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江忱和言斐極度疲憊,但精神還處在找到江果的亢奮和後怕中,兩人躺在床上很長時間也沒能睡着。

隔壁屋內江天茂和柳鳳也睡不着,時不時聽到兩人小聲的交談。

江忱翻了個身将言斐摟進懷裏,把他當個人形娃娃似的抱住,終于有了些困意。

恍惚間,周圍環境迅速退散,又是那個熟悉的墓地。

果果的墓?

果果不是回來了嗎?為什麽他會在墓地?

又是夢嗎?

江忱不安的摟緊了懷裏的人,言斐被勒的有些難受,推了他一把,卻換來更迫切的束縛。

山間陰雨蒙蒙,草色皆暗,少年身形單薄,撐着一柄黑傘,一道淺色的疤痕從耳根綿延至下颌骨處,看面相有些兇,但眉眼很帥氣。

“江總,我需要您幫我拿到精神病院的內部構造圖。”

江忱陰沉地看着他:“你是誰?”

“我叫原承。”少年并不畏懼,“我可以給你一個完美的作案現場。”

少年将懷裏的栀子花放到了墓碑前,低聲道:“答應送你一盆栀子花的,沒來得及,現在補上不知道算不算食言。”照片上的小少年笑嘻嘻的沒有任何反應。

少年直起身,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江忱的手機響了起來。

“江總,這是我的電話,您想好了給我打電話。”少年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最好快點,來得及的話,江果可能還沒喝孟婆湯,還能看到那個女人凄慘的下場。”少年臉上露出一個陰狠可怖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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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忱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的坐了起來,言斐也跟着他坐起身,打開臺燈:“怎麽了?”

江忱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拿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道:“我做了個夢,竟然夢到了果果口中的那個原承。”

言斐眼皮一跳:“夢到了什麽?”

江忱把夢裏的情景說了一遍,還摸了摸心口:“我覺得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我覺得我聽到他說的話時特別心動,我覺得就應該這樣,就應該這麽瘋狂……”

言斐在他背上輕輕拍着安撫他,心裏卻不能平靜。

江忱的夢絕不是單純的夢。

上輩子江果死後,陳美蘭被帶回了精神病院看管起來,陳美蘭當初并沒有精神病,是被江忱用手段關進去的。

而陳美蘭故意将江果推下水導致他溺水而亡,卻又因為精神病的原因逃脫了法律的制裁,那段時間江忱痛苦至極。

言斐一點不懷疑,江忱會用極致的手段去對付陳美蘭。

後來,陳美蘭死在了精神病院的病床上,死因是吞服大量安眠藥造成死亡。

警察當時重點調查了江忱,但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且精神病院也不是江忱能進的去的。

後來案件被定義為自殺。

言斐心知此事一定有內情,但是江忱不說,言斐便也從來沒問過,只當不知道。

原承?

言斐記憶中江果從來不認識一個叫原承的人。

三年間,江果跟言斐相處的時間要比跟江忱相處的時間還要長,江果會跟言斐說他學校裏的事情,跟江果要好的幾個朋友言斐連他們屁股上長了幾顆痣都清楚。

如果江果認識原承,言斐不可能不知道。

江忱的夢到底是真實的,還是他被江果綁架的事刺激後的産物?

……

江天茂本來打算第二天便帶一家人回家,江果已經找到,其他的便是警察的事情了,他們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意義,但江果不肯走,他非要見原承。

羅大光已經徹底脫離了危險,雖然人很虛弱,但他确确實實從死亡線上被扯回來了。

而原承晚上時休克了一次,但最後有驚無險也與死亡擦肩而過。

兩個人現在算是犯罪嫌疑人,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而且兩人現在極度虛弱,也不适合見人,所以江果未能如願見到原承。

江忱他們回到家後的第三天接到了莫白川的電話,說羅大光和原承都已經清醒,已經轉到了他們所在市的市醫院。

江忱和言斐帶江果去了醫院,莫白川在那裏等着他們。

莫白川比他們更便利一些,知道一些內部消息。

“羅大光指控原承下毒殺人。”莫白川說。

言斐與江忱對視一眼,然後言斐問:“調查結果呢?”

