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聖旨

承天殿內,不似外頭那般寒冷,可歲杪的心被嚴翊吓得比外頭的大雪還要冷上幾分。

她怎麽也沒想到,僅幾天沒見,平日她沒放在心上的三哥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景淵帝了,而她再也不能像往常那般,高興了就喊句三哥,不高興了兩人狹路相逢,她蠻橫的要他先側身讓一條道給她。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歲杪還是有些後怕。

當時膽子大,是因為先帝和太後在撐腰,她便蠻橫霸道,如今先帝太後去了,她身上也只落得一個郡主的頭銜,眼前這個男人要怎麽罰她、同她秋後算賬,她都沒有任何辦法去應對。

如今的她,不管嚴翊是要殺是刮,她都只能受着。

可歲杪偏生就不願意任人宰割,眼前若是只有死路,她便一定會用盡全力把死路劈開,變成生路。

更何況,她今日定是要完好無損的從皇宮走出去,畢竟兩日後等着她的,可就是真正的自由了。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掉了鏈子。

“皇上恕罪,是歲杪沒規矩,”歲杪跪在地上,低聲道:“歲杪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個大禮着實給嚴翊行的愣了幾秒。

嚴翊執着狼毫的手不動聲色的收緊,沉吟半晌,“平身。”

“謝皇上,”歲杪站起身,旋即擡眸,看着坐在龍椅上的嚴翊,開門見山道:“聽王公公今日說,皇上這得了許多古玩讓随歲杪進來選,不知古玩在哪裏?”

這才是歲杪。

想要什麽開門見山,方才的行禮着實給嚴翊整楞了。

嚴翊:“等用了晚膳朕讓王福帶你去庫房裏挑。”

距離用晚膳還有半個時辰,換做以往,歲杪是絕對不會同他共進晚膳的,畢竟她素來散漫慣了,和他們用膳,規矩諸多,可如今,她就算再怎麽不樂意,也不能直接拒絕,起碼面子還得做到,而且,兩日後的那件事,她還得同他求個準話。

思及此,歲杪便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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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翊還在忙,歲杪便沒有打擾,站在回廊那邊賞雪去了,歲杪身子嬌小,披着紅色的裘衣,她生的好看,一雙桃花眼靈動地像是能把人的魂都勾走,鼻尖翹挺小巧,朱唇輕抿,五官像是精心雕刻過那般,是個站在雪地的小精靈,惹了不少宮人走路都慢了幾步。

被雪景吸引的歲杪,将蔥白的小手伸出,任雪點子落在她的掌心內,慢慢的化成了一灘水,冷的她縮了一下。她忽地道:“聽聞江南那邊一年四季如春,冬天也如春日那般溫暖,從沒有下過雪,等我們去了江南之後,這一來一回都得耗上幾個月的時間,你說,像我這般懶惰的人以後是不是看場雪都是奢侈的。”

清荷:“郡主說的哪裏話,你以後若是想看雪了,盡管回來便是,哪能說看不着雪了呢。”

話雖如此,但是歲杪覺得皇城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東西,她也不可能因為一場雪而回來這邊,路途颠簸,她性子又懶,歲杪沒有接清荷的話,因為身側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歲杪接雪的手一緊,心中咯噔一聲。

“老奴參見郡主,晚膳已經布好了,皇上叫郡主進去用膳,”王福彎着腰道。

歲杪松了口氣,懸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來,她方才也不知道在怕什麽,可她就是怕嚴翊知道這件事,畢竟她曾經沒少針對他,若是被他知道這件事了,大度點的,便祝她順風順水,若是換作像她這般記仇的,估計不會那麽容易放她去江南。

歲杪不确定王福是否聽見了她說的那些話,她也不好問。

歲杪往裏走去,清荷跟在身後,剛踏入側殿,便聞到了香味,歲杪蔥白的小手将裘衣的帶子系開,遞給清荷,食欲大開的模樣讓清荷看進眼裏,清荷低低的咳了咳。

到底是主仆多年,歲杪一下子便懂了她的意思,她居然忘了這是在皇宮,差點失态了。

歲杪沖清荷眨了眨眼,旋即同她站在一旁,安靜的等着主殿處理事務的嚴翊。

.......

“咕嚕咕嚕”殿內響起細微的聲音,索性殿內就剩她們兩人,沒被外人聽去,歲杪下意識地捂住肚子,她蹙眉,略帶不滿的看向了嚴翊處理事務的方向。

就連清荷也忍不住道:“郡主,你說皇上到底什麽意思.......”

歲杪看着清荷,一字一句,聲音不高不低:“報複我呗,報複我當年搶了他笛子的事,真沒想到他這麽小心眼兒......”

她話還沒說完,便瞧着眼前的清荷擠眉弄眼,旋即臉色蒼白的跪在地上。

歲杪吓得退後一步:“哎喲,清荷你何須向我行如此大的禮,雖然我說的是實話......”

清荷顫顫巍巍:“奴.....奴婢參見皇上。”

歲杪:“.......”皇上?

她這才感受到,自己的身後有一股氣息,她方才後退的時候,似乎踉跄了一下,被身後的人似有若無的扶住了,轉瞬即逝,她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她感覺錯了。

還沒等她徹底的回神,頭頂上忽然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平身。”

真的是嚴翊?!嚴翊來了!那她剛剛說的那些話......歲杪屏住呼吸,艱難的咽了咽口水之後,方才顫抖着轉身,頭都不敢擡的低聲問安。

“免了,”嚴翊道:“在等朕用膳?”

