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念地獄
雪撕棉扯絮的飄落, 風在盤旋狂嘯,好似來自地獄深處的嘶吼, 席卷着雪刮在身上冷意徹骨, 樹随風傾斜,好似鬼爪張狂, 幹枯的樹枝撲簌簌的往下落。
在看見那兩個輪廓的時候, 他的心一沉、再沉…仿佛墜入了冰冷的海水裏,痛的無以複加、痛的錐心刺骨、痛到讓他渾身都失去了感知。
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每一次都是最痛苦的抉擇。
肖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人, 渾身都在抑不住的顫抖,他脫了外套将她裹起來, 輕輕的抱在懷裏。
“別擔心, 麻醉藥。”肖然就站在那裏, 穿着單薄,一頭短發被風吹的淩亂,那雙眼中布滿陰鸷, “現在是時候聊聊我們的了。”他從煙盒裏抖出了一支煙,手攏住一簇火光點燃了, 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
肖起站起身,開口,聲音很沉, “你才是真正的X。”
“你都想起來了。”肖然從口中呼出一口煙霧,很快便随風消散了,而後,他的聲音輕輕的, 帶了幾分自嘲的道:“對,我他媽的才是那個可悲的X。
我才是那個遭到全世界遺棄的人。”
肖起朝他靠近了兩步,輕輕的喚他的名字,“肖然。”
而他卻快速的拔槍、上膛、瞄準,對準了他的眉心,“別過來,還有,別他媽的這樣叫我。
有的時候,我真想讓你別對我這麽好,那麽我才能肆無忌憚的實行計劃。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憎。”
肖起的腳步頓住了。
“我的一生就是個笑話,出生是陰謀,肖承天瞞天過海了隐瞞了這麽多年,把我當成一了肖家的一條狗。”肖然說道,聲音跟冷冽的寒風交雜在一起,“你永遠都是那麽耀眼,而我就只能卑微到塵埃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你身上。
而我只能遭受白眼、謾罵。無論做的多好,還是得不到贊賞。”話說到此處,肖然的情緒反而平定了,他指尖煙霧缭繞,就跟敘述故事一般。
Advertisement
而肖起的心卻陣陣鈍痛。
“我在想、在想人生為什麽這麽不公。
直到有一天,我做錯了事被關在地下室,看見了一些本該永遠塵封在角落裏的東西,還看見了一張父親與另一個女人的合照,但是那時候我并沒有起疑。”肖然垂下頭看指尖的煙灰随風吹散,他将煙蒂丢了,用腳輕輕的一碾,“直到,在二十二年前,我七歲你六歲的時候被綁架,我從那個綁架犯的口中聽見了那悲戚的故事,也知道了這肖家輝煌的背後隐藏的令人心驚膽戰的陰謀,知道了肖承天醜惡的嘴臉。
也大徹大悟,為什麽即使我做的再好,都不能讓他多看我一眼,因為在他眼裏我只是一個不應該被生下來的孽種。”
肖起站在那裏,靜靜的聽他說。
“所以,我想徹底毀了他,不僅是毀了他的人,而是所有,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放過。”肖然緩慢的說道:“也包括你,肖承天一直都以你為傲。”
“還有,真正的肖然已經被那場大火燒死了。我現在也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肖起朝他步步走過去,頂着黑洞洞的槍口,然後他在他面前停下腳步,感覺他就是一個迷茫無助的孩子。
“為了你自己,收手吧。”肖起朝他伸出手,“讓我做你黑暗旅途裏的一盞燈。”
肖然聽見這句話後,身影猛的一頓,持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因為,小時候他曾經跟他說過同樣的話,那時候他用稚嫩的口吻說道:“肖然,別怕黑,我就是你的燈。”
緩慢的,他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冰涼的滑過臉龐,“肖起,你還不明白?
我已經沒回頭路可走了。
早在我七歲那年就屬于那個犯罪集團裏的一份子了,我殺了人,身上背了人命。我已經踏入地獄,沒有歸途了。”
肖然的淚水洶湧,哭的像個孩子。
“肖起,你救不了我。”他說了這句話之後,槍口一轉,朝向自己胸口。
而肖起則是更快一步的握住了他的手,‘砰’的一聲響,那顆子彈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堪堪擦過了他的肩膀,很快便有血順他的指尖朝下滴落。
肖然不動聲色,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冷冽的風席卷雪吹在臉上,邱末晚的意識恢複了一些,她拼命的蹬腳上的繩索,然後從地上爬起身,只是身體一軟又摔了下去,她擡起頭,看向在黑暗之中兩個輪廓,臉上洶湧的淚水仿佛凝結成了冰。
“就算我放過我自己,他們也不會放過我,我的靈魂早在那時候就賣給他們了。”肖然輕輕的開口道。
肖起握住他的肩膀問道:“你說的他們是誰?是那個犯罪集團?”
