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章
江忱帶着江果下了樓,江果還在唧唧歪歪:“小忱,明天你還能帶我來嗎?”
江忱:“不能。”
“為什麽?”江果撅嘴。
“我明天就上學了,你也要上學,別煩人,閉嘴。”江忱擡腿從一側踹了江果一腳,“再叽歪扔了你。”
江果被踢的踉跄一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廳內很多人都看了過來,臉上還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江果迅速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膝蓋,然後對江忱重重哼了一聲:“我要告訴爸爸,你打我。”
“你去,快去。”江忱不耐地擺手,看孩子真的是太特麽煩人了,并且第一萬次無語問蒼天,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孩子呢?
兩人出了醫院大樓,江忱給言斐打電話,誰知道言斐已經上樓去找他們了。
言斐無奈道:“你們在樓下等着我,我下去。”
江忱站在花壇邊抽煙,江果蹲在地上玩螞蟻。
江果不知道從哪兒發現的粉筆,在螞蟻身邊畫個圈,螞蟻就被困在裏邊不敢往外走,急的團團轉。
江忱為了讓言斐看到他,就站在住院部出口一眼能看到的明顯位置,所以江斯寧一出來,兩人又對上了。
江斯寧看他一眼,低頭繞過他打算離開。
江忱吸了一口煙,猶豫一瞬,還是開了口:“江斯寧。”
江斯寧腳步一頓,側身看他,江忱指了指地上江果畫的那個圈:“有時候困住人的不是外在,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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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斯寧看着圈裏團團轉的螞蟻,眉頭輕皺。
江忱忍着心裏那股煩躁,別開眼看向不遠處,他看到了大廳裏往這邊走的言斐。
他家學霸連走路都那麽好看。
“你已經十九歲了,是個成年人,有自主能力,只要你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左右你,解決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種,但有些方法只能把你推入另一個深淵。”那個原承太邪性了。
江斯寧肯定江忱一定聽到了他和原承的對話。
江斯寧沉默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江忱,你記得我住到你家第二天發生的那件事情嗎?”
江忱叼着煙轉頭看他,心說,初中時候的事情誰記那麽清楚,除了言斐扒他褲子的事兒,其他的一概不記得。
“你肯定不會記得的,那天中午放學回家,因為你卧室內的洗手間噴頭壞了,所以你就在樓下的洗手間洗澡,我不知道你在裏面洗澡,想進去上廁所,推了下門,門沒開。”
“這一幕被二叔看到了,二叔站在洗手間門口罵你,說你不應該中午洗澡,占着洗手間讓別人沒辦法用。”
“二嬸說就洗個澡很快的,讓我等一下就好,二叔說萬一憋壞了怎麽辦。”
江忱皺了皺眉,不知道江斯寧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是什麽意思,那時候他跟他爸互相看不順眼,被罵是很平常的事情,他都習慣了,而且家裏好幾個洗手間呢。
江斯寧自嘲的笑了一聲,江忱永遠不會明白那時候的他有多忐忑,他害怕二叔覺得他是個麻煩,怕二嬸看他不順眼,更怕江忱因為他被罵而對他懷恨在心。
江忱不理解,但卻莫名覺得心口有些發堵,于是問道:“我當時出來罵你了?或者打你了?”
