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4
拿到全國中學生物競決賽入場券那天,?剛好是遲迎媽媽的祭日。
平市的夏天來的早,六月中旬,天氣就熱的像下火,?知了都快沒什麽力氣叫了,躲在樹後發出微弱的嘶鳴。遲迎拿了東西,?騎着自行車先回了趟家,?把書包放在房間裏,又翻出一百來塊錢塞在褲兜裏,?轉身騎上車又出去了。
為着費用便宜,?他媽葬在遠郊的一座公墓,離城西有二十多站公交的距離,來回一趟一路又擠又熱,遲迎不想坐,?于是自己騎車過去。
半個小時車程,?他到了公墓山腳下。
山腳下有零散幾家賣紙錢、花盆的店鋪,?遲迎停了車過去,?在靠裏一家要了一盆常青樹和三捆紙錢,一共二十五塊八,老板認得他,結完賬又免費給塞了一把香和一盒火柴。
少年不過十五六的年紀,骨骼還沒有完全長開,卻已早早有了沉肅英俊的模子,?只是兩片瘦削的肩胛骨撐着一件發白的棉T,仍然顯的單薄。
他接過老板遞過來的東西,?說了句“謝謝”,介于少年和青年間的聲音有一絲沙啞,有路人聽到,?不由好奇的回頭望了一眼。
來公墓的什麽人都有,但還真的很少看見有這麽大的男孩子一個人過來的,那人有些驚訝,等遲迎拿好東西上山了,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小孩一個人啊?”
店鋪老板遠遠的朝山路上看了一眼,嗯了聲,“是啊,沒見大人來過呢,也是造業。”
遲迎來這兒已經算得上是熟門熟路,找到母親的墓地,點香、燒紙,沉默幾分鐘,叫一聲“媽”,等紙錢燒完,也就走了。
他一向話少,在母親墓前更是如此,不習慣多說些什麽。
回程的路總是格外漫長,老舊的單車鏈條和輪胎摩擦,發出枯燥的吱呀聲,一如他一潭死水的人生。
等回到家,這潭死水被短暫的打破了。
遲迎看見自己的包——如果說那團破布袋一樣癱在地板上的東西就是他的包的話——大喇喇的攤開着,裏頭的東西散亂在外面,像是剛被人洗劫過一番。
他爸就四仰八叉的躺在一邊的沙發上,張着嘴巴睡得無知無覺,蓬頭垢面的面頰顯現出一種宿醉的紅來。
遲迎在門口站了幾秒,然後走了進去,一言不發的蹲下去,将那幾張碎紙片收拾好,又站起身,對上了他爸醉醺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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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健生一年裏有三百天都醉着,很難說此刻是否清醒,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幾秒眼前這個高挺少年,似乎總算想起來這是自己兒子,可還不如不想起來,因為他一想起來就免不了煩躁,他一煩躁那就別想安寧了。
遲健生昨晚喝了一夜,此刻渾身沒有力氣,只有嘴還能動,但一點不妨礙他辱罵遲迎。
經常有鄰居羨慕他兒子成績好,可在遲健生眼裏,這頂什麽屁用呢?他這兒子從小跟他不親,老婆死後眼裏更像沒他這個爸,臉上沒笑半天從來崩不出個屁,罵他兩句他還跟你瞪眼,他媽的老子還要看兒子的的臉色?
所以罵起來從來沒嘴軟過。
遲健生精神抖擻罵了半晌,發現遲迎半點不為所動,垂着眼睛只盯着一張破紙片子看,頓時火了,劈手奪了過來。
“這什麽?”遲健生抖了抖這張紙。
“競賽。”
“做什麽的?”
