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春花

這一覺到天亮, 睜開眼, 等着陌生的房梁看了好久, 陶枝才反應過來, 他們真的搬家了。

但身邊有熟悉的深長呼吸,那雙堅硬的手臂也如往常一樣霸道地攔在她腰上, 陶枝輕輕翻了個身,縮進他懷裏。

起床之後, 洗漱收拾好, 才來得及好好看一下這個地方。

四面是山, 因為尚是早春, 稍顯光禿。但空氣是好的,吸一口進去, 微微的涼。他們這座小院子有三間房, 正北和東西。還有一間小廚房,應該是程漆後來搭的。

因為準備的時間夠長,帶的東西齊全, 所以他們沒怎麽手忙腳亂, 就适應了新生活。早上要起竈, 沒柴禾, 程漆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把砍刀, 木柄扛在肩上,“我去砍點柴禾。”

他身上懶散清冷的氣質着實和那邊砍柴刀不搭界,陶枝忍着笑,和阿婆在小廚房一起把帶來的碗碟歸位。

過一會兒, 聽見外邊響起聲口哨。陶枝小步走到院子後邊,看見程漆袖子挽起,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拎着一大捆樹枝幹柴。

陶枝倚在柱子上,看着他不住地樂。

程漆“啧”一聲,拎着柴禾走過來,一伸手往她頭上插了個什麽。

陶枝眼睛往上瞟,連忙去摸:“什麽呀?”

他一只手拎着一大捆柴,另只手上卻捏着一朵嬌嫩的小黃花。別在她烏黑發間,映着她白皙透亮的臉,俏生生的。

程漆的手落到她臉頰上捏了捏:“後山都開花了,回頭帶你去看。”

陶枝打掉他沾着木屑和土的手,抹一把臉。然後摸了摸自己發間的小花兒,又拉起他手往屋裏走:“那……再等一陣兒會開的更多?”

換了住處,程漆還是照常去武館,看了幾封剛發回來的暗報。過一會兒,梁蕭敲門進來:“哥,搬完了?”

這事梁蕭知道,程漆點點頭:“嗯。”

“上次我去宮裏,”梁蕭蹙起眉,“那位讓我盯着你……他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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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沒有,”程漆搖搖頭,看一眼他臉色,“行嗎你?”

他雖調息了幾日,但臉色還是發白,程漆看一眼就知道是怎麽搞的,眸色深沉。

“哥……”梁蕭躊躇着,低聲問:“你打算怎麽辦?”

程漆抱着胳膊,食指點了點胸口:“先想辦法解開。”

“從沒有人能解開,就連師父……”

“師父帶了個人回來,”程漆道,“知道北樓比我們還多。”

梁蕭略一遲疑:“這能行嗎?”

程漆表情認真:“這人說有一種方法,我覺得可以試試。”

在沒成功之前,程漆不願意說太多,他擺擺手,一點桌上的暗報,“最近南邊挖河的地方鬧,京城裏也不太平,幾個大的商會已經打算聯手抵制寶鈔……趕的時候挺好。”

梁蕭明白他的意思,越亂越好,才更方便他們攪渾這潭水。

九州以內,這南來北往的消息,就會先經過北樓,這是連隆宣帝都未曾料想過的。實際上南方的情況遠比朝臣知道的更嚴重,一場春汛下來,兩岸的莊稼地全淹了。原本漢子們就被迫挖河不能回去種地,這下連地逗毀了,一個個都瘋了。

消息先在北樓滞留了幾天,然後才傳入朝堂間,可這時南方的情況已經有些無法掌控了。到時候隆宣帝必會啓用最有效的北樓,南下鎮壓,而鎮壓到什麽程度,怎樣把火燒向京城,這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這是他們的機會。

宮裏的确焦頭爛額。

剛剛退朝,隆宣帝滿臉黑沉的怒氣,一言不發地回到禦書房,袖子一甩掃掉了桌上的擺件,稀裏嘩啦碎了一片。

宮女吓得發抖,卻不敢出聲。

這些賤民是要反了天!

隆宣帝眉心緊皺,思索着該怎麽處置這些造反的賤民。門外太監的聲音響起:“陛下,蘇大人求見。”

“進。”

蘇酒走進禦書房,看見一地狼藉,笑着彎腰:“陛下何須動怒。”

隆宣帝看他也不順眼,冷冷道:“愛卿不知為何?朕把運河交給你,你就給朕辦成這樣?”

蘇酒連忙認罪,哄得隆宣帝臉色稍霁之後才道:“那些草民賤如蝼蟻,讓他們見點血,哪裏還敢造反?”

隆宣帝點點頭,便招手:“傳令北樓——”

“陛下,”蘇酒适時道,“樓主現在應是新婚燕爾,想是沒有時間。”

隆宣帝眉尖一跳,上次的事不了了之,他到底沒見着那位夫人,現在經他提醒倒是想起來了,冷哼一聲:“朕沒攪了他的親,已經是朕仁慈。”

“說的是,”蘇酒笑着,然後似不經意道:“前一陣我有幸偶遇了樓主的夫人,終于明白了樓主為何對她如此傾心——”

“哦?”隆宣帝眼睛一眯,“難道是格外貌美?”