“沒有。”江斯寧搖搖頭,“你出來後拍了拍我的肩,跟我說抱歉,然後轉頭跟二叔吵了起來。”
江斯寧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笑那時候的自己,還是笑這個時候的自己。
從那天起,他就盡量讓自己變得隐形起來,上廁所前要再三确定裏面有沒有人,又怕上廁所時間太長給別人造成不便,桌上的水果零食從來不敢主動伸手拿,怕他們覺得他饞,睡覺前一定要記得帶一杯水進卧室,怕晚上渴了去廚房倒水吵醒他們。
他也很喜歡江果,畢竟江果那麽可愛招人喜歡,但他從來不敢上前跟他玩,因為小時候的江果太愛哭了,他怕被柳鳳誤會。
不像江忱,只要江果哭,江忱便一腳把他踹出去,甚至還在江果笑嘻嘻的時候故意把他弄哭,然後在柳鳳的怒視下揚長而去。
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再三思索,他看着張揚甚至是叛逆的江忱,覺得羨慕極了,他自卑到了極致,小心到了極致,便愈加羨慕那些叛逆到極致的人。
肆無忌憚的人是因為父母慣着,寵着,而他從出生起便被剝奪了這個權利。
二叔總喊他去書房談話,讓他跟江忱做朋友,他總是顫巍巍的伸出腳卻又迅速的縮回去,他就像一個穿着破舊衣服赤着腳踩在光亮大理石地板上的乞丐,而江忱則是穿着華麗禮服的王子,他們之間隔着天塹般的距離,是永遠也做不成朋友的。
他期盼着自己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期盼着有一天能夠挺直胸膛站在江忱對面。
年少時他以為總有一天會實現的,但随着年齡的增長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是他窮極一生都實現不了的。
江斯寧擡頭眨了眨眼,把眼角的淚水逼回去,然後看着江忱笑了笑:“替我謝謝二叔,他對我真的很好。”
江斯寧蹲下身摸了摸江果的頭,然後起身道:“江忱,再見。”
看着江斯寧的背影,江忱覺得很悶,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江忱側眸,言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們對他很好。”
江忱吐出一口濁氣:“我沒覺得我們家對他不好,尤其是我爸,都快把他當親兒子對待了,我就是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你不開心嗎?小忱?”江果仰頭看着他,“你不開心,那我可太高興了。”
江忱擡腳踹江果時,被言斐從一側踢了出去:“有個當哥的樣吧,以後等你老了躺在病床上動不了的時候,小心江果給你把氧氣管拔了。”
江忱嗤笑一聲。
言斐一把撈起江果抱在懷裏:“走了,帶你去吃漢堡。”
“真的嗎?”江果忙摟緊言斐的脖子,大眼睛閃閃發光,“小承能吃嗎?”
“小忱不能吃,只能看着。”言斐故意道。
“我說小承,不是小忱。”江果雙手拽住言斐的耳朵,小臉皺着,“小言哥哥,你也耳朵不好使嗎?”
江忱伸手在江果腦袋上敲了一下,然後貼着言斐的耳朵小聲道:“原承這貨,挺愁人的。”
言斐看他一眼,嘆口氣,确實愁人。
江斯寧離開醫院後,去超市買了些蔬菜水果,拎着去了陳美蘭租的那個出租屋。
陳美蘭見到他便問:“羅大光怎麽樣了?”
“挺好的,估計過段時間就能康複了。”
陳美蘭咬牙:“那你有沒有問問他能判多少年?最好槍.斃,別再出來禍害人了。”
江斯寧拎着菜去廚房做,陳美蘭還在那喋喋不休,言語裏恨不得羅大光下十八層地獄。
江斯寧做好一桌飯菜,母子倆相對而坐。
因為江果被綁架的事情,陳美蘭的很多事情都被攤開在了江斯寧面前,很多江斯寧以前無法理解的事情,此時都赤果果的攤開在他面前。
江斯寧思考了很多天,連做夢都不能安生,終于确定了一件事情:他的媽媽,好像從來沒有真心對待過他。
如果不是他還有利用價值,怕是早就被遺棄了吧。
陳美蘭這段時間一直很忐忑,她現在什麽也沒有了,唯一的指望就是江斯寧,好不容易江斯寧長大了,她可不想此時失去這個好兒子。
“小寧,媽媽要跟你道個歉。”陳美蘭主動握住江斯寧的手,“很多事情媽媽也是無可奈何,當初我未婚先孕,又不舍得打掉你,所以才編造了那些謊言,媽媽想只要嫁進江家就能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媽媽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江斯寧以前聽到陳美蘭這些話,會覺得無力,但同時又會非常心疼陳美蘭,想着以後一定要給她好的生活,報答她的養育之恩。
但現在聽到陳美蘭說這些話,江斯寧只覺得諷刺。
“媽。”江斯寧看向陳美蘭,溫和地笑,“我明白您的難處,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要再提了,今天咱們好好吃頓飯。”
自己這個兒子陳美蘭還是了解的,一向好糊弄,遇到事兒只要自己哭一哭就過去了。
所以見江斯寧說都過去了,陳美蘭自然也不會傻到再提,便放下心來與江斯寧合家歡的吃起了飯。
兩人閑聊幾句,江斯寧比平常話多一些。
“媽,羅大光其實判不了多少年的。”江斯寧突然轉了個話題。
“啊?”陳美蘭聞言頓時擔憂了起來,“綁架罪不是很嚴重嗎?”