遲迎懶得多說,頓了頓,“成績好可以上附中。”
其實豈止是可以念附中,要是能拿一等獎,學雜費全免,還能直接免試進火箭班。
附中的火箭班向來囊括本市頂級尖子生,是A大C大預備役的搖籃,進了這個班不說百分百能考上A大了,但國內一流名校基本上是穩了。
聞言,遲健生終于擡起眼,表情又是驚詫又是不屑的在遲迎臉上掠了一眼。
“你還想上附中?”遲健生再不關心孩子教育也知道附中是平市最好的高中,出了名的燒錢,嗤笑一聲,“先說好啊,老子沒錢給你交學費。”
遲迎一點不意外,“哦。”本來也沒指望他。
遲健生把那競賽通知書往地上一扔,雙手又枕到腦後,不知道在想什麽,總之似乎是對辱罵兒子失去了興趣,淡道,“滾吧。”
遲迎如他所願滾了。
剛出門就有人打電話,他接起來。
“遲哥開黑來不來啊!”電話那頭的男聲大的有些聒噪,背景音吵吵嚷嚷,“你應該不能在複習吧?哎,能不能不要這麽用功,這也沒幾天了,也複習不了個啥啊。”
遲迎說:“沒複習。”
男生說:“那你過來呗,咱這四缺一,等你來帶飛呢。”
“沒時間。”
那頭的男聲一下子就垮了,“不能吧?一周假呢,哪能沒空啊,給個面子嘛,怎麽說我倆也當了一年半同桌,我都跟他們說好了,今天有個大腿,你不來我——”
“真沒時間。”遲迎嗓音淡淡,“有別的事情要忙。”
說完,不等那邊再開口,就挂斷了電話。
遲迎不想去的原因有很多,不熟占一個。他向來感情淡漠,很難和人建立親近關系,不用說一年半的同桌,就算同桌三年,也未必見得能成為好朋友。
而且他說有事要忙也不算騙人,他奶奶這幾天又要入院了,遲健生不可能靠得住,也只有他去照顧。
一周的假期過得很快,轉眼又要去學校,距離中考沒幾天,他們這所初中不太好,大多數都是要去念技校的,沒什麽備考氛圍,早已人心浮躁。班主任在講臺上交代了兩句,讓他們明天記得去考場參加提前踩點,也就沒什麽話好說了。
中考前幾天不再安排統一晚自習,恢複五點放學,教室裏吵吵嚷嚷,遲迎背上書包剛要出門,一個矮矮瘦瘦的小個子穿過人群向他擠過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問他,“遲哥你哪個考場啊?”
遲迎看了一眼自己的準考證,“附中。”
“哇,羨慕啊。”小個子說,“附中條件好。”
“還行。”
“那以後就見不到了。”小個子說,“附中我肯定是不想了,要是發揮的好,應該能進雅實。”
“雅實也可以。”遲迎說,“好好考。”
小個子笑了,“行,謝了。”
小個子是班裏的學習委員,在這個班級裏算是除了遲迎以外唯一一個願意學習的人,三年來兩人能偶爾說上幾句話,不過也僅限于此了。
翌日是個陰雨天,平市的夏天炎熱濕潤,下起雨來不停不歇。遲迎騎車到了附中門口,校外已有接送孩子的車輛排起長龍。
找到考場對應的位置坐下,遲迎發覺有不少人都在偷偷看他。
十五六歲正是對異性充滿旖旎好奇的年紀,對優越的外貌有種天然的追捧,尤其遲迎又長得挺拔帥氣,更冷冷的帶點陰郁的不馴,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模樣。
但遲迎天生對這種視線不敏感,安靜的在座位上坐了,隔絕一切外來幹擾,右手捏着一只簽字筆玩兒。
這還不是正式的考試,主要是熟悉考試流程,試驗聽力設備是否完好,并不是非參加不可,有些外地的考生甚至沒有來,可容納二十人的考場裏有好幾個座位都是空蕩蕩的。
時間一到,老師先宣講了流程規則,又下發了試卷,剛要開口,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人影出現在考場門口,“不好意思,遲到了,還可以進嗎?”
衆人的視線齊刷刷的聚了過去。
遲迎也跟着側目。
那人大概是跑的急,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黑發下一雙眸子殷潤漆黑,下巴小巧,是一眼望過去除了“好看”很難再找到什麽別的累贅形容的臉。
監考老師也怔了幾秒,反應過來,“可以,自己找位置坐吧。”
那人點點頭,低頭看了看捏在手裏的準考證,四處小小張望一下,徑直向遲迎前面的位置走來。
随着他坐定,四面的低語也逐漸多起來。
“是明誠的陶與舒額……”
“他居然也在這個考場?我還以為他們都不會參加中考呢,不都直升高中部嘛?”
