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喻蘇心頭一跳,擡眸看過去。
消散不少的薄雲遮不住月色,宓葳蕤廣袖随風,身形颀長,整個人猶如精心雕琢的美玉,攝人心魄。
就連臉上綁着的黑緞此時來看,都平添幾分谪仙之感。
喻蘇只覺宓葳蕤似乎消瘦了些,想起這人身體不如以往,分明難過心軟可出口的話卻幹巴巴的厲害,“那現在見到了,可是能回去了?”
宓葳蕤聽到這猶如趕人的話也不惱,“與殿下一同,臣自然是願意的。”
什麽叫與他一同,他有說要一起了麽?
喻蘇從來都知道宓葳蕤最喜歡不按常理出牌,可他怎麽就能這麽……這麽篤定,他不會出口拒絕。
這般想着,喻蘇到底被宓葳蕤吃得死死地。
“你倒是會使喚我。”這話沒有半分氣勢,更像是帶着撒嬌的抱怨。
宓葳蕤笑了,不過一瞬,但喻蘇看在眼中。
夜風揚起發絲飄亂。
宓葳蕤站在原地靜待。
良久後,喻蘇果然妥協着走了過來。
随着喻蘇走近,血腥氣要比方才更濃郁些,不過宓葳蕤意外自己竟是沒有丁點厭惡感。
雖不知喻蘇這幾日離開白露山去做了什麽,可從這沐浴後都洗不淨的血氣來看,絕不是什麽紅袖添香的美事。
宓葳蕤透過黑緞看着面容無害的喻蘇,心中泛起難抑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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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亮晶晶的寶石,他最喜歡的便是簽下生死狀與不知境界幾何的修士鬥法。
因為充滿未知,也足夠刺激。
進入書中他收斂了心性,可今日喻蘇又重新激起了他探究的欲.望。
喻蘇發現,宓葳蕤今夜的笑意格外的多。
不是那種疏遠冷淡的笑,而是他記憶中模樣。
這樣的笑,上一回是什麽時候看到的他已經記不得了,不過不可否認他看到同樣心生歡喜。
兩人走得很慢。
喻蘇好像在維持着最後一絲的頑抗,他扯着宓葳蕤的衣袖快半步走在前面。
可防不住有人作怪,宓葳蕤腳下一絆順勢握住了喻蘇的手,感受到指間掌心的溫軟宓葳蕤滿意了。
喻蘇慌亂的轉身。
柔潤的唇瓣微張,整個人呆呆的透着幾分可愛。
宓葳蕤把喻蘇的表情盡收眼底,卻裝傻充愣道:“殿下怎麽不走了?”
“你……我剛絆到了。”喻蘇話到嘴邊拐了個彎。
“那殿下可要拉小心些,雖然臣看不到,可拉着到底穩上些。”宓葳蕤語氣陳懇。
兩人睜眼說瞎話,不過誰都沒戳破誰。
安順覺得自己許是不需要刻意減少存在感,瞅瞅主子和宓少師眉來眼去的樣子,他怕是還不如那門口的石墩來的顯眼。
“臣記得殿下的生辰好像是在立冬?”宓葳蕤突然道。
“你怎會問起這個。”喻蘇語氣并不熱切,生辰于他不過是比往常多了一碗長壽面而已。
“沒幾日便要到了呢。”宓葳蕤似是感概。
書中便是在這一日宮中傳來聖旨,允五皇子年後祭神儀式結束随惠仁帝一同回朝。
如今宓葳蕤也不知道劇情會不會改變,只是不論如何,聖旨一下喻蘇這個被邊緣化三年之久的皇子必将再度重回衆人的視線。
“臣為殿下準備了一份禮物,到時還望殿下莫嫌棄才好。”宓葳蕤賣了個關子。
聽到宓葳蕤的話,喻蘇心中隐隐冒出些期待,扭過頭胡亂應了一聲。
宓葳蕤看到白玉似得耳垂泛着粉,低聲輕笑,默默跟了上去。
當夜兩人各自回屋後。
感受着熟悉的紫氣流動,宓葳蕤只覺睡的都比前幾日安穩了不少。
翌日醒來神清氣爽。
決明察覺宓葳蕤的心情明顯比前幾日好了不少,笑着問:“大人今日心情不錯。”
“是比以往好些。”宓葳蕤也不隐瞞。
“許是天氣放晴的緣故?”決明大膽地問了一句。
“多半是吧。”宓葳蕤毫不吝啬地勾起唇角。
今日輪到宓葳蕤講習,決明扶着宓葳蕤來到藥堂時,時間尚早。
不過堂內已有藥童等候在內,看到宓葳蕤過來紛紛問好,竟是比往日講習還要熱鬧。
畢竟宓葳蕤煉制出了超品丹藥。
不少藥童沖着這點自然比以往積極。
即便不能融會貫通,若是能參透一二,想必也會受益匪淺。
決明引着宓葳蕤進到偏廳。
這是講習開始前,專門為少師準備的茶室。
決明的師兄林軻此時已候在屋內。
宓葳蕤進屋坐定,讓決明扶起想要叩拜的林軻,“你腿傷未愈,坐着說話便可。”
林軻道謝,然後開口道:“宓少師願出手相救,林軻感激不盡。”
林軻的說話聲讓宓葳蕤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個聲音分明就是此前在夢到地牢時聽到的。
緊張林軻的決明并未注意他宓葳蕤的異常,他不着痕跡地打量着林軻,将疑惑暫且壓在心底。
只是聽話音,決明似乎也并未告訴林軻全部的實情。
他出手是因為決明于他有用,和莫新語的出發點實則并未有何不同。
不過是需要一個能夠牽制決明的存在,只是他尚且有些良心,沒莫新語那麽卸磨殺驢而已。