歲杪:“是.....是的。”

嚴翊:“朕不知你在等朕,還以為你會先吃,不然朕便會早些來的。”

歲杪低着頭默默的閉起了眼,他會這麽說,不是沒有原因的,記得是舊年,太後不知是因為何事請了嚴翊去她宮中用膳,當時也是大冬日,嚴翊替身體不好的先帝處理公務,等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剛進門就看見了快吃飽了的歲杪,太後正慈愛的夾菜給她,見他到了,也沒有行禮,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先吃了,失了禮,倒是先喊了句“三哥。”

末了,她吃的小嘴油膩膩的,道:“三哥不會怪我吧,我今日餓的快,所以沒等你就先吃了。”

嚴翊哪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她素來被寵的不知天高地厚,不愛等人罷了,不關肚子餓的事。

只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歲杪的寵愛真是令他都有些嫉妒。

“先用膳吧,”嚴翊先入座,歲杪跟在身後。

膳食倒是一直用炭火在下面暖着,一點兒都沒冷掉,香味依舊,歲杪着實是有些餓了,吃的不免有些急,嚴翊倒是一如既往一口一口細嚼慢咽,他生的好看,慢條斯理的做一件事時,比任何時候都吸引人。

歲杪不覺多看了幾眼,冷不丁的聽見嚴翊問:“皇祖母的遺物收拾好了,有什麽打算嗎?”

歲杪忽然想起今日在回廊同清荷說的話,眼睫輕顫,半晌後道:“歲杪暫時還沒什麽打算。”

話音剛落,歲杪似乎聽見了殿內響起一抹冷笑,她心一縮,下意識往嚴翊的方向看去,卻看見他面色溫和的用膳。

歲杪松了口氣,用完膳之後便立刻同嚴翊要了庫房的鑰匙,去庫房挑古玩去了,她當真是不客氣,一連拿了幾件珍稀的古玩,末了,還是清荷看不下去了,勸阻了一番,她才停手。

歲杪挑了古玩,又變回那副沒心肝的模樣,連告別都沒和嚴翊說,抱着喜愛的瓷器便出了宮。

王福回來的時候,嚴翊正處理完奏折,見了他,頭都沒擡便問道:“可挑到喜歡的?”

王福笑着,樂呵呵道:“回皇上,郡主何止是挑了喜歡的,我瞧着那樣,一整個庫房裏的古玩她都喜歡,若不是清荷勸了,老奴估計郡主會把整個庫房都搬完的。”

嚴翊嗓音淡淡,可說出的話,卻讓王福驚訝不已。

“喜歡什麽就拿什麽,下次若是婢女再勸阻,你大可上去阻止,”嚴翊嗓音帶着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溺道:“她也就喜歡這些玩意兒了,朕若是還不能滿足她,倒是讓她過的不如以前自在了。”

王福低着頭,沉默了許久不敢吱聲,片刻後又道:“皇上,您真的要放郡主去江南嗎?”

嚴翊沒有回話,沉吟了一會兒,攤開空白的聖旨,執起狼毫,垂眸寫了一行字,待最後一個筆畫落完,他才動了動嘴,薄唇輕啓,嗓音低沉道:“明日,把這道聖旨送去郡主府。”

話音剛落,他便拿起玉玺,在聖旨上,蓋下了印章。

大雪紛飛,街上一輛馬車慢悠悠的駛過大街。

寒風吹起馬車的窗簾,一張嬌美的小臉露出,女子唇紅齒白,正在沏茶,馬車內冒出白色的暖氣,女子将沏好的茶遞給了坐在馬車中間,閉目養神的中年男人。

“爹爹,喝茶。”

茶的香味濃烈,左相睜開眼,接過茶,借着被風吹起的窗簾,看着街邊的府邸,沉聲道:“茵茵,你老實同爹爹說,今日去見了皇上,你作何感想,可會害怕?”

李茵葉垂眸,一雙杏眼微顫,模樣楚楚動人,“回爹爹的話,茵茵不怕。”

左相盯了李茵葉許久,半晌後道:“不怕便好,待回府之後,你便收拾收拾。”

收拾收拾,這四個字,讓李茵葉頓時有些高興過了頭,方才的得體溫婉漸漸變了,一時口快便問道:“爹爹,今日皇上急着把我們送走,是不是就是因為站在門口的那個女子?”

左相的眼睛頓時盯着李茵葉,沉默了許久後,方道:“這些話,你在外切記不可亂說,你可知方才的那個人是誰?”

李茵葉被左相的眼神吓得只能搖搖頭。

但其實她隐隐約約是知道的,畢竟總有人每次都要拿她同她作比較,次數多了,她便開始在意起那個讓京都女子都羨慕的人到底是誰......

“今日的那個女子,是郡主,也是太後生前最疼惜的一個小輩,你應該不知道,太後還在世的時候,她幾乎可以說是不把先帝放在眼裏,包括如今的新帝,當初還是三皇子的時候見了她,也是得往後側一步,不同她起了争執......”

李茵葉是了解過一些的,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歲杪的地位居然如此高。

“不過你倒是不用擔心,”左相道:“她是不會對你構成威脅的,據我所知,太後生前似乎就為郡主找好了心儀的人選,而且郡主天性自由散漫,絕對不适合當宮妃,更不适合當一國之母。”

李茵葉不知為何,卻不認同左相的話。

今日他們還在殿內,王福進來說了一句“郡主已到”皇上便立刻打發了他們......

李茵葉咬了咬唇,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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