“長得也就一般吧,挺白的,沒說的那麽好看啊?這都能被星探看上啊。”
“家裏有人脈呗,你要有你也行啊,嘻嘻……”
“他家裏真那麽有錢?這麽小就能進娛樂圈。聽說他馬上要給歌星拍MV了額……”
竊竊聲不絕于耳。
風雲人物。每個人的學生時代都有那麽幾個這樣的人。
遲迎在他們初中尚且算得上有名,女生知道他因為他帥且成績好,男生裏有追捧他的,是因為他LOL打的好。
但一來遲迎那個學校十分一般,能在校外有名聲的,多半是喜好耍狠鬥毆的刺頭們,二來,像遲迎這種獨來獨往,又不太愛惹事的,反而沒什麽事跡可以為校外的人所熟知。
可這個陶與舒,顯然在整個平市的學生圈子裏都很有名。一提起他,似乎整個教室都開始躁動起來了,說小話的說小話,不說話的,也在支着耳朵聽八卦。
遲迎擡頭掠了這個陶與舒一眼,看到他挺直的脊背,端正的坐着,正将筆袋裏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拿出來,仿佛對外界的雜音充耳不聞。
監考老師在講臺上大聲喊了兩聲安靜,等躁動聲消下去一點,就開始播放聽力。
遲迎低頭去看卷子。
他理科強,數理化基本可以拿滿分,英語卻一般。因為念的小學和初中都不怎麽樣,尤其小學并不重視英語的教育,上了初中以後都得從零開始,結果初中的老師也十分一般,像英語這種一半看天賦一半靠啓蒙的,到了他這就總也不如數學物理來的容易。
試聽的錄音很短,不到十五分鐘就播完了。剩下十五分鐘是答題時間,沒聽到的硬想也沒用,遲迎快速勾選完了選項,然後就無所事事的開始放空。
偌大的教室裏很安靜,只剩簽字筆在紙上的沙沙聲,偶爾桌腿與凳腳的摩擦也清晰可聞。
坐在前面的人發出第一聲咳嗽的時候,遲迎恰好将視線在灰白牆上轉了一圈,回到自己的桌面上。
緊接着,前面那人又發出了第二聲咳嗽,已經是隐忍過的,但依然聽得出來肺裏的難受。
正是答題焦灼的時候,這點動靜很快就引來不滿,陶與舒聽見有人不耐煩的“啧”了聲,就立刻用左手捂住了嘴。
遲迎一邊轉筆,一邊漫不經心的看着他。
不是刻意要看,只是實在沒什麽別的好看,目光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他身上。
他看到陶與舒擡起手來別了一下耳邊的碎發,露出掩在碎軟發絲下面的耳朵,很小的一只,透着粉潤的瑩白,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某種幹淨的貝類。
遲迎突然想到剛剛有人小聲說“他也只是長得白,沒見過有男的像他這樣白的”。
也不只是白。遲迎心想。
在這之前,遲迎很少關注一個人的外貌。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和那些青春期荷爾蒙泛濫的男孩女孩不一樣,遲迎的初中時代就像一面平靜的湖泊,很少能泛起什麽漣漪。
他倒也并不是不開竅,只是覺得那些事情離自己很遠,遠到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必費神去想的地步。他也沒想到會有一天,自己坐在一個地方,盯着一個陌生人的背影看了好半天。
鈴聲響起,老師開始收卷,教室裏響起稀稀拉拉的拉開凳子的聲音,遲迎早就收拾完了筆袋和書包,卻暫時的,坐在座位上沒有動。
前面的人動作有些慢,陶與舒似乎是感冒了,有點恹恹的,怪不得剛剛一直在咳嗽。
整個屋子的人都在留意陶與舒,他卻仿若沒有知覺,兀自慢吞吞的收拾好了東西,背上包準備出門。
坐在第一排第一個的男生是個有名的刺頭兒,此刻正轉過頭瞧着這邊,陶與舒走過去,他一條腿大喇喇橫在那裏,一點要收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陶與舒腳步頓住,不明所以的蹙了蹙眉,正要開口,就聽見身後一道冷冷的嗓音,少年變聲完的嗓音略顯沙啞低沉,“讓一下。”
陶與舒一愣,不知道這話是不是對自己說的,剛要回頭,前面的那個刺頭對上遲迎的視線,卻目光一沉,下意識的收回了腳。
遲迎兩步跨了出去。
陶與舒轉過頭想看看剛剛說話的這個男生,卻只擦到一片衣角,沒能看到他的臉。
