阮新梨好奇地湊上前去仔細查看,居然是真花,花瓣和枝葉上還有一些露珠兒,晶瑩可愛。

細細嗅着,更是香氣撲鼻。

“花枝上噴了些濃縮梨花汁水的香水。”榮禮在她身後解釋。

好別致的心思,阮新梨回頭稱贊道:“這都是你的想法嗎?”

榮禮笑道:“不全是,我這個中心人才濟濟。你若是喜歡這個味道,送你幾瓶。”

“是嗎?那可太棒了,不過,這個季節,梨花早就落了呀?”阮新梨一臉神奇地又聞了聞,似是對這個味道很是喜歡。

“中心在京郊有一處莊園,栽種了不少應時花果樹木,也有少量溫室培育的品種,雖然難得了一些,用來制些香水、紙箋,也夠用了。”

“你,還真是有心。”阮新梨害羞地低下頭,身子背了過去,對着那梨花微微彎起嘴唇。

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偌大的世界只剩下她胸膛裏的心跳聲。

他突然開口:“擡頭看看。”

一進門,阮新梨就被這些雅致的布置吸引了注意力,反而沒怎麽關心這些牆上展示的作品。

她疑惑地擡頭,驀然發現,眼前是一幅蔬果小品,寫意手法,枯黃色的舊藤編框裏,有幾個胖墩墩的蘿蔔,一個圓滾滾的南瓜,一顆青翠欲滴的白菜,還有幾顆滾落出來的蒜頭。筆法樸實,像是故意藏拙的畫法,顯得童趣盎然。

這分明就是大一那年,她初次參加京都大學書畫比賽的作品。若說蔬果寫意本就大同小異,畫面可能認錯,但是那歪歪扭扭的落款她可再熟悉不過了。這不過是為了應付計算機學院的參賽任務的即興之作,當初也并沒有獲獎。

“當初的你,就像這幅畫,樸實笨拙,卻吸引的我,忍不住探究和靠近。”

榮禮曾是京都大學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靠着俊逸外表和才情人品,彙集了衆多追求者。京都大學的學妹們,有的直白大膽,有的花樣百出。

研一那年,榮禮時任書畫協會會長,前任的助理畢業離校了,這次他的助理職位,更是競争激烈,盛況空前。大家都想近水樓臺先得月。一見鐘情不過就是見色起意,日久生情的套路才更得人心。

最後的面試由榮禮親自把關,曾經的阮新梨,與其他女生不同,她不會精雕細琢服飾妝容,不會粉飾閃閃發光的履歷表,她也不懂各路斬男套路,更沒有故作天真懵懂。

她穿着松垮邋遢的T恤襯衫牛仔褲,随便紮着一個高馬尾,望向他的妩媚貓眼裏只有純粹的崇拜與孺慕之情,一百多個應聘者中,只有五個學弟和她,坦然承認是他的粉絲。

因為這個原因,他破天荒地招了第一個女性助理,搞得死黨靳松以為他終于開了竅,放棄了對林溪的單方面的拍拉圖之戀。

那段時光,純粹又美好,榮禮伸出手指,隔着薄如蟬翼的特質防腐塑料膜,撫摸着菜筐裏滾出的那個看起來最憨态可掬的蘿蔔,鳳眼中飽含着深情。

阮新梨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這究竟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哪有把人比成一幅畫,一個蘿蔔的。

“我那時候專業課特別多,我也不是故意交這幅的,可孫曉曼她們都說,這幅很可愛。”阮新梨絮絮叨叨地解釋着。

榮禮突然欺身向前,将她的身體扳了過來,伸出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讓她的視線從畫上回到了他的臉上。

四目相對,阮新梨眼神有點慌,嘴皮子也不怎麽利索起來:“九,九哥。”

他指着斜上方,淡淡道:“你再看看這幅。”

阮新梨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不是去年在基地封閉的時候,國慶期間交上去的作品嗎?

那是一副青綠山水,八尺大小,畫的是新雨之後,群峰疊嶂,雲霧缭繞。水墨淡彩之上薄施青綠,筆法稍顯稚嫩,用墨用色倒是大膽的很。

“你怎麽認出來的?”她從未在京都大學的書畫比賽中畫過山水,只交過一些寫意小品和侍女,榮禮應該從未見過她的山水作品。此外,她并沒有署上真名,基地紀律也不允許,她因此就用了卿卿這個名字,本是兒時的乳名,姥姥和父母經常這麽喚她。

榮禮鳳眸低垂,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另一只手輕輕攬住她的腰肢,推向懷中。“你的畫我也許沒有把握認出,可你的字是我親手教的,怎麽會認不出來?”

