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又一個上級同志

第37章 又一個上級同志

秦念被請到堂屋上座, 鄭水根拿出了跟公社領導做報告的态度鄭重對待秦念。

“俺當上這個村長雖然才幾個月,但大力抓生産,今年的秋粱估計能達到畝産五百斤!”

鄭水根一口氣不停地說自己的功績, 大有做先進事跡報告的架勢。

沒辦法,他上任時間太短, 還有好些領導都不認識他呢, 自然一門心思地想表現自己。

鄭水根就見這上級領導可真是沒架子态度好啊, 不管他說什麽,人家都笑眯眯地聽着,偶爾還點頭表示鼓勵認可。

果然是城裏來的, 就是和他們土磕拉裏的領導不一樣!

秦念表面笑的從容,其實心裏已經嗚呼哀哉了!這鄭水根明顯已經把她當成了某個重要的大領導,一會問起來,她該如何跟他解釋自己的工作單位是新安城國營...商店?

鄭水根幾乎說了一上午,說的口都幹了,囑咐完婆娘做點好的中午招待上級同志以後,才有些緊張地搓搓手,

“那個,秦上級同志啊, 忘了問你的工作單位了?還有介紹信,來俺們這指導工作, 俺得看看你的介紹信咧!”

也怪他太激動了,忘了剛開始的時候就問她要這個。上次去公社開會的時候, 公社領導說了, 別的公社有冒充領導去各村大隊騙吃騙喝的情況,我們公社的人一定要打起精神,第一時間看介紹信, 千萬不能被這樣的人給騙了!

他當時還覺得不可能,啥人能跑他們灣溝村騙吃騙喝啊,都不夠來回折騰的。

可現在真來了一個上級領導,他這彙報了一上午工作以後,才想起來還沒看過人家的介紹信呢。

秦念尴尬笑,就這樣吧,反正我也沒說啥,都是你們自己把我當上級領導的!一咬牙就要把自己那商店介紹信拿出來,手剛伸軍綠挎包裏,就聽門口又傳來鄭大河的聲音,

“水根叔,快來!又一個上級同志來啦!”

鄭水根?連忙看向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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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你看我幹啥,我上哪知道去?

兩人正面面相觑,鄭水根趿拉着鞋剛要再出去,就見門簾被掀開,一個高大的身影進了屋——

“你好,我是從新安城來的,我姓蔣,來你們灣溝村了解情況。我有個同事應該已經到了,我來跟她彙合。”

他的聲音有些急促,顯是有些着急的緣故。大步子邁得急,幾步就跨了進來。被帶了力氣掀起的門簾打着懸,簾角飛起,好久才平靜的落下來。

門梁對來人來說有些低,他需要彎着身子才能不碰到頭,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從門裏透進來的所有的光,讓秦念只覺眼前一暗,心卻立時亮了起來。

鄭水根看看秦念,又轉頭看看蔣溢,咋又來了一個上級領導?

蔣溢看出他的疑問,努力讓微微起伏的胸口平靜下來,輕舒了下已經有些幹啞的嗓子,從包裏拿出一張紙來。

“這是我們的介紹信。”

鄭水根接過來一看,兩行白紙黑字加上一個大紅戳戳,公社領導專門教過他們看這個,沒錯!

“原來是新安市革委會的領導同志,你們辛苦了,趕快坐!”

秦念眼都直了,革委會?

沒理會秦念疑問的眼神,蔣溢徑自坐到秦念身邊,極自然道,

“我剛忙完就往這邊趕,你可走的夠快的!”

差點累壞了公社的驢!

秦念心說我哪知道你能跟來啊,只好嘻哈的答應道,“不都是為了快點完成工作嘛!”

“是是,這位秦上級同志就比你早來了一上午,俺已經向她彙報過工作了!”鄭水根連忙說。

又突然想到,人家是革委會的,他跟他們彙報糧食産量彙報的着嗎?

“那個,二位領導來是幹啥的啊?”

秦念打了個磕絆,剛想說話,就被蔣溢先截去,

“你們這兒應該有個叫秦景學的在勞動改造吧?我們是來研究他的改造表現的。”

秦念愣愣的看着他,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是是,是有這麽個人,”鄭水根連忙點頭,“原來表現還挺好的,這兩個月好像是眼見着人不太好了,俺們找村醫給看了,也說不出是個啥病來,村裏就這條件了,俺們也沒啥辦法。”

“我們想去看看,麻煩村長找人帶我們過去。”

秦念聽說秦景學真的病了,緊張的說不出話來,蔣溢連忙提出要過去看。

“成!那就吃完飯!等兩位領導吃完飯俺讓大河帶你們過去!”