家裏只有一個孩子和一個身體不好的老人的緣故,遲健生的喪事從簡,可盡管這樣,遲迎還是前前後後忙了有一個多星期的時間。
遲迎從不知道死了人也有那麽多手續要辦,兩邊親戚都沒什麽靠得住的,他一樣一樣的自己跑,蓋完簽章的那天有社區工作人員來辦交接,兩張卡,每月七百元,這是以後遲迎跟奶奶兩人一共的生活費。
錯過競賽,中考又有兩門缺考,遲迎就是數理化再好也不可能上得了附中,三中的分數線倒是夠了。班主任覺得可惜,離校前找他談過一次,意思是可以幫他去找領導反應,畢竟以他平時的成績,如果沒這個意外,上附中肯定是沒問題的,班主任去幫忙說說,興許能給他一個自費的名額。
遲迎謝絕了班主任的好意。
一個暑假過去,遲迎去三中報道,比起初中,他愈發沉默寡言,像一抹漆黑陰郁的影子,游走在不透光的角落裏。
他沒想過能再遇到那個男生。
和明誠高中部對門的緣故,三中的學生對明誠的八卦事跡相當在意,校園風雲人物如數家珍,其中就包括陶與舒。
那所金子堆成的學校裏從來不缺天之驕子,陶與舒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因為他太漂亮。
遲迎不是個會留心八卦和流言的人,可“陶與舒”這三個字實在出現的太頻繁,大多數時候由不得他不聽。
明誠的陶與舒又坐的什麽車來的學校,又穿了什麽大牌的新款衣服,又多久沒來上課,又拍了什麽短片,又和哪個明星合作了什麽廣告。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進娛樂圈要當明星了。明星,多讓人羨慕的一個詞,可也不是任何一個出道的人都能當明星的,更大的可能是根本紅不了,拍幾部電視劇,不上不下的一輩子當個沒什麽名氣的小演員。
可命運偏偏就是如此寵愛陶與舒,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全國人民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的臉開始頻繁的出現在電視上,舞臺上,商城幕布上,所有最繁華的地方。
他越來越少回學校來上課,如果哪次回來,必然也是全校都在讨論他,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回來了。
那天早上,遲迎也沒有去學校,他先去了趟醫院看奶奶,走的時候已經九點多,坐公交回學校的時候剛好十點,兩個學校都開始放起課間操廣播,陸陸續續有學生走到操場上。
遲迎餓的慌,又不想現在就進去,轉身進了校門外一家店面,要了碗面。
遲迎吃東西很快,吃完的時候課間操才到一半,他抽了張餐巾紙擦手,一擡眼就看到站在臺階上的陶與舒。
小店是只賣早餐的,過了九點半差不多已經打烊,可買的東西不多。店堂內黑漆漆的,菜單張貼在靠裏的牆上,陶與舒眯着眼睛仔細看。
遲迎看到他眼皮上有一點很閃的碎鑽,眨動的時候亮晶晶的。
那是什麽東西。遲迎心想。
平靜的在心裏想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
陶與舒看了一會兒,終于确定了,說:“老板,要一杯豆漿。”
“哎好的。”
陶與舒提着豆漿走了,遲迎的眼睛追了他一路。
興許是那一次遇見太巧,自那之後,遲迎就開始頻繁的遇見他。
大多都是在早餐店——有時候九點多,有時候十點多。
每一次陶與舒都是急匆匆的,步伐并不見得很快,但眼神從沒有在別處多作停留,總是拿起東西就走。他好像很喜歡喝這家的豆漿,每次來都只買豆漿,不買別的,遲迎以為他早飯就只喝那個。
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不來了。
陶與舒很久沒再回學校,校園八卦裏說,他參演了一部ip很大的電視劇,需要停課三個月去拍,可能連期末考試也參加不了。
不用考試,多好。衆人言語中夾雜着驚慕與豔羨。
遲迎突然就吃膩了那家早餐店。再從醫院回學校的時候,他也不去那家吃了,偶爾恰好遇到又是課間,他就先不進校門,沿着小道慢慢走,像在散步,看一看鐵絲網攔着的明誠操場,仿佛漫不經心。