榮禮還記得第一次指導阮新梨畫侍女。

風姿綽約、弱不勝衣的黛玉葬花圖,被她畫的本有幾分傳神,尤其是那對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在她頗為大膽的暈染之下,看着霧氣蒙蒙,頗為動人。

當他目光掃下落款之處,幾乎被那幾個結構雜亂,筆觸幼稚的題字落款戳瞎眼睛,辣眼睛的還有那橫平豎直的紅印。

榮禮鳳眼微眯,疑惑問道:“你畫的倒是不錯,看着頗有大家風範,這字也出自同一個老師?”

阮新梨哪敢供出啓蒙恩師,敷衍着回答:“我幼年啓蒙之時,更偏愛畫畫,覺得練字太枯燥,于是總趁着老師不注意偷懶,那個時候年齡小,老師也不苛責我。”

榮禮繼續追問:“那後來呢?”

但凡有點師德的老師都容忍不了她這個狗爬一樣的字,乍一看好像是柳體,又處處潦草,看不見絲毫妍麗的影子。

“後來,我搬家了,就沒再找老師,自己琢磨着寫着玩呗。”

事實上,離了授業恩師之後,她倒是在國畫上潛心研究,只是要提款落字才練上幾筆字,水平反倒較小時候退步了不少。

榮禮無奈道:“這次京都聯校書畫展演,時間緊迫,我就幫你這一回,下不為例。”

阮新梨忍不住內心驚訝,榮禮平日裏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找他代筆,此次竟然要為了自己破例?!

他眼尾上挑,板起臉來,面容上似是籠着怒氣:“以後每周來三次,我親自教你。”

無視她皺起的小臉,他又指着那工整的毫無美感的紅印。“這印不會是你自己刻的吧?”

“啊不,在農貿市場的小攤床上花了十五塊錢找一個帶着老花鏡的爺爺刻的。”阮新梨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細若蚊咛。

後來,榮禮親自挑了一塊青田石,親手刻了一個印章給她,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為他人刻印。

這兩年來,榮禮一直關注着重要節慶舉辦的大型書畫展演活動,終于搜尋到這麽一副青綠山水,讓他一眼認出酷似他自己的書法筆跡。

他輕輕摩挲着掌中的柔軟,将它抵在自己的左胸心髒的位置,神情專注地說:“小梨,這個梨苑是專為你建的,收藏的六十八幅作品都是你的,你問我的心意,這就是我的心意。”

這情話恁地動人,狹長的鳳眼中倒映着阮新梨的影子,她幾乎醉在他溫柔的目光裏,輕啓朱唇:“你知道的,我想聽的話,只有那三個字。”

三年前,泰山之巅,日出之時,霞光滿天,他們曾經在酒店露臺親密依偎。

她在榮禮情難自禁的時刻,曾經用手輕推着他的胸膛,就在心髒的位置。

情潮湧動的芙蓉一樣美好的面容,媚眼如絲,呢喃着低語:“你知道的,我想聽的話,只有那三個字。”

榮禮低喘着,喉結滾動,鳳眼布滿了血絲,說出的話卻不是她心中所想。“小梨,對不起,我沒有控制住自己。”

頃刻間,懷中早就融化的女孩,不知怎的,突然使出全身力氣将他推了個踉跄。

阮新梨那雙美麗深情的大眼睛裏飽含着淚水,仿佛一灣泉水,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裏有無限的疲憊和悲涼:“算了,九哥,我累了,再見。”

女孩子倔強的背影在他面前漸漸遠離,榮禮伸出手卻沒有呼喊出聲,捂住了心髒的位置。

這一別,就是兩年。

“我愛你。”

雖然遲了兩年,這句話他還是說了出來,輕輕捧着她的臉,榮禮閉上了眼睛溫柔地吻了上去。

不同于以往的莽然和渴望,榮禮猶如在細心雕刻着一方稀世珍寶般的玉石,要在上面銘刻情人的名字;又仿佛潑墨揮毫的書法家,在最脆弱珍貴的灑金宣紙上抒發情緒,肆意又克制。

一滴淚從阮新梨的眼角默默滑落,她忍不住想着,若是兩年前,他就肯這般回答,該有多好啊,她一定會全心全意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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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榮九: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小梨:(堵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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