宓葳蕤到底無法理解決明的傾心相付,只道:“把褲腿撩開,腿伸過來。”
決明并未和師兄說宓少師自己治好了眼睛一事。
見宓葳蕤手虛晃了幾次才摸到地方,明白他無意透露,便安靜站在一旁。
林軻的腿傷情況比宓葳蕤想的要好,看得出對方應該也是懂些骨傷方面的醫理,骨頭并未長歪,也沒有舊傷之上疊加新傷。
如今站不起來,不過是因為經脈壞死。
“一會兒有些疼,決明你将林軻按住讓他莫要亂動。”宓葳蕤吩咐道,“若是有手帕,讓他咬住最好,我怕他受不住要痛呼出聲。”
經脈壞死無藥可治,但宓葳蕤用的是靈氣。
只是用靈氣來打通經脈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前前後後不過一刻鐘。
林軻卻已是大汗淋漓,整張臉漲得通紅。
直到宓葳蕤收回手,輕聲道:“好了。”
林軻才虛軟地借着決明的力道勉強維持着坐姿,放縱自己不斷抽氣。
宓葳蕤沒敢将靈氣用的太狠。
只将經脈打通了大概不足三成的樣子。
之後再配些藥,讓林軻慢慢吸收他存于骨傷處的靈氣這樣更穩妥些。
他整理了下衣物,正好到了講習的時間。
宓葳蕤留下決明照顧林軻,自己慢慢從茶室走到藥堂內。
白露山每周的例行講習并無固定的內容,全由少師自行決定。
宓葳蕤也清楚今日藥堂滿座,多半是為了超品丹藥,他也并未打算藏私。
掃了一眼階下坐着的藥童,并未看到靈氣波動,宓葳蕤心中微微失望,煉制超品丹藥必須有靈氣加持。
不過即便如此,他依舊講的十分細致。
按照這個方法,即便沒有靈氣煉不出超品,上品容養丸問題應當也是不大的。
事實證明,自講習之日起。
陸陸續續有幾人按照宓葳蕤講述的方法煉出了上品容養丸。
一時間,白露山內無不誇贊宓少師。
徐錦州被窦章壓着老實了許久,一直閉門修習丹方,只是再從西山出來時,竟是走到拿出都能聽到吹捧宓葳蕤的聲音。
心中的嫉意愈發難以壓抑。
不過宓葳蕤此時哪還記得徐錦州這號人,為了準備給喻蘇的禮物,他早就顧不得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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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蘇生辰當日,白露山落下初雪。
惠仁帝的聖旨以密旨的形式交到喻蘇手中的,前來宣旨的太監笑呵呵地和安順寒暄。
喻蘇看着聖旨中虛假的情意誇贊。
心中不屑,臉上卻帶着滿滿的孺慕之情。
送走了傳旨太監,喻蘇将明黃的聖旨放在一邊,轉頭便吩咐杜若告訴廚房,今日他想吃暖鍋。
蘭芷将洗淨的菌子蔬菜擺地整整齊齊拿進屋,“主子怎得想起吃暖鍋了?”
“今日落雪。”喻蘇從旁扯了個理由。
“這倒是。”蘭芷點點頭,信了,“奴婢讓廚房只準備了一小碗細細的長壽面,并不飽肚,主子可莫要忘了吃。”
喻蘇點點頭。
宓葳蕤來時,鍋子已經撲騰騰翻滾冒着熱氣。
他早就看到了桌上擺放的銅爐,但還是假意嗅了嗅,“可是暖鍋?”
“你的鼻子倒是靈。”喻蘇嘟囔道。
宓葳蕤被決明扶着坐到桌前,天天吃的清淡,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可不就是缺了暖鍋麽。
“殿下怎知臣極愛這口。”
“以前聽你說起過。”喻蘇一語帶過。
說着瞥了眼站在一旁,目不斜視假作并未聽見的蘭芷。
蘭芷默然,主子這算不算掩耳盜鈴。
宓葳蕤反問,“臣說過?”
喻蘇不再接話,悄悄瞪了宓葳蕤一眼,明知故問。
鍋中早就下入了豆腐等物,此時胖乎乎地飄在上面,看着便讓人食欲大增。
宓葳蕤今日到底失去了幾分吃暖鍋的快樂。
大概是為了懲罰他不瞎裝瞎,此時便是想盡情的燙菜涮肉也是不得,只能眼巴巴地靠人侍候。
不過有的吃總比沒有好,宓葳蕤暫且這般安慰自己。
中途安順端着從竹林剛挖出的新酒走進來。
春日釀造存放的桃花淚,經歷了一個夏秋,窖藏後酒香濃郁。
清冽綿柔而後回甘。
和暖鍋意外搭配。
宓葳蕤貪嘴多喝了兩杯,離開時已有些熏熏然。
喻蘇将他送到院門口,兩人停下步子。
“過了今日,殿下便十四了。”宓葳蕤披着黑色大氅站在雪地中,身姿挺拔,喻蘇要仰着頭才能看清全貌,“皇子十五便可選妃,殿下今後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喻蘇氣急,“本殿下從未哭過鼻子,你莫要胡言。”
宓葳蕤聽罷笑了笑,一副不信的樣子。
視線掃過喻蘇被酒漬沾濕殷紅的唇瓣微微一愣。
随後從袖中拿出近日花了不少心思準備的禮物放進對方手中,俯身貼在喻蘇耳側輕聲道:“這便是臣為殿下準備的禮物,等臣走後,殿下再拆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