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帝

冬夜,皇城裏靜悄悄的,風呼嘯而過,吹刮着樹枝發出聲響,天色陰沉,只剩下街道上幾盞高懸府邸的紅燈籠,映在地上,發出微弱虛暗的光。

皇宮裏,一條幽谧彎曲的回廊上,幾個宮人提着小燈籠,低垂着頭,瞧着,像是怕踩重了,驚擾到了裏頭的主子。

裏頭便是剛登基沒幾日的景淵帝。

光是想到景淵帝,宮人們都覺得後脖頸一涼。

先帝去世,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原本是一件喜事兒,可讓大家不敢吱聲的地方也是這兒,景淵帝先前是皇子的時候,皇上對他沒有多喜歡,态度平平,反倒是看重二皇子多些,先帝還在世的時候,衆人都覺得,二王爺最有可能繼承皇位。可先帝駕崩後,登基的不是二王爺,而是不受寵的三王爺。

這個皇位在衆人的心裏,來的也就有些不幹淨了,心中雖是如此想,面上倒是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

承天殿內,幾盞燭火忽明忽暗,冬夜風大,抨擊着窗,外頭的枯樹枝咿呀作響,窗子被吹開一道縫,王福輕擡着腳趕忙将窗戶關起。

末了,他悄悄地側眼看了一下坐在龍椅上的男人。

男人臉龐在燭火下若隐若現,燭火照映下,清晰可見的五官,鼻骨高挺,薄唇緊抿,掌骨分明的大手攥着奏折,單薄的眼眸低垂,半晌後殿內響起啪的一聲,奏折蓋在了桌面上。

王福哆嗦了下回神,低頭上前:“皇上。”

嚴翊垂眸,又瞧了幾眼被放在桌面上的折子,王福沒收住視線,不小心瞧到了奏折上的內容,也不過是納妃幾個字。

按理說,納妃是沒什麽大事兒,也不至于如此煩心,可偏偏,奏折裏的納妃一事,不單單是納妃如此簡單。

新帝登基,朝綱不穩,外界傳聞各個版本的都有。如今說的納妃不過就是各別幾個老臣們想要借現在這個機會塞一些人,也是變相的想要給新帝一個下馬威。

“皇上息怒,千萬別氣壞了身子。”王福彎腰,往嚴翊的杯子裏添了一些茶水,躊躇了半晌,道:“皇上,左相今日又來了,撞上了工部尚書在裏頭,便退下了,說是明日再來。”

殿內小香爐裏燃起白色的煙,香味醒神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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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翊修長的手指輕捏鼻骨,輕輕的嘆息了聲,“朝中就屬左相在朕納妃一事上最是勤快。”

王福:“皇上......說起這事,左相今日來的時候,身邊還帶了一個女眷,瞧着,像是左相的女兒。”

“老奴覺得......”王福躊躇半晌,終究還是說了那句話:“大臣之女無召不得入宮,左相自先帝起就在朝為官,這點規矩,怎麽可能不懂,這不是擺明了...藐視皇權嗎?”

嚴翊握着茶杯的手收緊了些,沉吟不語,頓了頓:“這兩日都未瞧見歲杪,可是去了哪裏?”

王福:“回皇上,郡主這兩日在料理太後生前的遺物,昨日聽身邊的宮人說,今日處理完了,說是已經出宮了。”

嚴翊眉頭微蹙,半晌後,低聲道:“是乖乖的回了郡主府,還是?”

王福心中咯噔一聲,沉默了一會兒,知道瞞不住,于是便道:“回皇上,郡主今日出了宮便直奔元合世子那裏去了,老奴?老奴也不知道現在郡主回了府沒有......”

嚴翊:“明日宣郡主進宮,就說朕有事找她。”

“那萬一......郡主不來呢?”王福沉吟片刻道:“皇上,郡主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平日裏被太後先帝護着慣着,除了那幾個親近的,誰都不放在眼裏,老奴去請,怕是有些難請動啊......”

嚴翊沉默了一會兒,道:“就說朕這裏有珍藏的古玩,她若是要,便讓她進宮來取。”

一夜下起了小雪,滿地的雪霜,郡主府內。

“珍藏的古玩?”聲音嬌滴滴的,從裏頭的隔間傳出,門沒關緊,吹動了珠簾,響起嘩嘩聲,珠簾輕晃動之間,往裏探去,貴妃榻上躺着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蔥白的小手上捧着一個小暖爐,一雙桃花眼還未完全睡醒的姿态,可一個眼神也能勾人心魂。

身邊的清荷輕輕的替她掖了掖蓋在腿上的被子,輕聲細語生怕驚了美人,“回郡主,今個兒一大早,王公公便親自下來傳話了,說是讓你醒了再去,你看皇上對你多好啊......”

歲杪抱着小暖爐的手輕輕的握了握,語氣軟糯懶散:“今日他要是吵醒我了,我可還真不去宮裏了,稀奇古玩有什麽意思,還不如睡覺來的舒坦。”

清荷笑了笑,“郡主,那奴婢現在伺候您洗漱,等會兒用完早膳我們便進宮去吧。”

歲杪低低的嗯了聲,旋即,像是想起了什麽,問:“聽說近日來,朝臣們一再催促三哥納妃?”

清荷:“聽說是的,對了,奴婢想起一件事,昨兒個左相帶着他女兒進宮去面聖了。”

歲杪一愣,“左相的女兒?”

