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中驚醒後,宓葳蕤也沒了安睡的心思。

起身推開窗,山間的霧氣還未散開。

雖然時間尚早,竹林海內已有侍從走動的聲響。

沒過多久,蘭芷便敲門詢問:“宓少師,可是起了?”

“嗯。”宓葳蕤說着,拿起放在一旁黑色緞帶遮住眼睛,手指靈活地在腦後系了個結。

“那奴婢便讓人進來伺候您洗漱。”蘭芷說完,屋外傳來腳步聲,随即三個婢女各自端着事物,跟在蘭芷身後走進屋。

“廚房那遣了人過來,說是白露山近來新進的一批碧粳米很是不錯。”蘭芷邊說邊将青鹽柳枝放在宓葳蕤觸手可及的地方,行動間十分妥帖,“今早做了碧粳粥和桂花糕,宓少師可還有什麽別的需要?”

“這兩樣就夠了。”宓葳蕤搖搖頭,轉而說道,“殿下憐惜我,允我近來在竹林海休養,如今傷勢幾近痊愈,我也不好再繼續叨擾下去。”

蘭芷手中的動作頓了頓,不着痕跡地掃過宓葳蕤的臉,平靜的面容看不出什麽端倪。

“宓少師救殿下于危難之際,殿下心中感激早就囑咐過奴婢要盡心盡力,您不必這般客氣。”

“殿下仁厚,是葳蕤之幸。”

“此時殿下恐還在後山溫泉,待殿下午後回到竹林海奴婢禀報了,您再走也不遲。”蘭芷說了個折中的法子。

“也好。”宓葳蕤淨完面,立馬有侍女接過了他手中的帕子。

他故意在喻蘇不在的時候提起,就是為了做個樣子。

等喻蘇回到竹林海,他自有辦法讓對方主動開口叫他留下來。

他笑了笑,嘴角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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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遮住了眼睛,那婢女看了依舊好一陣臉紅心跳。

蘭芷看到後皺了皺眉,并未當場開口訓斥。

領着人走出屋子才冷冷地看向面紅耳赤的婢女,警告道:“春花,有些事不僅不能做,就是想,也容不得。”

“蘭芷姐姐,我……”春花臉上的紅暈剎地褪去,“我沒有旁的心思。”

“那再好不過。”蘭芷的神色看不出喜怒,“自己去領罰。”

宓少師那張招人的臉讓院中不少婢女近來心思浮躁,她有意借機敲打。

“奴婢知道了。”春花見蘭芷只是讓她領罰便松了一口氣,當即也不敢再多做辯解,福了福身老老實實去了管事姑姑那裏。

蘭芷心中滿意。

春花是她和杜若看中要提為二等侍女的粗實丫鬟,她自然希望看中的丫鬟在某些事上不要拎不清。

這般想着似是無意掃了眼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的秋月,直把人看的冷汗直冒才收回視線。

恰好決明抱着東西從小徑走過來,蘭芷又變作笑面,“決明,今個倒是來得早?”

決明強打着精神行了禮,“夜裏風大,醒的比往常早些。正巧宓少師昨日要我給他備些東西,這便來了。”

蘭芷點點頭,“那正好,宓少師也起了,我要去準備早膳就不招呼你了。”

“蘭芷姑娘先請。”決明讓開小道等蘭芷先行離開,才快步朝宓葳蕤的屋子走去。

決明來時,宓葳蕤還有些驚訝,沒想到只一夜對方就做出了決定。

眼睛恢複,透過綢布他也能将人看個大概,看到決明眼下的微青,看來昨夜睡得并不安穩。

“這便想好了?”宓葳蕤輕笑了一聲,“未免太快了些。”

決明摸不準宓葳蕤的心思。

他何嘗不想多考慮幾日,可師兄的腿已經拖不得。

若是沒有半月前的意外,以師兄的本事,上月的煉藥大會就能順利晉升藥師。

此前昧着良心給宓少師用了加料的熏香,指使他的人答應他若是事成,便不會讓師兄去做藥人且會醫好師兄的腿。

可如今雖沒有強逼着将師兄拉去試藥,但從師兄采藥落下山到今日,斷腿已足足拖了一月有餘。

藥童住的屋子都是八人一間,陰冷潮濕不說,還嘈雜的厲害,根本不是養病的環境。

而且這幾日又有人在背後開始議論,說白露山不養廢人,往常這樣摔斷腿的,早就該被送去試藥了。

他不傻,聯想到近來種種自然清楚那些話怕是這人有意讓人說給他聽,目的就是為了脅迫他。

試藥的藥人是什麽下場,他初入白露山無意闖入虛無臺曾親眼看到過,那些藥人瘦骨嶙峋雙目空洞的慘狀,對他來講簡直就是噩夢。

一想到師兄可能會淪落到那個地步,決明心痛之下只能選擇妥協。

只是沒想到,昨日宓少師竟是發現了他懷中熏香的異常。

現在想想,也許宓少師早就發現了熏香有問題,只是在等待一個機會。

原本他權衡利弊難以作出決定。

可昨夜迷糊間醒來,又看到了師兄咬牙忍痛的樣子,尤其是師兄見吵醒他還反過來安慰叫他莫要擔心。

一時間,原本搖擺的心漸漸堅定起來。

宓少師能煉出超品丹藥,能聞出熏香中的不妥,還能成為五皇子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已經沒有退路。

一邊是受制于人慢慢等死,一邊是放手一搏,他寧願選擇後者也不想原地等死。

想到這,決明重重地跪下俯首,“此前種種,皆是我鬼迷心竅,不求宓少師原諒,只求能将功折罪。”

宓葳蕤指尖敲着木桌一言不發。

決明這突然地一跪還真有點把他吓到。

要不是在竹林海,白日裏窦章那邊派來盯梢的人不敢露頭,蘭芷這會兒也不在院中,他一時還真點不知道怎麽把這事圓過去。

看來沉穩的人一旦被戳中軟肋,到底還是會失了方寸。

他并未叫決明起身,策反這種事情必然有風險,決明是少見的聰明人,這對他來說有利有弊,“你真的什麽都不求?”

決明伏着的身子微微一顫,宓葳蕤也不催他,靜靜地等待。

半晌後,決明艱難地開口:“求宓少師賜藥……請您救救師兄。”

宓葳蕤料想不錯,“你倒是對你這個師兄情深意重。”決明所說的師兄他隐隐有些印象,好像天賦還不錯。

決明垂頭不語。

“你起來吧。”宓葳蕤說着從衣袖中拿出一個藥瓶,“每日三粒,溫水送服。”

決明驟然擡頭,整顆心被狂喜淹沒。

宓葳蕤見決明的樣子像是又要跪下磕頭,趕忙擡手打住,“我不喜這些虛的,多餘的話也不想聽。”

“現下你只需告訴我,這熏香是誰給你的?至于之後要如何答複,我這邊不會有任何破綻,我想你應該清楚該怎麽做。”

“我明白,宓少師放心。”決明說着走上前接過宓葳蕤手中的藥,順便将裝着衣物的包裹放到宓葳蕤的坐榻旁,低聲道,“熏香是莫講習給我的。”

“莫新語?”這名字他在書中看到過,宓葳蕤說着決明又應了一聲,“确實是莫新語莫講習。”

若不是窦章利用的人是他,各個關竅串聯起來,宓葳蕤都忍不住要替他拍手稱贊。

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原來打的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注意。

這一大盤棋,還真是所圖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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