遲迎知道自己心裏有種奇怪的情緒。這種情緒很難說清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好像很想再見到陶與舒,但盡管不明白,他卻從未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結。
比起寡言,他其實更多的吝啬時間思考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包括自己的,說不上這是一種冷漠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內斂。總之,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對遲迎來說,他好像只是想去看,所以就去看了。
補貼的那七百塊錢終究難以維持生活,加上東拼西湊也連奶奶的醫藥費也沒辦法滿足,遲迎去網吧找了份兼職工。
晚班收銀,人少的時候還可以找個空包廂睡覺,一個月八百包晚飯,條件還算可以了。
遲迎也不睡覺。空下來的時候,他就用收銀的電腦打英雄聯盟。
他以前沒什麽機會玩電腦,僅有的幾次是跟同學去網吧,但次數極少,英雄聯盟這游戲他以前接觸過,就只當是款游戲,沒太深入研究,也不覺得有什麽深入研究的必要。
他打這個純粹只是覺得無聊,想打發時間。
有天淩晨,網吧老板過來了,看遲迎在打,就停下來看了會兒,又見遲迎打的流暢,雙殺三殺不斷,居然就這麽撐在他肩膀上目不轉睛的看了兩個小時。
“弟弟,你LOL打的不錯嘛。”網吧老板二十六七,長得挺剽悍,說起游戲來有點隐隐的興奮,“而且我發現你這打法有點像那個誰哎,就是那個MUC戰隊的Raise!你知道這人不?”
遲迎搖頭,“不知道。”
“這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說,這人可牛逼了……”
網吧老板是個電競迷,說起電競來滔滔不絕,硬拉着他說了老半天,遲迎無可無不可的聽着,偶爾嗯一聲。
後來老板來店裏的次數也變多了,每來一次都要看遲迎打游戲看上半天。
網吧離學校近,但因為遲迎都是晚班的緣故,倒也很少碰到同學。
四月的天氣剛剛變暖,遲迎到網吧的時候剛遇上交班,人來人往站不下,他就出去站了會兒。
他看了看天邊的晚霞,然後點了根煙。
下一秒他看到了從車裏出來的陶與舒。
不知道為什麽,遲迎下意識的将煙掐滅了。
這裏離學校還有一小段的距離,陶與舒下了車,探頭跟駕駛位的人說了句什麽,背上書包,又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一直到陶與舒走遠,遲迎才低頭看了看手心,怔了幾秒,攤開手掌。
突然一只手從後面搭上遲迎肩膀,順着他視線的方向看了幾眼,“咋的了,看什麽呢?淩志570?”
遲迎側了側頭,“沒什麽。”
“噗嗤。”老板拍了拍他肩膀,直起身來,笑道,“哥知道,你們這個年紀還能看什麽?看美女吧?”
“沒有。”
老板也不戳穿他,笑了笑,“別看了,有啥好看的啊?對了,最近有個lol比賽,朋友有邀請券,我說我這有個打的很不錯的小朋友,他就給了張,你去不去?就下周。”
遲迎想也不想,“不去。”
老板啧了聲,“你是真不想去還是擺譜呢?我跟你說這比賽不是什麽野雞比賽,有正經戰隊在那撈人的,打的好的話有可能被選進他們青訓隊,以後就能打職業了!你去不去?”
遲迎想了想,“贏了有錢拿?”
老板恨鐵不成鋼道,“有!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都有!”
見遲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仿佛有所松動,他又趁熱打鐵慫恿道,“去了好好打,電競這一行現在很有前景,你挺有天賦的,搞不好以後真能打上職業呢?”
說了說又笑起來,“而且你知道現在lol職業聯賽一個冠軍獎杯拿多少錢獎金不?你剛還看美女呢,不說冠軍了,随便拿個什麽杯,等發達了,要什麽美女沒有啊?是不?”
