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擡頭,只見一個男人要往外走。

顏鏡愣怔,迎視他。他穿着一件黑夾克,古銅色皮膚,英挺的輪廓,淩厲的眼神掃過來。

停留幾秒,目光越過去。仿佛只是見到一個陌生人。

他向顏鏡這個方向走過來,目視前方,看起來并不像是準備相認的樣子。

顏鏡擡起腳。

兩人擦肩而過。

顏鏡終于松了一口氣。

店裏服務員很熱情,聽說她要買司康以後,帶着她來到一個櫥櫃,黃色燈光下,是烤的焦黃甜品,奶香味撲鼻而來。顏鏡卻沒有了挑選甜品的興致,她擡頭透過窗戶往外看,發現那個樂隊已經整裝完畢,他們都穿着黑夾克,開始彈琴唱歌。

有不少人被他們吸引,駐足。

“我們有巧克力司康,藍莓司康和奶油司康,您需要哪種?”服務員問她。

“奶油的吧。”顏鏡随口說,她又往外看了看,并沒有在門口樂隊裏找到沈欽的身影。

難道是她看錯了?

不。

那幾個人衣服都跟沈欽一個色系,明顯就是一夥兒的。

服務員把她要的司康包起來,顏鏡到前臺付錢。

“一共是三十元,掃碼還是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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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鏡拿出手機找出二維碼,忍不住問:“外面那是什麽樂隊?”

“布朗尼。”

“布朗尼?”顏鏡差點認為自己聽錯了。

“沒錯。”服務員把小票放進袋子裏,雙手舉着遞給她,“聽起來很甜吧。”

甜是甜。只是這麽幾個留着髒辮,露着紋身的大老爺們叫這種名字。

究竟怎麽想的。

顏鏡拿着袋子推開門,走出店,剛走幾步,聽到背後有人喊她。

“顏鏡。”

她回頭。

沈欽靠在甜品店門旁邊,手裏拿着一支煙,見她看自己,把煙放到嘴邊,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兒。

“好久不見。”

他說。

顏鏡看了他一會兒,掉頭就走。

走了幾步,又跑起來。

她才不要跟沈欽好久不見。

如果可以,她想跟沈欽老死不相往來。

沈欽是距離高考還有一百天的時候轉到顏鏡他們班的。

按理來說,已經高三,并且到了倒數一百天的關鍵時期,不應該會有人選擇這時候轉學。

所以在沈欽轉過來那天,引起了全班人大辯論。有人覺得他是在原來學校犯了錯誤,有人覺得是他原來學校壓力太大了,有人覺得他可能學習不好,自暴自棄。

但大家都沒猜對,沈欽轉來她們班,似乎是來...

睡覺的。

他被安排在顏鏡旁邊,在早自習做完自我介紹之後坐下來就開始睡,從第一節 課睡到了最後一節課。

期間四個老師扔了十六個粉筆頭,他都是擡起頭看了看,支棱一會兒又很快倒下去。

作為同桌,顏鏡觀察了他一上午,直到下課鈴聲響起,衆人如鳥散都跑去食堂搶飯。她把書本合上,轉了會兒手中筆,然後把筆尖朝向自己掌心,用筆頭戳了沈欽胳膊一下。

感受到痛,沈欽半起身,雙眼迷離。

“同桌。”顏鏡跟他打招呼,“我要去吃飯。”

“哦。”

聞言他起身,沒成想幅度太大,彎腰碰到後面桌子,桌子往後劃,發出撕拉響聲。他微微彎腰,右手彎曲放到太陽穴,對空氣做了個抱歉的姿勢。

明顯還沒睡醒呢。

顏鏡從裏面出來,他又坐回位置,下一秒重新趴到。

看到這副場面,顏鏡忍不住吐槽,這得有一年沒睡過覺吧。

她想了想,用兩指敲了敲桌子。

對方再度迷茫着看她。

“嘿同桌。”顏鏡擺出一副過來人态度,“高三你就別睡了。”

“嗯?”