蘇酒笑着搖搖頭,眼裏閃過精光:“因為這位夫人,竟是個身懷奇術之人……”

搬到山中竹屋的第二天,程漆說家裏要來客人,是他的師父。

陶枝知道,程漆的師父便是前一任的北樓樓主,關于他的傳聞已經十分遙遠,但仍讓人有些畏懼。

但她知道程漆的師父是站在他這邊的。程漆要做的是大事,她不懂,幫不上什麽忙,便去小廚房泡上茶。

過一會兒,她聽見院子裏有說話的聲音,忙擦幹手走出去。

剛到院裏,陶枝忽然聞見了一股熟悉的怪香,一回頭,看見那個老叫花子蹲在不遠處,笑眯眯地看着她。

陶枝吓得心髒一停,失聲叫了出來:“啊——”

程漆聽見,瞬間扔下蘇兆言,風一樣刮到她跟前:“怎麽了?”

陶枝慌忙躲進他懷裏,語無倫次道:“我、我之前忘了跟你說,他、他……”

程漆摟住她,往身後的老叫花子身上看了一眼,沉聲道:“前輩,你吓她了?”

陶枝一怔,意識到他竟然是到家裏來的客人,雖然驚疑不定,仍搖搖頭:“沒有。”

老叫花子手裏拎着酒壺,在他們倆之間看了幾眼,悠悠笑道:“要要找比北樓更毒的毒?呵,就在你懷裏——”

程漆瞳孔一縮,摟着她的手臂驟然一緊。老叫花子雖然看着古怪,但他說過的話從未出錯。

陶枝擡頭問:“什麽……為什麽要找毒?”

“看來你這妮子還不知道,”老叫花子哈哈笑道,“老夫還真沒見過你們這麽有意思的,我告訴你——”

程漆在陶枝後腦上按了一下,沉着聲音:“前輩。”

老叫花子哪裏聽他的,笑着道:“你——用你那只左手,毒了他,再用右手救了他——北樓就解了!誰能想到,北樓居然能被一個丫頭解開,哈哈哈哈……”

陶枝聽後好半天回不過神,顫聲問:“真、真的嗎?”

程漆臉色陰晴不定,半晌後終于無奈地嘆口氣,摸摸她的發頂:“你先別瞎想。”

陶枝的心卻跳得飛快——她真的能解開程漆身上的毒嗎?

雖然他不知道那條黑線對程漆有着怎樣的影響,但如果、如果解開了……他就和別人一樣了!

他就自由了!

蘇兆言這時候才慢吞吞地走過來,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程漆。

程漆接過,拆開,看見紙上是一小撮灰綠色的粉末。

“知道這是什麽嗎?”

程漆湊到鼻下聞了聞,眉一挑:“你們怎會有這東西?”

他一聞就知道,這是皇帝禦書房裏的焚香。

蘇兆言收回手,淡淡道:“偶然拿到的。”

——那日老叫花子醉醺醺地走後,在街角就和蘇兆言再次碰了頭。

老叫花子把手裏撚着的那挫粉給了他,又換了一壺花雕,醉醺醺笑問:“你兒子?”

蘇兆言點點頭:“嗯。”

老叫花子砸着嘴:“可真不怎麽樣——跟你挺像。”

蘇兆言低頭看着掌心的粉末,神色難得有些複雜。

他沒明說,程漆卻了然:“蘇酒?”

蘇兆言點頭,然後道:“平日裏他燒着這個,多半也是為了安神和壓制毒素。我和你說過,說要化毒,北樓可能會先行擴散,用這個,能穩住它。”

“但這是禦用之物,你想要——”蘇兆言淡道,“只能去偷。”

雖說決定了進宮偷香灰,畢竟也要挑時機。程漆知會了幾個北樓兄弟看着宮中情況,自己耐心等着。

陶枝反倒成了那個最着急的人。

自打知道她能幫上程漆,她每天都試着左手的毒,也不再害怕老叫花子,時常纏着他東問西問。

連程漆叫她去後山看花都不想去,最後程漆幹脆把她往肩上一扛,運到了後山。

山裏的春似乎來得早,那小小山坡上已鋪滿了新綠,開着嫩黃的花。

陶枝撲騰着踢了他腿一下,程漆才把她放下來,牽着手:“天天悶屋裏,看見我也不擡頭,出來透個氣還得三請四請,你架子挺大?”

陶枝滿眼的春花,心情頗好,蹦跳着到他懷裏,彎唇笑着:“這不是跟你出來了嘛。”

“不情不願的。”程漆輕哼一聲,拉着她到一片平整草地上,坐下來,拍了拍身側,“坐。”

四下無人,只有滿山的花和他們倆,陶枝便不拘束,剛坐下來卻被程漆一拉,并排躺到了草地上。

草軟軟的,掃在腳踝上有些癢,卻很舒服。

午後的風帶點溫熱,拂過山坡,吹來一絲似有若無的花香。

陶枝深吸了口氣,側過身去看程漆的臉。

她淡色眼珠清澈剔透,映着淺淺的笑意。程漆看了一會兒,低笑出聲:“美什麽呢你?”

“就覺得,”陶枝含着下唇,淺淺笑一下,“這樣躺着就很好。”

程漆勾起唇,湊過來在她額頭碰了碰:“因為是和爺在一塊兒。”

陶枝笑着摟上他脖頸,“嗯,因為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一定是蘇酒這個小賤人把你們都吓跑了,哭唧唧.jpg

他必然是被七哥吊打的命啊!!

謝謝wuli寶寶的營養液mua

另外就我這麽冷的文還有盜文真是豈可修!(哭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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