“羅大光出獄後,認識了原承的媽媽,羅大光這個人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不可否認,他長得不錯。”莫白川說,“原承的外公外婆不同意女兒跟他交往,所以原承他媽就跟他私奔了。”

江忱皺了皺眉:“戀愛腦。”

莫白川也嘆了口氣:“兩人結婚後,原承他媽懷孕,羅大光便開始露出了本性,但她這時候已經沒有了工作,也沒有了親人,跟羅大光住在偏遠的農村,羅大光看她也看的緊,多年磋磨,最後受不了就喝農藥自殺了,這是上個月的事兒。”

“原承是有殺人動機的,但他畢竟只有十歲,而且證據不足,羅大光指控原承,只是因為那盤紅燒肉是原承做的,而原承承認紅燒肉是他做的,但不承認他用過這瓶醬油,因為竈臺上有兩瓶一模一樣的醬油,醬油瓶上不止有原承的指紋,還有王長斌與另外兩枚陌生的指紋。”

言斐和江忱明白了,雖然紅燒肉是原承做的,但這瓶農藥到底是誰倒進去的沒有有力的證據來證明,王長斌已經死了,而原承只有十歲,他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将農藥當醬油倒了進去,也可能是王長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将農藥倒進去的,還有可能是另外兩枚陌生指紋的人出現過在現場。

原承和羅大光的證詞都不能取信,而當時在場的江果才只有六歲。

警察辦案只講證據,不論人情,沒有證據便不能定案,而且原承只有十歲,他是個未成年人。

“基于各方面,他應該會什麽事情都沒有。”莫白川說這話時神色莫名,言斐覺得莫白川有些奇怪,他的樣子怎麽說呢,有些奇怪,感覺說這話時內心情緒很複雜。

很快,原承的病房便可以探病了,江果也終于見到了原承。

又黑又瘦的男孩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肉像是被刀割去了一樣,讓他整個人有些病态的扭曲,唇幹裂而慘白,光看樣子,感覺這人活不了幾天似的。

江忱看到他耳根至下颌骨處的疤痕,心砰砰的跳了起來,湊近言斐耳邊輕聲道:“我感覺見鬼了,夢裏見到的那個人臉上也有條疤,不過比現在模樣好看得多,現在這個太醜了。”

江忱這麽一說,言斐便知道,江忱那個夢是真的。

江果走到病床前,小手摸了摸原承打針的那條胳膊:“疼嗎?”

原承看着面前穿着大紅色羽絨服的白嫩小屁孩,覺得他更像年畫娃娃了。

因為江果被綁,江果的外公外婆特別自責,還因此住了好幾天院,所以江果回來後,老頭老太太特意去買了大紅色的內衣內褲還有外套給江果,說看着喜慶,辟邪。

原承沒說話,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

江果見他不說話,皺了皺小鼻子,踮起腳半個身子趴到病床上,用手捏了捏原承的臉:“你為什麽不理我?”

“果果。”言斐扯開江果的手,江果哼哼了一聲。

江忱上前一步,一手撐在桌上,彎腰俯視着床上的男孩:“你叫原承?”

原承看他一眼,冷冷別開眼。

嘿,還挺有個性。

江忱挑了下眉:“我是江果的哥哥,我叫江忱,謝謝你護着我弟。”

原承頓了頓,擡眼看向江忱。

言斐看到這一幕,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如果江忱的夢是真的,那麽上輩子便是這倆合夥把陳美蘭……

言斐制止自己再想下去,轉身出了病房打算找大夫了解一下原承的病情。

如果江忱沒做那個夢,言斐也只是把他單純當做一個普通人來對待,但現在言斐沒辦法不聞不問。

出了病房,言斐正要去辦公室,便看到不遠處站了個熟人。

言斐走過去,在莫白川肩膀上拍了一下,向來警醒的人吓了一跳,看到言斐才舒了口氣:“吓死人不償命啊。”

“你在這幹嘛呢?”言斐問。

“我?”莫白川摸了一下鼻子,“我随便逛逛。”

“逛醫院?”言斐往後看了一眼,不遠處就是原承的病房,“你來看原承?”

