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荒唐

唐家事一出, 整座朝堂再無人敢出言诤谏, 開鑿運河一事最終敲定, 由南閣領頭, 開始籌備。

唐大人言語失當,觸怒天子, 但帝王網開一面,留了全家老小性命, 妻女不入娼籍, 只流放邊關。

唐家離開京城那天, 程漆悄無聲息地跟在長長的隊伍後, 送了五裏路。他遠遠看着唐二公子攙扶着年邁老父,一步步走向未知的人生。

程漆想, 這事不能讓陶枝知道。連他這樣心硬的人尚且覺得心意難平, 若是讓陶枝知道了,豈不是輾轉難安。

索性他也犯了天顏,又受了傷, 幹脆賴在家裏, 表面上在關禁閉反思, 實際上就是纏着陶枝不讓她出門, 以免聽見唐家的事。

但他又不能讓阿婆知道自己受傷, 于是就拉着陶枝在她的小院裏呆着,整天膩歪在一塊兒。

眼看再過一陣兒就是年關,天寒地凍的,陶枝确實也不太愛走動。

芙蓉粉又賣了一茬, 陶枝賺夠了本錢,暫時關了小作坊,開始琢磨開春之後的口脂。

她記得,那是種以梅花作色的口脂,當時她就格外喜歡,不為別的,就因為那色澤極為溫柔。清晨,白雪,枝上的梅花,上輩子陶枝就覺得,那是迎接春天的顏色。

但梅花種類繁多,具體該用哪種,她一時沒有頭緒。于是又找來了一大堆的古籍手冊,堆在自己原來的房間裏,一點點地看。

程漆穿着單衣在外邊活動了一圈,進屋時渾身帶着寒氣,陶枝瑟縮一下,裹緊了身上衣服,沒擡頭。

程漆大咧咧地走過來,撐着桌子探頭看一眼:“這小字兒,看着眼睛不疼?”

“不疼。”陶枝趴在桌上,随口敷衍他。

程漆不太滿意,直接往床上一坐,掐着她腰抱到自己懷裏,“不疼也歇會兒。”

陶枝手裏還拿着書,嗔怪地看他一眼,靠在他懷裏接着看。

日子久了,她也就習慣程漆這樣的親近,能很快在他寬厚懷抱裏找到舒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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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漆一手卷着她臉旁垂下來的發,垂眼看她安靜的側臉。前額飽滿,小巧鼻尖,嘴唇淡紅透粉,因為勤于保養,即時在這樣的寒冬臘月裏,也是潤澤的。

小院裏寧靜,只有他們兩個人。程漆一時生出種已經和她一起生活了許久的錯覺。他自己品了半天,低頭在她臉頰上咬一下,“你是不是欠我句答複。”

陶枝眼睫一顫,擡手抹抹臉,不動聲色地翻一頁書:“什麽答複。”

模樣可會裝,程漆哼笑一聲,手在她腰間用力掐了一把,聽她痛呼,“這會兒裝開了?用不用爺幫你回憶一下。”

陶枝撇嘴,揉揉自己被掐疼了的軟肉,不說話。

“得,還真是想回憶,”程漆笑着把她掉個個兒,正面沖自己。他捏住陶枝下巴,湊過去用力吮下她唇瓣兒,“那爺就再說一遍,喜歡你,想親你,想上——”

越說越離譜,陶枝聽不下去,羞憤地去捂他嘴:“你別說話了!”

程漆壓住她小手,啄她軟嫩掌心,再用舌尖掃過,陶枝就又軟了身子。

“不說話哪兒行,”程漆實在喜歡她柔弱可欺的樣子,故意仔仔細細親過她指縫,吮出水聲,滿意地感受到她渾身顫抖,“你又不說,可不都得我說。”

陶枝克制着那股戰栗,可渾身還是酥麻一片。她委屈着抽手,“我沒逼你說。”

“是,都是爺上趕着,”程漆在她身上到處揉搓,像是要擠出水來,低聲湊她耳邊,“你說我對你好不好?”

陶枝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等那陣癢意過去,肩膀才松下來,“好什麽好。”

“不好?”程漆哼一聲,手向下,在她臀瓣兒上用力一揉,“好不好?”