清荷:“就是京都第一才女,能歌善舞的。”

歲杪沉思一會兒,認真道:“沒印象。”

歲杪是真的沒印象,她平日裏的生活,都是喜歡什麽就幹什麽,甚少有去搭理這些閑事,更何況,她素來對這些名號的人物不感興趣,能知道左相也是因為這幾日他鬧出來納妃的風聲太大了。

如今又帶着自己的女兒進宮面聖,其中的意思,怕是傻子都能瞧得出來。

清荷自幼跟在歲杪身邊,她是什麽性子,再無人比她更清楚,“郡主沒印象是正常的,她這個京都第一才女名號也是當年吹起來的,也就郡主不争不搶,平日裏悠閑自在慣了,外頭指不定怎麽說我們呢......”

她的話歲杪聽進去了,半晌後道:“雖他們怎麽說,反正等多幾日,這邊穩定了,我也按着計劃趕去江南那邊,昨個兒我去問了,說是那邊的東西都置辦好了,就等我們過去了。”

清荷:“如此甚好,今日進宮,你也可同皇上說一聲。”

歲杪正是這個意思,點點頭,又慢慢的阖起了雙眼。

方才才說要去見皇上,如今......清荷無奈的嘆息一聲,心中自然是知道這一覺,估摸着又能睡到午時去,換做任何人,哪能讓王公公親自下來傳話,還特意囑咐醒了再去。若是真有,那必然也是誠惶誠恐的趕緊去面聖,偏偏,這祖宗是誰都惹不起的,也都不怕的,哪怕先帝和太後不在了,但是這麽些年來,先帝和太後明目張膽給的偏愛,已經讓歲杪成了無人敢招惹的存在。

清荷小心翼翼替歲杪掖了掖被子,才轉身輕聲退出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午時末了,這一覺睡得香甜,歲杪懶洋洋的撩開被子,對外輕聲喚了喚,聲音帶着剛睡醒的倦啞,軟糯糯的招人憐的很。清荷帶着一衆人往裏走,人未到聲便先傳進來了,“郡主可算是醒了,我們方才還在念叨你何時醒了,我們好備馬車。”

歲杪任由清荷替她梳妝打扮,挑選衣裳,聽她在耳邊碎碎念,眼瞧着都快聽睡過去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王公公來接人了,說是皇上派馬車來了。”

歲杪徹底清醒過來,清荷把最後一支簪子簪進歲杪的發鬓裏,“郡主,好了,我們出發吧。”

歲杪低低的嗯了聲,蔥白的小手伸出拿了一件裘衣,任由婢女攙着往外走,擡眸望了下外頭的雪天,軟聲嘀咕道;“這天是愈發的冷了,不想動......”

歲杪的這句念叨讓往這邊來的王福聽了進去,王福低聲咳了咳,彎着腰道:“老奴參見郡主,郡主可莫要再貪睡了,皇上都等了郡主一早上了,方才還念叨着,這不,雪越下越大,皇上怕您着涼傷風了,還特意叫老奴帶帶暖爐的馬車來接您。”

帶暖爐的馬車向來是皇上和太後才有資格去坐,歲杪盡管以前在太後那裏再得寵,但是也不能明目張膽的享受這等偏愛,未曾想,居然在平日裏她沒多了解的三哥身上體驗到了。

歲杪素來不同人客氣,他吩咐了,她便坐上去。

車廂很大,中間還擺了幾樣精致的糕點和她平日愛吃的葡萄,這個葡萄是西域那邊進貢的,以前太後還在,先帝看在太後的面子上,進貢的葡萄全都是賜給歲杪,只是沒想到,她這個三哥還能記得。

馬車一路平穩的駛向皇宮,進了皇宮,馬車的木簾子被人撩開,王福道:“郡主,到了皇宮了,勞煩下馬車,換上轎攆。”

皇宮內不能坐馬車歲杪是知道的,清荷攙着她下了馬車,旋即,換上了轎攆。

一路坐着轎攆到了皇上辦公的承天殿。

承天殿極大,院內安靜的只剩下幾個宮人細碎的掃雪聲,王福先一步進去告訴嚴翊,如今就留着和歲杪和清荷站在回廊,約莫等了一會兒,從裏頭走出兩個人。

一男一女。

男的有些老,女子看上去倒是年紀不大,溫婉可人。

歲杪仔細瞧了一會兒,忽地想起,眼前的男人是左相,她曾在宮宴上見過的。聯想起今早清荷的話,她猜測,左相身邊的便是清荷口中京都第一才女,也是左相的女兒。

歲杪素來對這些沒興趣,略掃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而王福也在這時走了出來,一路小跑到面前,低聲道:“郡主,皇上有請。”

歲杪低低的嗯了聲,往前走,跨過了承天殿的門檻,往裏走去。

殿內安靜無聲,只剩下嚴翊翻閱書籍的聲音,在這寒冷的午後略顯得有些沉悶,歲杪素來不怎麽喜歡這種壓抑的感覺,她緩緩往前走,擡眸便對上了嚴翊的視線。

歲杪哪怕再随性,但是不得不承認,嚴翊真的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嚴翊好看,是她從小到大都覺得的。

不知不覺竟有些看的入了迷,一時之間忘記了行禮。

“往日裏見了朕不喊句三哥也就罷了,如今朕當了皇帝,你也依舊不把朕放眼裏?”聲音沉沉,辨不出喜怒,嚴翊将書放下,單薄的眼直直的盯着殿內的歲杪。

歲杪這才回過神來,那個平日裏她看見了懶得開口喊,甚至幼時被她曾欺負過的三哥現在已經成了皇帝了。

而她......好像又不知不覺中把人給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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