要說莫白川,他古道熱心,他有使命感有責任感,他關心江果的綁架案情理之中,但言斐總覺得哪裏不太對,雖然你未來是個人名警察,但你這也管的太多了吧,拯救世界也不是這麽拯救的,哪裏都有你忙碌的身影,也不怕勞累過度。

“我先走了,你自便。”莫白川轉身就走,卻被人勾住了肩膀。

言斐睨着他:“咱倆還沒好好談談呢,莫警官。”

言斐勾着莫白川的肩膀将他帶出了醫院大樓。

兩人在花壇前坐下,莫白川點了支煙又問言斐抽不抽,言斐搖搖頭,開門見山:“你是不是認識原承?”

莫白川看他一眼,倒是沒否認。

言斐腦子轉的飛快,原承與莫白川之間應該不是親戚朋友的關系,那麽能讓莫白川記住的……

莫白川吸了口煙,慢悠悠開口:“原承吧,是個天才。”

天才?

因為原承是個天才,所以你對他特別關注?

言斐等着後半句,莫白川卻不開口了。

“要不然,我讓南青來問?”言斐說。

莫白川“啧”了一聲,好一會兒才摸着下巴吐出幾個字來:“原承是個犯罪天才。”

言斐:“……”行吧,真是處處都是意外之喜。

“我對他也不是很了解,知道的都是聽局裏的師兄說的,原承是自己投案自首的,牽扯出五六個積案,全是找不到證據無法破獲的案子,其中兩件還被定義為自殺。”

“但這些案子的死者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他媽的王八蛋,但苦于找不到證據沒辦法抓,但最後這些人都死了。”

言斐默了一瞬:“懲惡揚善,替天行道,綠林好漢。”一時間竟有了些武俠劇的感覺。

“原承自首,把作案細節都說了出來。”莫白川看向言斐,“我聽師兄們說的時候,覺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孩子才十九歲,這些案子最早那一件發生的時候他只有十三歲。”

“羅大光?”

莫白川搖頭:“不清楚,我了解不深,具體的案件我沒參與。”

“最後呢?”言斐覺得有些窒息,“怎麽判的?”

“不知道。”莫白川搖頭,“他還沒判呢,我先gameover了。”

言斐心念一動,問道:“他什麽時候投案自首的?”

“陳美蘭死後的第二天。”莫白川說了個言斐和他都能迅速找到共同記憶點的時間。

因為當時莫白川在查江忱。

言斐腦中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絲毫不顯,只對莫白川伸了伸手;“來根煙。”

莫白川遞給他,言斐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

莫白川繼續道:“我聽負責這個案子的師兄說,這孩子是真天才,計算機牛逼到不行,是個知名的網絡黑客。”

網絡黑客?

言斐擡眼:“既然是網絡黑客,應該有什麽網名吧?”

“有,在一個知名論壇上,他叫栀子,因為這個網名,大家一度以為他是個女孩子。”莫白川對這個網名記憶很深刻,還特地去網上搜過,竟然還有某度百科介紹。

栀子?

言斐咬着煙,無聲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

江果離開後,言斐拿到了江果的手機,他只略微翻了翻,手機裏有個置頂的聊天,對方的名字就叫“栀子”。

因為尊重江果,言斐并沒有看裏面的聊天記錄,但言斐記得有段時間他比較空,說要給江果補習功課,江果說不用,說他有私教,小孩嘛,有些自己的秘密也正常,言斐沒多問,後來發現江果的學習确實沒有下降,反而提高了,就也沒管他。

而後來江果的墓碑前有段時間每天都有一束栀子花。

至于江果有沒有與這個“栀子”見過面,将會是個永遠的謎吧。

有些人,有些事,你以為會永遠成為一個遺憾,兜兜轉轉,他卻用另外一種方式出現在了你面前。

“羅大光這個人吧,不止好女色,還尤其喜歡小男孩。”莫白川又道。

言斐倏地看向他,臉色厲了幾分。

莫白川沒往後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要不是中毒事件,後果不堪設想。

言斐用力吸了幾口煙,好一會兒才平複了自己那暴躁的想要把羅大光弄死的心情。

此時他又想到了原承,不僅有幾分猜測。

也許原承起先的計劃并非這樣,也許他能全身而退,但綁架案對于他而言是個意外,所以他不得不改變了原先的計劃,把他自己折了進去。

言斐之前猜想上輩子的羅大光很可能是被江斯寧給處理了,但現在想來可能并非如此,而是原承的傑作。

“這孩子挺可憐的,警察那邊找到了他舅舅,他外公外婆已經去世了,舅舅到現在也沒到醫院來過一次。”