“再睡就考不上大學了。”

過了幾秒,沈欽半趴在桌子上,他用手撐着頭,對顏鏡笑道:“沒關系。”

沈欽:“我已經考上大學了。”

事後顏鏡才知道,沈欽是藝考生,來她們學校之前,參加藝考的成績,連續幾個知名藝術院校都是第一。也就是說,只要他高考分能過線,那些學校都是任他挑。

不過就算這樣,每每想起他跟自己說這話時情景,顏鏡都會莫名想起一句話。

“三分譏笑,三分薄涼,四分漫不經心。”

讓人有種想打人的沖動。

搭話之後,兩個人慢慢相熟起來。

沈欽是那種很典型的高情商,平日裏嘻嘻哈哈沒有架子,跟誰都能說上兩句,不過三天,就在班上混的風生水起,偏偏這人還很有分寸,很講禮貌,不該問的絕對不問。

他平日最喜歡的事就是逗顏鏡,動不動就開她的玩笑。顏鏡被惹鬧了,他也會放下臉面,在一邊扮醜對她笑。

而且他的很多愛好和觀點,跟顏鏡都不謀而合。

兩個人産生感情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于是在高考前兩天,沈欽對顏鏡告白了。

那時候顏鏡已經很久沒有周子冉的消息了,他回到自己親生父母身邊之後,整個人就像人間蒸發,剛開始學校裏還有一些流言蜚語,可就算天大的事都會随時間過去,周子冉這個人也就慢慢消失在了人們口中。

顏鏡給他發過很多消息,打了很多電話,都沒有任何回複。

她有時候都開始懷疑,周子冉這個人是否真的存在過,唯一能證明他存在過的證據是學校榮譽牆,年級前三十都會上榜,上面有一張他的照片。

沒有表情的板着一張臉,面若冰霜。

顏鏡經過時候,總會停下來看兩眼。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塊望夫石,日複一日希望他能回來。

可是日子慢慢過去。

一模二模,學校榮譽牆換了人。顏鏡在經過時,不見了那張臉。

當沈欽出現以後,顏鏡不得不承認,她快樂了不少。他的出現,給顏鏡枯燥、乏味、孤寂的高三帶來了一抹顏色。

顏鏡這人,平日裏看着朋友一堆,但真正了解她的不多,外加自身經歷的原因,她內心方面,有點缺愛。

所以周子冉對她好,她會黏着周子冉。

而沈欽對她好,她也開始黏着沈欽。

沈欽告白那個晚上,顏鏡猶豫了很久。她突然就想起了消失已久的周子冉,她問自己,如果這麽答應下來,是不是就背叛了他。

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可是周子冉已經很久沒回來了。

她連他去哪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是回來,年少感情本就沒有結果,她總不能一直等下去。

沈欽也很優秀啊,長得好,性格好,招人喜歡。

最重要的是,他真心實意對自己好。

如果就這麽拒絕了,以後再也遇不到這麽驚豔的人了怎麽辦。

顏鏡失眠一晚上,第二天沈欽來找她要答案。

他倆站在天臺上,一左一右,靠着牆。

沈欽:“想好了嗎?”

顏鏡雙手緊握:“嗯。”

“答應,還是不答應?”

沉默幾秒。

顏鏡長吸一口氣:“我想答應。”

停頓了一下,又說:“但不知道能不能答應。”

沈欽被她逗笑,轉身,面對着她。

他一只手撐起牆,低頭直視她:“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做不知道能不能?”

“就是...”顏鏡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她們兩個離得太近了,沈欽發出的鼻息都能打到她臉上,她整個人被一股雪松味包圍。

顏鏡抿唇:“我之前有個男朋友。”

“然後呢?”沈欽逼問,“你倆還沒分手?藕斷絲連?”

“不是。”顏鏡搖頭,“是還沒來得及。”

沈欽疑惑地看着她。

“他不見了。”顏鏡不知道怎麽跟人解釋這件事,她大概組織了一下語言,“消失的很匆忙,所以我們都沒說分手,你現在說喜歡我,要跟我在一起,我又很,很...”

顏鏡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找個什麽詞。

沈欽給她補充:“心動。”

顏鏡不說話了。

相當于默認。

又過了幾秒,沈欽單刀直入:“那你到底什麽意思,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想,但是...”顏鏡低頭,“你能不能等等?”

“等什麽?”

“等我跟他說分手。”

“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

“你能找到他?”

“不能。”

“......”沈欽松開手,拉開兩個人距離,“顏鏡,你在耍我嗎?”