就在這時,黑暗中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只聽‘噗’的一聲悶響,好似從樹影深處傳來的,邱末晚已經大喊了聲小心,然後撲過來将兩個人按在地上。
肖起接住她,然後便感覺她的身體貼在了他的胸膛上,渾身冷的像冰。
肖然已經快速的朝那個方向射了一槍,只聽從漆黑的樹影中傳來了一聲悶哼。
肖起正要起身去追,只聽見在一片寂靜中,除了冷冽狂嘯的風聲還有一陣急促的‘嘀嘀’聲,他太熟悉這聲音是什麽了。
“肖然,跑。”他抱起邱末晚。
而肖然卻快速的上了車,發動了引擎,雙眼通紅,臉上的淚水洶湧,他邊擦邊開,臉上血淚模糊了一片,他一腳油門踩到了底,“啊——!”
‘砰’的一聲巨響,車炸開了一團耀眼的火光,瞬間點亮了半邊天。一切都那麽快,快到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肖起身後席來了一陣猛烈的滾燙氣浪,身體被掀起,在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他的雙臂收緊,将懷中的女人抱的更緊。
……
不知道過了多久,渾身快要裂開的疼痛,他的身體浮浮沉沉,被徹骨的冷意包裹,在一片混沌之中,他似乎聽見了幼時的肖然在輕聲喚他,那稚嫩的聲音細軟的鑽進了他的心中。
“懶蟲,別睡了,該醒了。”
“睜開眼。”
“懶蟲。”
一聲又一聲、一聲又一聲。
他似乎看見了肖然正在朝他招手,肖起緩慢的睜開眼,卻看見了冰冷的水中,女人的身體正在下墜,他朝她游過去,拉住她的手将她擁進懷裏。
心已經疼的麻木,連痛覺都感受不到。
他在冰冷的水中浮浮沉沉的時候,似乎又看見了肖然的影子,隐隐約約的只有一個輪廓,他輕輕笑了,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渾身都好似散發出太陽般溫暖的光芒,那麽耀眼。
每每想起他那時的樣子,仿佛都會灼燙到。
肖起坐在黑暗中,坐在輕輕晃動的搖椅上,翻看他最後留給他的禮物。
裏面有一封信,字跡潦草。
肖起,從小的時候,你就知道我很壞的。
總是打破東西然後嫁禍給你。
其實說實在話,小的時候我挺崇拜你的,總是跟在你身後跟個小尾巴似的。
小時候總愛拆東西,家裏能拆的全部拆成零件,最後被媽罰,你沒做也總是跟我一起受罰。
那時候我就覺得你特傻。
還有,你快點把那姑娘栓牢了,還是那句話,等她被別人拐跑了,有你哭的時候。
我本來想看你們結婚的,但是現在看不到了。
不過,別擔心,無論我身處何方都會祝福你。
最後,還有一個好消息,按照這個地址找過去吧。
這封信的結尾沒有署名,只是留下了一個日期,還有一句話——肖起,你就是我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總能為我指引方向。
僅僅是這一句,便讓肖起泣不成聲,他把臉埋在信裏,肩膀輕輕的顫抖。
然後他感覺有抹溫暖從他的後背貼了上來,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別哭。咱們都應該為他驕傲。”她的聲音細軟,“他才是最耀眼的太陽,雖然曾經在黑暗中穿行,在路途中迷茫的找不到方向,但是他最終還是贏了,并且在用自身的光芒溫暖你我。”
肖起轉身,擁住她。
對,他确實才是最耀眼的那個。
那麽的堅韌、不懼風雨。
這禮物裏,還有他這麽多年整理出來的關于這個犯罪集團的詳盡資料。
半個月後。
肖起訂了兩張美國的機票,兩個人按照那個地址尋了過去,發現這裏是一個教堂。
兩個人攜手走了進去。白色的建築純潔神聖,頂端尖尖的直聳上去,那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雪花仍舊飄零,在他們的頭上肩上落了薄薄的一層。
肖起用手輕輕的給她拂去,然後拉住她的手朝裏走。
忽然,他就在這雪花飄零中,看見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她正佝偻的腰背正在鏟雪,開辟出一條道路。
不知為何,他覺得很熟悉。
那老婦人顯然是聽見了腳步聲,動作遲緩的轉過了頭。
一瞬間,那老婦人的臉上熱淚盈眶。
而肖起的臉上也閃過了好多情緒,有驚詫,有歡喜。
只是,兩個人誰都沒有朝對方邁出一步。
直到,那婦人倒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悲鳴,肖起眼中也噙着淚,蹲下身将她擁在懷裏。
據肖起的母親說,她被關在精神病院十幾年,她很快白了頭,也快發瘋了,每每支不住的時候,她就想想孩子,勉強能活到現在。
直到一年前肖然才将她帶了出來。
肖然說:媽,你安心的待在這裏,到時候會有你想見的人接你回家。
只是肖然呢…他永遠也不能回家了。
這一句話,就差點讓她哭瞎了眼,每晚每晚都睡不好覺。
而這個孩子,他的存在,就好似——
溺水之人呼吸到的第一大口空氣。
一條直線的心電緩慢的出現起伏。
瀕臨死亡的魚接觸到水的那瞬間。
黑暗路途裏照下最耀眼的一束光。
作者有話要說: 就快完結了,最後還有關于肖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