蔣溢立馬說:“不吃了,我們都不餓,先去看看人吧。”

她現在一定沒有心情吃飯,沒有什麽比先見到人更重要的。

秦念只覺得嗓子發緊,已經說不出來話了。看着蔣溢一項項的安排布置好,心裏出奇的平靜下來。

在這樣關鍵的時候,竟然能感受到依靠別人的安全感,這樣的感覺對她來說還真是挺新奇的。

鄭水根在前面走出屋子,蔣溢随在後面聽他彙報平時對勞改人員的改造情況,秦念跟在最後,出了大門才發現門口除了鄭大河那輛馬車,還有一個驢車,趕車的也坐在車上,是個年輕人。

“這馬也是大隊的公有財産,我們就不濫用集體財産了,勞煩這位大哥在前面帶路,咱們坐驢車去。”

蔣溢安排的頭頭是道,鄭大河看到趕車的小夥子走着拉驢,非要跟他研究研究喂牲口的經驗,也跟着在前面走,車上就蔣溢和秦念兩個人。

“在哪整的驢車?”

“雇的呗,不雇車都進不來這灣溝村!”

蔣溢回答,臉上的笑和從前一樣能晃花人的眼,跟剛才那從容不迫的幹部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我還以為你第一個問題準是問我怎麽知道你在這兒呢!”

“從明明那知道的呗,還能怎麽知道的。”

這事就劉中和還有馮婆婆兩個知情人,都不可能告訴蔣溢,也就能從明明那套點消息分析出來了...這人真的很聰明。

秦念一副所有事盡在掌握的表情,驚的蔣溢眼睛瞪得滴溜圓。

乖乖!念念咋這麽厲害啊,這樣以後還有啥事能瞞住她啊!

蔣溢深深地為自己以後的日子擔憂起來,又走了一會兒他才突然想起來,指着秦念一副驚恐的樣子。

“你!你怎麽知道我和明明認識的?”

他和明明一直是偷偷見面,什麽都瞞着她的啊!

秦念一副睥睨蒼生的表情,“笑話,還能有我不知道的事兒?”

蔣溢...這姑娘這麽厲害,他以後可怎麽辦呦!

驢車晃蕩到村邊上,在一處帶窩棚的院外停了下來。

“他就在這兒,你們去看看吧,沒啥事俺就先回去了,反正你們的趕驢車的兄弟也記道。”

“大河哥,麻煩你了。”

蔣溢讓趕車人在門口等着,他推開門和秦念往院裏走。

院子不大,處處都是雜草,透着荒廢的痕跡。

窩棚看着像是不太牢靠,幾塊木頭和玉米稭稈搭建的,上面扇了些稻草。

蔣溢示意秦念等一會,自己先進去。秦念一愣,微微點了點頭。

秦念聽到安靜的窩棚裏傳來低聲的交談聲,聽不清楚,但蔣溢的聲音更分明。

然後就是悉悉窣窣的聲音,不知道在幹什麽,能聽到輕微碰撞和床板挪動的聲音。

秦念從沒有經過這麽漫長的幾分鐘,漫長的像是在數秒一樣,仿佛有看不見的秒表在她心頭一秒一秒的滴答做響,一聲秒響之後另一聲很久才能響起,慢得出奇。

她不知道現在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感覺,只覺得有什麽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喘息不能,呼吸不暢。

好像是過了很久,又其實沒那麽久。

蔣溢從窩棚裏走了出來,額頭上還帶着細密的汗。

“是秦叔叔,快進去看看吧。”

他的神色複雜,秦念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全然沒有一點笑意,都是鄭重和嚴肅。

秦念慢慢的一步步的往窩棚裏挪,刻意沒有關上的門敞開着,但踏進去的片刻還能聞到絲絲不流通的味道。

入眼是個簡陋的不知能不能算屋子的屋子,自然是沒什麽裝飾的,只有一張板床。

如今板床上躺着個枯瘦的人影,形銷骨立,用一張破毯子蓋在身上,露在外面的臉和胳膊都能看出支楞的皮包骨。

也正因為沒什麽遮擋的,秦念看到了卷在床下的一團衣服,還有床上人露在毯子外的雪白的襯衫。

在這樣的環境裏,爸爸是不可能有這樣的雪白襯衫的,那該是蔣溢的衣服。

她心中一動,蔣溢是怕她看到爸爸身上狼狽,所以特意先進來幫爸爸收拾整理了一番吧。

又或是為了成就一個父親的尊嚴,給他在許久未見的女兒面前全了一份體面...

床上的人聽到聲音眼睛微微張開,模糊的看到一個女孩子的身影,想到剛才那個人匆忙的說了一句是他的女兒來看他了,他張開嘴緩慢卻清晰的問,

“是清清嗎?”

秦念一下子哽住了,她該怎麽告訴這個累病虛弱的男人,他的女兒不是親生的女兒,他情比金堅的妻子,已經在兩個月前去到另一個世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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