“當然不是。”顏鏡連忙否決,說起來還有一點生氣,“我都為你放棄這麽多,你怎麽能說這種話。”

“你為我放棄什麽了?”

顏鏡認真、正經地回答:“道德。”

“......”

在顏鏡看來,她今天跟沈欽說這些已經不道德了,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她還是周子冉的女朋友。

可是如今,她卻喜歡上另一個人,還跟人談這種事。

沈欽被氣的不輕,他皺眉:“顏鏡這都二十一世紀了,你怎麽還這麽頑固。”

“這不是頑固,是...”

顏鏡還沒說完,她的話就被沈欽的吻打斷。

他開始的很快,結束的也很快。

親完以後,顏鏡反應了三秒才反應過來,她臉瞬間紅起來,不可思議地用手指着他:“你、你幹嘛啊。”

沈欽牽起來她的手:“幹嘛要給別人當寡婦,給我當女朋友,不好嗎?”

好。

親之前,顏鏡還有些掙紮。親之後,她放棄了那些想法。

周子冉可能不會回來了,他能回來,早就回來了。

自己不可能等他一輩子,如果以後哪天遇見他了,那就好好跟他道個歉。

抱着這樣想法,顏鏡答應了沈欽。

上課鈴響起。

已經到了這個階段,學校早就不管她們高三學生,所以兩個人在天臺上又待了一會兒才回教室。

從天臺往樓下走時候,沈欽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卻不軟,指尖上有幾個老繭,摩擦着顏鏡的手背。

兩個人手牽手下樓梯。

顏鏡問:“你手怎麽這麽多繭子?”

“彈吉他彈的。”

“你會彈吉他?”

沈欽無奈,提醒她:“我是音樂生。”

“音樂生都會彈吉他嗎?”

“應該都會吧。”

“那你以後彈給我聽吧。”

“想聽什麽?”

“想聽...”

顏鏡思索着,下了一個臺階,在看到下面的人以後,猛的停下來。

臺階盡頭站着一個高瘦的少年。

他看見她的臉,驚喜了幾秒,又很快在看到她倆牽着的手之後暗下來。

他仿佛受到了什麽巨大的沖擊,幾乎要站不穩,卻還是努力平複下來,再次仰起頭看向顏鏡。

世界像是被靜了音。

後來顏鏡在千八百個日夜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時候,總會想問自己一句。

那段時間真的很難熬嗎?

才不過半年,她卻沒有堅持住。

錢海潮告訴她,半年并不難熬,難熬的是你不知道那種日子什麽時候結束。周子冉回來了你才知道只需要等半年,他如果不回來,你就永遠不知道等多久,沒有止境的等待是最折磨人的。

顏鏡說:“那也怪我,沒有選擇等下去。”

錢海潮想了想,寬慰她:“不怪你,一個人一輩子只能愛一個人這件事,誰也做不到。”

顏鏡雙手抱頭:“可我感覺我還愛他。”

錢海潮輕聲說:“不是這樣,你只是覺得你對不起這兩個人,你的痛苦來源于你的愧疚。”

顏鏡沉默了。

她确實對不起周子冉,卻不覺得對不起沈欽。

因為在她們手牽手見到周子冉之後,周子冉跑過來直接給了沈欽一拳,那時候她才知道。

貍貓換太子。太子是周子冉,而那個貍貓名叫沈欽。

他是故意轉來這個學校,他知道周子冉會回來參加高考,所以故意挑選在周子冉回來前一天選擇告白。

一切全是計劃。

顏鏡第一次感覺到害怕。

這個人表面光鮮豔麗,內心卻肮髒不堪,爬滿了蛆。

一路狂奔到了沈過家。

她直接上樓,沒有摁鈴,用鑰匙開了門。

沈過聽到聲音從房間裏走出來:“今天怎麽來的這麽...”

話沒說完,顏鏡直接沖上來抱住他。

她的力氣很大,死死把人圈住。

沈過愣了幾秒,低頭看了一眼懷裏小小的人兒,頓時有些心軟,像是回應一樣,也把人圈起來。

他聲音很輕:“怎麽了?”

顏鏡把頭埋在他懷裏,眼淚奪眶而出。

感覺到胸前濕潤,沈過加了一些力氣,用手揉了一把她柔軟的頭發:“哭什麽?”

等了半天。

懷裏那個人嗫嚅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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