這話說的聽起來粗俗,但也是真心實意鼓勵他。
遲迎懶得給他解釋自己真的沒有看美女,不過把券接了過來,“嗯,謝了。”
轉身走進了充滿劣質香煙味的網吧。
這地方說不上好,但對現在的遲迎來說,也絕算不上壞,不過總之,是跟陶與舒兩個世界的地方。
再一次見到陶與舒已經是很久之後。
其實說是“再一次見”,但實際上陶與舒無處不在,遲迎幾乎每一天都能在網絡上看到他。
陶與舒更紅了,但罵聲也變多了,他頻繁的出現在微博熱搜和各大頭條上,每一次出現都是腥風血雨。
遲迎不常點進那些熱搜,盡管如此,他還是能時常聽到他的名字。
高二寒假之前,遲迎回了一趟平市,去學校辦停課手續。
ER給他拟的合約裏對學業并無什麽特別規定,但想想也知道,想要跟上戰隊高強度的訓練和作息,就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海城基地,這跟辍學也沒什麽兩樣了。
不過老陳提前整理好了資料,也不用遲迎操什麽心,直接拿去教務處蓋個章就行。
下飛機之後,遲迎發現平市下了大雪,入目的純白讓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的不适應,他擡手擋在眼前,很快手機響起來,是老陳安排的車到了,停在機場外面,直接載他去學校。
大半年沒見,兩所中學毫無變化,依舊隔着條街遙遙相對,只是因為下了雪,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風景,遲迎忍不住駐足。
車停在轉彎處的露天停車場裏,往前是條過道,走過這條道是明誠的大門,再過個馬路就是三中。
過了一會兒,遲迎聽到後方有靴子踩着雪的嘎吱聲傳來。
他突然有種很奇異的感覺,頓了頓,轉過頭,就看到剛從一輛車上下來、同樣抱着一摞資料,正向這邊走過來的陶與舒。
遲迎微微睜大眼睛。
陶與舒穿着身厚泡泡的羽絨服,整個人被裹成一團,抱着摞資料,一步一步走的搖搖晃晃。
他跟電視裏一樣,又不一樣。比起去年那個偶爾會去買豆漿的陶與舒,他好像長高了一點,像棵拔了枝的小樹苗,這身衣服又仿佛讓這小樹身上也覆了層雪,可憐又可愛。
陶與舒步子有些急,微低着頭只顧看着腳下,根本沒有注意到不遠的前面還有一個人。
過道很窄,陶與舒如果不停下來、又或者遲迎不往旁邊挪一挪的話,大概率兩人會撞上。
可遲迎不知道出于一種什麽奇怪的心理,就是不想走了,他停下,就那麽站在那裏,直直看着陶與舒。
他沒法解釋自己這種近乎幼稚,又或者說有點神經病的行為。
他就是突然覺得,他認識陶與舒這麽久,卻好像一次都沒有和他目光相遇過。
這一次,如果他讓開了,那麽毫無疑問,又是一個不過只有他一個人記得的遇見。
遲迎腳步沒動。
幾秒鐘後,陶與舒終于“嘭”的一下撞上了遲迎。
這一下撞的結結實實,手裏的資料散落下來,陶與舒整個人都蒙了,纖秀的眉頭疼的蹙起來,像袅袅一彎輕煙,很快松開,不留一絲痕跡。
“不好意思,”陶與舒揉了揉額頭,發現不止自己的東西,連對面這個人的東西也被自己撞散了,連忙蹲下身去,把資料都撿起來,遞給他,“這個是你的吧?給你。”
陶與舒擡頭看向遲迎,卻忍不住一怔——男生正看着他。
尴尬停頓了半晌,陶與舒握着資料的手又往前送了送,說:“你的資料。”
男生個子很高,比自己要高出半個頭來,又這樣直直盯着自己,很讓人感到一種無端的壓迫。
陶與舒揉了揉鼻子,正有點不知所措,對面的人卻突然低下頭去,接過資料,嗓音低而模糊,“謝謝。”
陶與舒松了口氣,輕松了一點,笑起來,眼睛彎彎,“記得拿穩啊。”
遲迎就又擡起頭,對上他的笑眼。
那一刻,他好像聽到風的聲音。
以至于很久之後,遲迎都還記得,他奔向他的時候,風也溫柔,心也歡喜。
是星星奔他而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就四個番外還拖拖拉拉了一個月我也是很想剁掉自己的手了
但是不管怎麽說終于是全文完結了qaq
原本之前弄了個抽獎結果開獎前一天告知餘額不夠(……)所以失敗了,真是大無語事件,今天正式完結了也不搞什麽抽獎了,會直接随機發小紅包,眼熟的小天使都有份,感謝訂閱,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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