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間煉獄
車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已經不知道拐了多少彎路。
肖起坐在車上,一直轉頭看向窗外。
“來支煙?”坐在副駕駛的男人回過頭來将煙盒朝向他。
肖起擺擺手道:“不抽了。”
“你可以叫我阿山,那裏的人都這麽叫我。”他坐正了,然後偏頭點燃了一支自顧自的抽了起來,一只手開了車窗換氣。
肖起注意到,在他的手腕上戴了一個手鏈,細細的一根,已經磨損的很舊了,是那種在寺廟裏求的用來保平安的。還有他腳上穿的鞋子非常嶄新,是一針一線縫的,做工略微有點粗糙,但是不難看出非常用心。
車最後緩慢的在一個村鎮裏停下了,雖然說是村鎮但是這裏卻地處偏僻,到處都生滿了雜草。
肖起跟随那男人走在小巷裏,遠遠的看見有兩個男人正站在那裏抽煙。
走進的時候,幾個人随意的交談了幾句,然後就開了門讓二人進去。
一條黑色的狼犬拴在一旁的鐵柱上狂吠,鐵鏈在它不停的掙動下發出巨大的聲音,它弓起背,眼神惡狠狠的,不停的朝前撲去,但是又被鐵鏈拽回。在它腳下,還有一塊血粼粼的肉。
看見肖起的視線一直盯在那裏,阿山便道:“這畜生,就愛吃生肉。”
肖起沒答話,跟在他身後繼續朝前走去。
天空陰霾密布,好似随時都有一場急雨,肖起的步伐有點沉重,就像灌了鉛一樣,一步一步走的極慢。
因為他眼前看見的,就是人間煉獄。
一個年僅十歲左右的孩子跪伏在地上,脖子上套了一個鐵項圈,她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感覺氣息非常微弱,後背的衣服已經變的破破爛爛、血肉模糊。
在他們走過她的時候,她用小手抓住了肖起的褲腿,擡起頭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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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雙很清澈的眼睛,但是沒有生機,她就那麽擡起頭,手用力往下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她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明明是該歡樂的年紀,卻只能跟狗一樣蜷縮在這裏。
然後她的眼中蓄滿了淚水,混在她滿是泥土、亂發的臉上流了下來。
“靠!你這小畜生摸哪兒呢!”阿山一腳踩在了她纖細的手腕上。
她痛苦的身體蜷縮的更緊了,但是卻虛弱的沒發出一點聲音,肖起聽見‘咔’的一聲響,她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松開了,并且是歪的,在地上掙紮了一會兒,她不再動了。
肖起睜大了眼睛,心口仿佛有一把利刃在紮,疼的他渾身的冷意全部朝頭上湧。
阿山攀上他的肩道:“走,裏頭多得很,夠你慢慢挑。”
肖起的手有點顫抖,他摸出了一根煙點燃了,放在唇邊狠狠的吸了一口。
幾個鐵籠裏,有人跟禽獸一樣被關在裏面,從幼童到婦女,這其中還有不少的男孩。他們此刻正透過鐵籠的縫隙怯生生的看向外面,或者說他們在向往光明,那暗淡無光的眼眸直到追尋到太陽的時候才恢複了一點它原本該有的光明,有的人在劇烈的搖晃鐵籠,口中大喊些什麽,似乎是求救的話,但是他聽不懂。
幾個站在鐵籠外的人用棍棒敲了敲地面,那些人立刻停止了叫喊,表情怯懦的縮了回去。
肖起的目光很認真的從他們身上一個一個的略過。
“這些不用看,我為肖先生專門準備了好貨色,都洗幹淨了在房間裏等呢。”阿山說道。
在一間狹小的房間內,站了至少有十幾個人,她們全部瑟縮的躲在一角,臉上全部都是恐懼的表情,從她們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看,也都有皮肉傷。
肖起皺起眉道:“只有這麽多?”
“這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在別的點。”阿山又猥瑣一笑道:“難道還不夠挑嗎?”
