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醉酒

陶枝叫程漆帶着, 才真知道了什麽叫風馳電掣。

她原本計劃着租一輛馬車, 不用很快, 三五天能到臨西就好,沒想到程漆的馬這樣快, 第二日下午就到了臨西城。

不知是不是錯覺, 她總覺得程漆繃着一股勁兒,到了臨西像是脫出了某個範圍,神情狀态才松散下來。

久坐馬背還是有些吃不消, 但程漆已經給她墊了好幾層軟墊,又是她說要趕路的,陶枝不好意思嬌氣。

扶着程漆的胳膊下了馬,腿就有些軟, 她悄悄活動了一下腳腕腳踝,好奇地打量這座陌生的城。

“待會兒進城, 好好吃頓飯, ”程漆把馬拴在城外的一棵柳樹下,拍拍它鬃發油亮的脖子, “晚上換馬車, 坐着就沒那麽累了。”

陶枝沒想到還是叫他發現了,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好。”

程漆拉着她往城中走,陶枝回頭看看那匹陪了他們兩天的黑馬, 問:“就讓它在這兒嗎?它晚上吃什麽?”

程漆扶着她的後腦把她撥回來, 淡淡道:“會有人照顧它的。”

陶枝将信将疑, 戀戀不舍地看了它好幾眼。

臨西城到處是南來北往的人, 即便臨近傍晚也依然熱鬧。程漆直接帶着她進了城中最高的那家酒樓,要了雅間,點一桌子菜。

簾子一垂,空間密閉,一時只有兩個人的氣息。竹窗被支起,街道上人流的聲音成為遙遠的背景,更顯得此處靜谧。

程漆一手支着下巴,半阖着眼看對面的人。

陶枝吃相很好,後背挺直,一手規規矩矩執湯匙,盛湯到嘴邊一滴不撒。和程漆的懶散正相反,兩人相對而坐卻有種出奇的和諧。

“這個湯好鮮……”陶枝慢慢喝完了一碗,滿足地嘆口氣。

程漆順手又給她添一碗:“臨西這邊特産的菌子,用雞湯熬煮,确實挺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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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舔舔湯匙,睜大眼睛:“你之前來過呀?”

“……嗯,路過。”程漆心想:這應該算是第一次來。

不是在夜色中呼嘯着掠過繁華燈火,而是慢慢地,不慌不忙地,上酒樓,看街景,身邊還有個人陪着。

陶枝把各種菜色都嘗嘗,很快就飽了,但還注意着給桌上的甜點留着肚子。

有一道糖蒸酥酪,奶白色的羹上撒了細碎的梅子幹,陶枝小心舀一勺入口,奶香裏有一絲酸甜,好吃得很。她眼睛眯起來,嘴唇也彎彎的,神情餍足。

程漆看着她,又想起巷子的那只貓,手就癢了起來,連帶着心尖也發癢。他勾唇笑笑,眼中劃過一絲不懷好意,把自己手邊的酒壺往她那邊推了推。

酥酪很少,陶枝小口吃完,有些意猶未盡。程漆就适時道:“來點兒?”

陶枝含着小勺,眨眨眼:“酒?”

“嗯,不烈,也不辣,”程漆往她空的杯子裏倒一點,眼神裏是恰到好處的勸誘,聲音低沉像在哄人,“你看,就一口,嘗嘗?”

陶枝兩手捧起來,聞一下:“甜嗎?”

程漆視線落在她唇上,笑:“甜。”

“好……”陶枝看那确實就是一杯底兒的量,估摸着自己能行,就舉着酒杯一下喝盡了。

的确不辣,但味道醇厚綿長,沒過一會兒就上了頭,醉來如山倒。陶枝呆愣片刻,暈眩感愈重,眼前人影晃動,程漆臉上那笑容十分明顯。

頭越來越沉,幾乎支撐不住似的,陶枝慢慢把頭靠在桌上,嘴裏嘟囔:“程漆,你王八蛋……”

程漆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撐着桌沿湊近她,“喊我什麽?”

“王八蛋、煩人精……”陶枝閉着眼,白皙臉頰上紅暈誘人。

程漆用指肚摩挲着她溫熱的皮膚,聲音低下去:“……要是真王八蛋起來,你還不得哭了。”

陶枝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嘴裏無意識地哼哼幾句。程漆笑一下,幹脆打橫把人抱起來,讓她頭靠着自己的肩。

下了酒樓,對面巷子裏已有備好的馬車。車夫是個面相平平的中年男子,見了程漆笑呵呵地一低頭,眼中透着恭敬。

程漆點點頭,抱着人上了車。馬車裏很寬敞,墊子也夠厚,陶枝一尋到地方,立刻蜷着躺起來,還捂着臉。

“坐穩了嗎?”車夫在外恭順問道。

“嗯——”程漆想扒開她的手,陶枝就下意識地反抗,嗓子裏發出嗚咽。他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笑意,“走。”

車輪辘辘地轉動起來,程漆撓她:“哎,這麽躺難受?”