“我想要收養他。”莫白川說。

江忱陪着江果在病房裏待着,江果圍着病床轉來轉去,病床上的原承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把江果氣個夠嗆。

江家小少爺什麽時候受過這種氣啊,要不是江忱攔着,江果差點兒給他手上的針管給扯了。

江忱要帶他走,江果還不肯走,一定要在原承手上咬一口報仇,江忱被他煩的要死,幹脆把人拎過去,拿起原承的手塞給江果:“咬,你給我咬,你今天不咬,我給你塞嘴裏去。”

江果覺得他哥真的太煩人了。

就在江忱耐心告罄,疑惑言斐怎麽還沒回來時,病房門被人推開,江斯寧走了進來。

兩人四目相對,江忱又開始煩躁起來。

但這種煩躁沒有外界刺激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江忱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江斯寧,江斯寧也沒想到會見到江忱,兩人一時間都有些沉默。

還是江果先喊了聲“小寧哥哥”打破了沉默,江忱就含糊的打了個招呼。

在江果被綁架這件事情上,江斯寧也算是出了不少力,這麽自卑的一個人竟然會把羅大光主動交代出來,讓江忱有些刮目相看。

但無論是因為那些莫名的煩躁,還是夢裏的情景,江忱都無法對江斯寧生出好感來,想必江斯寧對他也是如此。

所以江忱拎起江果離開了病房,江果被拎着還不忘對病床上的原承喊:“你等着,我明天還來,氣死你。”

病房門關上,江斯寧看着病床上的原承,原承也看着他。

兩人其實是有些像的,都有一雙與羅大光相像的眼睛,狹長,帶着幾分陰郁。

羅大光的眼睛總是充滿着淫.邪,讓人看了厭惡,但其實他的眼睛長得很好看。

江斯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也許是那僅剩的一些同情,也許還有些別的,反正他來到了這裏。

江忱和江果在的時候,原承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但現在他竟然開口了。

“我是不是應該喊你一聲哥哥?”男孩說話時聲音虛弱且有些嘶啞,一是因為生病,二是因為那天江果把他的喉嚨扣破了,到現在還沒好,一說話就疼。

江斯寧對“哥哥”兩個字沒有意見,但對于原承的哥哥卻覺得惡心,不是惡心原承這個人,而是惡心兩個人身體裏流淌着的血。

他們的血脈相連是讓人惡心的。

江斯寧沒說話。

原承又問:“羅大光還活着嗎?”

江斯寧點了點頭:“比你好。”

原承自嘲的笑了一聲。

江斯寧覺得心裏有些異樣,病床上這個男孩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江斯寧覺得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他轉身想走,也許,是逃。

看着這樣的原承,江斯寧像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壓抑,痛苦與無能為力。

身後傳來男孩沙啞且冷淡的聲音:“螳螂斷臂,壁虎斷尾,都是為了求生而已,如果能夠站在陽光下,一時的黑暗又算什麽。”

門外,帶着江果回來拿書包的江忱手剛放到門把手上又收了回來。

“哥哥,你也活的很艱難對嗎?我聽咱爸說過你,也說起過你媽媽。”

一聲“哥哥”,一聲“咱爸”讓江斯寧生理性厭惡的幹嘔了一聲。

原承閉上眼睛,喃喃自語:“我今年才十歲,我想我能活到七十歲,哪怕我現在躺在病床上動不了,可是即便失去這段時光又如何呢,我還有以後的幾十年。”

江斯寧覺得冷汗像是毒舌的信子一樣從後背爬上來,讓他遍體生寒。

“小忱。”江果拽了拽胳膊,小聲道,“你怎麽不進去?”

江忱下意識的去捂江果的耳朵,手頓了下,往下牽起江果的手牽着他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原承沒有重生,他就是這麽個人設。

原承對江斯寧的暗示應該挺明顯的吧,我估計還有一到兩章正文結束,先預告一下,大家有個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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