肖起沒答話,視線依次在她們身上滑過,又開口,“我想上廁所。”
“可以,我帶你去。”
兩個人走到了後院,這裏的人很多,大約有二三十個,他們圍坐在一起打牌、賭博,桌上的錢有的已經掉在了地上,也沒人去撿,旁邊還有幾個女人站在一旁為他們添茶倒水。
拐了一個彎,離那些嘈雜聲遠了些,肖起跟随在他身後慢慢的走,視線往下一掃見他腰間鼓起了一塊。
這阿山畢竟是在刀尖上摸打滾爬的人物,此刻他也放緩了步調,兩個人走的齊平。
肖起伸手撫了撫架在鼻梁上的眼鏡,然後把手中的銀色箱子遞給他,“這錢,屬于你了。”
阿山卻是‘嘿嘿’一笑道:“不急。”說是不急,但是他的雙眼卻幾乎放光。
“以後的合作關系還得繼續,我信得過你!”肖起拍了拍他的胸膛,笑,“再說…就這些很快就膩了。”
“了解,了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阿山小心的接過箱子,但是在他接過箱子的一瞬間,那上面的開關卻彈開了,裏面的錢全部掉了出來,撒了一地,他下意識的就彎下腰去撿,畢竟這麽多的錢,誰看見都會動心。
但是這欣喜若狂的感覺卻并沒有維持太久,只聽一聲悶響,棍棒淩空,他兩眼一翻,趴在了地上。
在他身後,肖起把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然後他摘掉眼鏡,擡起腳朝他的手腕上狠狠的踩了一腳,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只聽‘咔’的一聲響,那男人發出了一聲凄慘的聲音,肖起立刻蹲下去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後重新撿起一旁的木棍,又狠狠的在他頭上打了一下,沒多久,他就不再動彈了。
肖起把他拖進了廁所裏,然後從他腰間摸出了一把槍,別在了腰間,然後大步的離開。
他觀察了一下四周,牆壁很高,上面還布滿了尖銳的東西,應該是為了防止有人從這裏偷偷逃跑。但是如果真要從這裏翻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多少會有些困難。
但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陣腳步聲,一個體型彪悍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一臉堤防的看着他。
肖起并不确定他是否聽見了什麽,或者看見了什麽。那個男人已經朝他走過來了,懷疑的朝他身後的廁所看去。
肖起的手緩慢的朝腰間滑去。
這時,只聽‘砰’的一聲響,在空曠的山鎮裏格外的響亮…
緬甸軍方的人已經從門外魚貫而入,把這個地方層層包圍。
原本躺在廁所裏的男人動彈了一下手腳,他坐起身捂住自己那條已經斷了的胳膊,把地上的錢抓起草草塞進了懷裏,然後一瘸一拐的朝後面跑去。
此刻,一輪熾熱的太陽懸挂在頭頂,等一陣風吹過,肖起才發現自己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想起了什麽快速的往外走去。
這時,他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這個身影的主人此刻也同樣在注視他,但是那眼神卻是複雜的,那是疑惑的,那是不解的,還有些許…生氣。但是肖起卻什麽也不想說,他蹲在那個小女孩面前,用手指摩擦她脖子上被項圈磨的紅腫的痕跡,但是卻被人一把拉開,這力道很野蠻,他重重的摔在了牆壁上,看那女人一聲不響的在打開那孩子身上的鎖鏈,然後抱起孩子弱小的身體快速的朝外跑去。
等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後,天已經黑了。這裏的星辰仿佛觸手可及,風拂過帶來陣陣清爽的涼意。
獲救的人數大約在四十人左右,邱末晚統計完了之後,就把報表交給了胡晨,然後去查看獲救人的情況。
其中她幾次經過肖起的身邊,卻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更別說是說話了。
救護車的警燈閃爍着,在這個山鎮顯得格外顯眼。因為獲救的人數太多,很多都是受了皮外傷的患者,所以醫院帶來了繃帶以及消炎的先簡單的處理一下,随後派車來接患者回院。
除了有一兩個是受傷比較嚴重的。
邱末晚站在救護車旁,擔架上躺的是那名她今天解救下來的孩子,她身上遍布蛇蠍般的鞭痕,右手手腕處骨折,脖子上全部都是項圈磨出來的痕跡,她氣若游絲的躺在自己懷裏的時候,邱末晚都懷疑她是否還有呼吸。
但是在那種常人都忍受不了的疼痛下,這個孩子竟然睜開了眼睛,她在努力的表達什麽,聲音很小,如果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就聽不清。邱末晚彎下腰去,看她很微弱的動了動手指,朝着一個方向。
邱末晚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直起身,看向了女孩所指的方向,在那個地方,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那裏,黑暗中有一點熒熒火光在他的指間閃動,他好似在發呆,煙灰斷了一大截掉落在地上。
等邱末晚走過去,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好似回過神來,夾煙的手下意識的往後藏了一下,但是發現沒什麽用,他笑了一下,還是把煙熄了。
“那個女孩叫你過去。”邱末晚并不打算跟他說什麽廢話,言簡意赅的表達清楚之後就走了。
肖起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頓了頓,才朝救護車走去。聽見腳步聲,那孩子睜開了眼睛,她的相貌很清秀,一雙眼睛清澈靈動,皮膚也很白皙,或許是因為清洗幹淨的緣故,看起來也有了些精神,今天醫生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說她還伴有高燒不退的症狀,肖起把手放在她額頭上,應該是已經退了。
那女孩朝他笑了,很清純,很純粹,仿佛一汪清水,朝人的心間緩慢的流淌了過來。然後她伸出了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的撫在了他的臉上,然後微微用力,肖起眨了眨眼睛,跟随她的動作俯下了身去,那女孩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親,然後用緬語說了一句謝謝。
時間仿佛靜止了,連蟲鳴也停止了,場景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瞬間,一個小小的女孩正在親吻一個男人的額頭,但感覺卻是那麽純粹,比任何時候都要動人。
謝謝,你能讓我重見光明。
謝謝,你能讓我呼吸到久違的新鮮空氣。
邱末晚站在那裏,心中仿佛被什麽敲了一下。沒錯,這樣的肖起仍是他不曾見過的,他身上有很多她不曾見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