陶枝自然不會回答,程漆等了一會兒,便自顧替她答:“還是躺我懷裏舒服。”

陶枝均勻地呼吸着,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

程漆實在喜歡她這副乖軟樣子,強壓着心頭的作惡欲,輕輕把人翻過來,往他身上帶:“……爺心疼你,就勉強給你當回靠墊。”

陶枝半夢半醒,被黑沉的困倦拖着,只想好好睡一覺。她閉着眼找着一個舒服的姿勢,頭靠着他的脖頸,不動了。

帶着清甜香味的呼吸掃在脖子上,程漆心裏被人抓着似的癢,偏不讓她睡。

“陶枝,”程漆湊到她耳邊,“陶枝?阿枝?寶貝?”

陶枝迷蒙地用鼻音應一聲:“嗯……?”

“酥酪甜不甜?”程漆貼着她耳郭問。

陶枝胡亂點頭:“嗯……”

程漆接着問:“喜歡嗎?喜歡酥酪嗎?”

陶枝捂住耳朵:“嗯……喜歡……”

程漆拉開她的手,捏捏軟嫩掌心,頓一下:“那喜歡我嗎?”

“唔,嗯……”那聲音已經不像回答,如夢中呓語,說完就徹底昏睡過去。

但程漆還是滿意了,唇角止不住地上揚。他揉揉陶枝發紅的臉,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好乖。”

“我也喜歡。”

宋鳴鶴坐在雅居裏,看門外路過的男男女女,不知怎麽眼前總劃過陶枝和別的男人談笑的樣子。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擺件,一上午神思不屬,過了晌午才下定決心,到內屋換了件牙白墨竹長袍,去了香居。

剛一到,卻見陳文隽正在關門,他忙走上前,左右一看:“陶枝呢?”

陳文隽那日和陶枝聊完,對此人簡直半點好感也沒有了,聞言沒好氣道:“你管呢?你和我師父還有什麽關系?”

宋鳴鶴眉心一蹙,卻沒明顯表現出不悅,換了種文法:“陳老板今日為何這麽早關門?”

陳文隽完全沒察覺到他在套話,擺擺手轟他:“師父有事出遠門,我在這兒也攬不着客,回去了。”

宋鳴鶴眉毛一揚:“出門?她一個婦人家,出去安不安全……”

“安全,”陳文隽掃他一眼,“有人陪着她去,您就別操這些沒用的心了!”

宋鳴鶴立刻想起那個見過兩次的冷峻男子,離開香居,眉心折痕始終未展。坐在小酒館自酌兩杯,心中團着一股郁氣。

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轉身進了一條小鋪面,找到之前幫他查陳文隽芙蓉粉的人,在桌上壓下一錠銀子:“幫我查個人。”

那人滿面堆笑,把銀子收入袖中:“宋老板請講。”

“是我原先的對門……”宋鳴鶴眼神陰郁,“一個男子,身量很高……幫我查查他是做什麽的。”

過兩日,宋鳴鶴正在雅莊坐着,那人急急忙忙地進到店來,把宋鳴鶴那錠銀子原封不動地還給他,臉上還挂着冷汗。

宋鳴鶴皺眉:“這是什麽意思?”

“對不住,宋老板,這人我查不了,”那人神情驚悚,“看在您是熟客的份上,我勸你也別深究了!”

宋鳴鶴一怔,心中湧上一股更強烈的酸澀。

陶枝……這是攀上了什麽大人物?

另一邊,程漆已經帶着陶枝到達上陽,距貴川不過一半路程了。

連睡了兩日馬車,聽到程漆說今晚住城裏時,陶枝心裏還是雀躍了一下。車裏墊子再厚,到底颠簸,睡不安穩。

況且……車裏空間狹小,只有她和程漆兩個人,實在是不便。尤其是第一天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程漆懷裏睡了一夜,她簡直羞得沒臉見人。

馬車由那車夫駕着去安頓,程漆拉着陶枝慢慢走進上陽城。白晝一天比一天短,天色剛暗,城裏大街小巷就點起了燈。

兩人吃過飯,在街上尋着合适的客棧,忽然聽見街那頭傳來一陣喧鬧。

陶枝好奇,湊過去一看,見街角有個男子在玩雜耍。年輕血熱,秋天的傍晚還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結實的挂着汗珠的腱子肉,看着十分健美。

他一揮臂,刀槍劍戟就在手中靈活轉動,陶枝看得驚呼,跟着衆人一起鼓掌。

程漆在一邊,一勾手,人群中走出來一個矮個子的少年,朝他恭敬低頭。

“你去,”程漆掃一眼忙着湊熱鬧的陶枝,指了指對面的客棧:“把他們那兒的房都定了。”

說完又補一句:“……留一間。”

少年領命而去,程漆這才閑閑地湊過來,一看人群圍着的那個男人,頓時沉了臉。

陶枝正看得起興,忽然被他拉走:“你幹什麽呀!”

程漆勾着她的肩膀往懷裏一帶,壓低聲音:“男人的身體有這麽好看?”

陶枝的臉騰地紅了,慌忙推開他:“別胡說!”

程漆“啧”一聲,不慌不忙地攥住她手腕,道貌岸然地帶她向對面客棧走。

過片刻,陶枝一臉為難地看着店掌櫃:“真的只剩一間?”說完轉頭看程漆:“要不我們去別家看看?”

店掌櫃咳嗽一聲:“去別家也是一樣的,說不定一間都沒有。”

陶枝信了,秀氣的眉蹙在一起。

程漆捏着她的腕骨,壓住唇角那絲可疑的笑意:“一間就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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