“再嚴重也不是死罪,而且江果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江家也沒有收到勒索電話,其實相當于沒有犯罪事實,判不了多久的。”
“而且只要他在牢裏表現好還是可以減刑的,上一次他不是就減刑了嘛。”江斯寧又道。
陳美蘭雖然上過大學,但她沒學過法律,江斯寧這麽一說,她也沒有去深究江斯寧話中的真假,而是開始憂心,等到幾年後羅大光放了出來,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那怎麽辦?”陳美蘭放下筷子,“有沒有辦法讓他多判幾年?最好是……死罪。”陳美蘭眼中閃過一抹陰狠。
“想要定死罪是很難的,現在再罪大惡極的人也很難判死罪了。”江斯寧說。
“那會不會判個無期?判無期徒刑也行啊。”陳美蘭期盼着。
她受夠了羅大光,貪得無厭,要不是因為還貪圖着江斯寧能從江家弄點兒錢,羅大光早就跟她翻臉了。
這個人心狠手辣,冷血無情,要是等他出獄後,還不知道怎麽折磨她呢,她還以為這一次能判的狠點兒呢。
“媽。”江斯寧無奈道,“無期徒刑并非一輩子關到死的,怎麽說呢,即便判了無期最多關個十幾年也就放出來了,而且羅大光不可能被判無期,我的律師同學說最多也就判個兩三年,有減刑的話說不定一年半載就出來了。”
“那怎麽辦?”陳美蘭被江斯寧說慌了,下意識握住了江斯寧的手腕。
江斯寧看了一眼她,輕聲道:“媽,只有羅大光死了,咱們才能永遠擺脫他。”
“死?”陳美蘭并不是個好人,而且骨子裏還有股狠勁,不然也不會連自己的兒子都能這麽狠心,所以聽到這話時第一反應不是震驚,而是腦子迅速轉着,能有什麽辦法讓羅大光死呢?
江斯寧垂眼:“二叔找過我,說想讓我到他公司裏去工作,只要我能進去,我就永遠是江家的孩子,也能賺錢,說不定二叔還能送我套房子,到時候咱就不用住在這裏了,你也不需要每天辛苦的工作,我會養你的。”
陳美蘭眼睛一亮:“江天茂要你回去了?”
“嗯。”江斯寧點點頭,“二叔其實心地挺好的,加上這次果果被綁架我也算出了不少力,連江忱都來感謝我。”
“挺好,挺好。”陳美蘭動心了,江斯寧如果能回到江家就最好了。
“媽,羅大光現在還在醫院裏不能動,如果錯過這個機會,等到他好起來不一定會出現什麽變故呢。”
陳美蘭看着江斯寧,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
她兒子好不容易成年有能力了,可以帶她過上好日子了,不能讓羅大光破壞掉,江斯寧姓江,是江家的孩子,不是羅大光的兒子。
江斯寧看着面前這個他一直認為溫婉漂亮的女人眼中的陰狠,忍不住想,這麽多年,她對他所謂的疼愛有沒有一刻是真心實意的呢?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以前他得不到的,以後他也不需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江斯寧和原承,怎麽說呢,可能是羅大光的血有毒吧,倆兒子骨子裏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