陶枝差點彈起來,又被他重重撈回去,不依不饒:“好不好?小白眼狼。”

“好,你最好,”陶枝委委屈屈地揉揉屁股,被他壓得靠在懷裏,“天下第一最最好。”

程漆哼笑,親親她發頂:“這就對了。”

兩人鬧過,安靜了一會兒,陶枝摳摳他衣領,“……年前想去趟花市。”

冬天了,家裏的花圃早就種不得花。等再過一陣到了年節,花市也該關門了,她得提前買好試色的花才行。

“去呗,順便把年貨辦了。”程漆閑閑道。

雖然還有段時間,但陶枝心裏已經開始期待。

上輩子生長在高門,過年不過是各家間的應酬,從沒覺得喜慶,她甚至還沒親手放過花。

現在卻不一樣了。她有阿婆,有弟弟,她還有程漆。

在家呆了幾天,程漆也回了武館,陶枝看這一日太陽暖和,便穿了件厚襖子,出門去香居看一眼。

如今街上的年味兒愈重,店裏倒是熱鬧,姑娘們都想着挑些好用的妝品,過年時能漂漂亮亮的。

陶枝到店裏就被纏上,一連化了幾副妝面才把客人都開開心心哄走了。

陳文隽見她不忙了,才猶猶豫豫地湊上來,“……師父。”

陶枝看他一眼,笑道:“怎麽?”

陳文隽不是個能藏住事兒的人,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他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問道:“聽說宋鳴鶴找你去了?”

陶枝一挑眉:“你從哪兒聽說的?”

“可不是我故意打聽啊!”陳文隽忙擺手,撓撓頭發,“進貨的時候聽人說的,大家都做這個買賣,難免到處傳……主要是,主要是這宋鳴鶴他也忒……”

陶枝眉心微微折起:“怎麽了?”

“忒朝三暮四了,”陳文隽忍不住露出一絲憤然,“我都知道了,當初他隐瞞你的存在,娶了那個姓廖的大小姐。現在你做生意起來了,他又回過頭去找你!”

“還有這麽不要臉的人!”

陶枝嘆口氣。

還真有,全讓她碰見了。

“他們家裏現在也亂套了,姓宋的都不回家住,啧啧,真是賊心爛肺!”

陶枝一怔,沒想到竟到這種地步。那豈不是廖清歡……

依她的性格,怕是不會咽下這口氣。陶枝悄悄按住自己手掌,心裏默默想着近些日子要小心些才是。

出香居時還早,陶枝揣着心事,低頭向家走。過一條小街時,她忽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飄飄揚揚,讓人難以忽視。

陶枝嗅覺靈便,已經習慣了每日形形色色的味道。大多數人身上的味道都是複雜的,不論好聞與否,但總有自己獨特的一味。就像程漆身上的味兒,帶一絲苦意,偏又是香的,冷冽悠長,她雖然沒說,但其實一直很喜歡。

而今天聞到的這香味,她也能分辨出是人身上的。如夜色中豔麗的睡蓮,彌散着神秘的清香,讓人忍不住深深地嗅聞。

陶枝捏捏衣袖,擡眼四下去看,道旁有蒸屜,白胖的包子騰着熱乎乎的肉香,有小童追跑着,被撞得摔一跟頭,揚起塵土味兒。

她找不到那味道的來源,可它又無處不在,陶枝循着它到處亂走。

街對面的牆角蹲着個老叫花子,頭發亂糟糟的一團,身上衣服破布一般,看不出原色。

陶枝路過他時,卻猛地一頓。

停了片刻,她緩緩地把頭轉過去,正對上那叫花子深黑的眼珠。

找着了。

一股荒唐感從後腦竄上來,陶枝忽然覺得渾身發冷,捏着衣領往後連退。

那股奇異的香味,竟來自于眼前這人身上。

老叫花子對上她的眼睛,忽然一笑,髒兮兮的臉上溝壑叢生,像幹裂的土地一般。他開口,嗓音粗粝:“……好手。”

陶枝瞳孔一縮,心中生出懼意。

他蹲在那裏,過往行人皆不會留意,他嘴裏的話在別人看來像是自言自語,可落在陶枝耳朵裏,卻如石破天驚一般。

“左手奪命,右手回春……”

“相合而生,可解一切。樓生于北,非亭非臺,非花非葉,無藥可救……你這妮子倒是厲害。”

陶枝渾身顫抖,牙齒微微打顫,她就這樣被這老叫花一眼看穿了底。

老叫花仍笑着:“不錯,不錯……”

陶枝用力掐一把自己的手心,慌忙轉身往家走。她要趕快回家,回家找到程漆,程漆在的話,她就什麽事都沒有。

她轉身走後,老叫花的笑聲還在,依稀仍能聽見他說着“不錯”。

陶枝咬着唇,大步往家走,越走越快,最後幾乎跑起來。

寒冬臘月,她額角沁出汗意,一口一口呵出白氣。終于,家裏的小巷近在眼前,陶枝抹一把臉,趕緊拐進去。

一打眼便看見了程漆,她心還來不及揚起,便重重往下一墜。

她看見,程漆跟前還站了個人。

姑娘。

……廖清歡。

作者有話要說:  不慌,下章KO她。

待會兒十點加更(明天應該加不動了,作者君已經腎虧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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