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塵封秘密
一陣風吹過, 樹杈上的積雪便‘窸窸窣窣’的往下落,紛紛揚揚的灑落在二人身上。肖起給她拂去肩膀、頭發上的落雪, 然後又把圍巾往她臉上拉了拉。
在雪地折射出的微光下, 她的臉看起來白皙,清透的吹彈可破, 鼻頭跟嘴唇都是紅紅的, 眼眸中仿佛氤氲了一層淡淡的水汽,看起來分外惹人憐惜, 他拉過她的手放進口袋裏,然後順泥濘、濕滑的小道朝裏走去, 那個屋子已經不見了, 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
白茫茫的一片更顯寂寥。
但是當時的景象似乎還留在他腦海裏。
坐落在樹林深處的廢棄木屋, 門前長滿了雜草,那木屋上爬滿了青苔,木板龜裂, 門一開便發出高亢的呻~吟,伴随鈴铛的脆響聲。
而這個地方, 也就成了肖然他們兩個的‘秘密基地’,幼時的兩個人總是在這裏擺滿了心愛的玩具,玩尋寶游戲。
肖起站在原地, 眼前似乎出現了兩個孩童的幻影,在他周圍打鬧嬉笑,然後跑進了那個木屋中,各自玩玩具。
那時候的肖然就愛拆卸各種東西的零件, 而他則是用筆在木板上塗塗畫畫的。然後突如其來的一場熊熊烈火燃燒了起來,肖起看那兩個孩子的幻影瞬間被火吞噬,那些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一種空蕩的虛無感襲來。
孩子的凄厲的哭聲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以及那張模糊的、猙獰扭曲的臉。
“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
“選哪個?”
“選哪個?”
而那種嗡鳴的感覺愈發強烈,肖起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以及莫名湧上來的窒息感,忽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被輕輕的一握,轉過頭,看她滿臉擔憂。
“沒事,想起了一點往事。”肖起安撫的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兩個人在原地待了會兒,便一同回去,就在這時,那女人站在走廊上截住了他們的去路,她朝肖起輕輕揚了揚下巴道:“你父親的身體出了點狀況,想讓你一個人過去,他說想解開你當時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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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起回頭看了一眼邱末晚,然後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然後說道:“等我。我出來之後咱們就回家。”
“好。”邱末晚應道。
肖起朝後走去,他父親的房間在甬道盡頭,他走到轉角處,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繼續朝前走去。
越往裏走,光線便越陰暗,有一溜兒的紅燈籠在随風搖曳,房間內沒有開燈,他輕輕的敲了兩下門,裏面卻沒回應。
……
當他轉身離開之後,邱末晚便轉身沿石子路朝前走去,直至走到拐角處她回頭,看見肖起也正站在轉角處朝她的方向看過來,她便朝他輕輕的揮了揮手,然後在廊道上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下等。
不一會兒一陣高跟鞋的‘噠噠’聲傳來,邱末晚回頭發現是那個在廊道上她跟肖起一起遇見的那個女人,她的指尖仍然夾了一支煙,舉手之間仍在吞雲吐霧。
邱末晚皺了皺眉頭,說實話,她對于這個女人的印象不太好。而她卻偏偏靠近,吹出一口渾濁的煙霧在她臉上。
看她皺起眉頭的樣子,那女人反而輕輕笑了,“對不起,我跟人打招呼的方式有點特殊。不過,你還真跟只兔子似的,一看就讓人忍不住的想把你拆骨入腹。”
那女人伸出手朝她的臉頰伸去,邱末晚擡頭一擋便将她的手擋下。
“還是只有脾氣的兔子。”女人輕聲笑。
就在這時,一陣小小的‘咻’的聲音,邱末晚感覺後背一痛,逐漸的眼前女人好似出現了重影,她的心頭忽然‘咯噔’一下,随後便是一陣眩暈感,她強提起精神,轉頭看過去,那一瞬間,如至冰窖,身體一軟朝後仰去,跌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裏。
……
天空中又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雪,跟柳絮一樣輕盈飛舞,萬物都被籠罩的一片素白,席卷寒風冷冽而來。
肖承天的這間屋子仍然保留了複古風格,格局很大,外面便是相當于客廳,一概選用紅木,裝修格調簡易卻不失大氣,在往內走才是卧室。
肖起推開門走進去,忽然,在這一片靜谧之中聽見了一陣沙啞的痛苦呻~吟聲,這聲音好似被砂紙打磨過,聽起來可怖又心驚,他快速的推開門走進去,瞳孔猛的收縮,肖承天就懸在梁上,腳下用力的蹬着,雙手用力抓脖子上的繩索,脖子上青筋乍現。
肖起快速的将他放下來,他便蜷縮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然後又劇烈的咳嗽。
房間內很陰暗,肖起的臉就籠罩在一片陰郁裏,他猛的站起身,推開門就朝外跑,心頭湧起的如浪潮一般的感覺洶湧的襲來,那冰寒的感覺從毛孔裏滲出。
晚晚!晚晚!
他跑過轉角,腳步猛然一滞,這一瞬間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心髒好似随時都會跳出來,每呼吸一下都仿佛壓進了心裏一塊巨石,那麽沉、那麽重,壓的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肖起的腳步沒停,一直跑到了門口,只見兩道車轍印還未被雪蓋住,他上了車,車就跟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白皙的臉上滿是陰鸷。
心中已經有一個人的影像慢慢浮現。
這個人他從來不敢想,也不願想。
“選哪個!”
“選哪個!”
無數道重音在他腦海中回響,猛然,他終于看清了那個孩子的臉,那是肖然,他稚嫩的臉上滿是恐懼,懷中抱了一個破舊的絨布熊。
……
他看見了,兩個小小的身體互相依偎在一起,他緊緊的握住肖然的小手,兩個孩子渾身仍然止不住的顫栗。
他看見了,有人将他抱了出去,他在他的懷裏拼命的踢腿,朝肖然伸出手。
他看見了,肖然朝他爬過去,滿臉肮髒與灰燼,稚嫩的喊道:“救我!救我!”
他看見了,那個木屋燃起了熊熊烈火,而他無措的劇烈晃動父親母親的衣袖,哭道:“救救肖然!快救他!”
母親就将他抱起,緊緊的,快要勒的他喘不過氣,神情滿是惋惜。
而父親肖承天的臉上滿是陰鸷。
他當時不懂!什麽都不懂!只覺得害怕!他不能失去肖然!
他拼命的掙脫,一下摔在了地上,不顧疼痛,那屋子已經瞬間被火包圍,猙獰的好似怪獸的巨口,殘垣斷壁正在不斷地朝下墜,他看見了肖然瑟縮在角落裏,看見他的一瞬間,眼裏充滿希冀。
‘轟隆’的一聲巨響,他感覺頭上一痛,倒在地上,眼前模糊,好似被血掩住,他朝肖然緩慢的伸出手…
那缺失的記憶好似潮水一般湧進了他的腦海裏,每個細胞都在膨脹,頭仿佛快要炸裂一般的疼痛,肖起喊了一聲,一腳踩了剎車,然後雙手抱住頭抵在方向盤上,眼前一陣發黑。
原來、原來,當年每個人都在隐藏。原來,他們跟瘟疫一樣躲避的話題,背後竟是那麽讓人悲痛的一幕。
胸腔裏一陣疼痛,好似被針紮,錐心刺骨般疼痛,他狠狠地将油門踩到底,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晰,滾燙的淚水仿佛灼燙臉頰。生平第一次,包含了無數中情緒,酸澀的、苦痛的、迷茫空洞的的淚水洶湧的在他臉上滑過。
這一次,非生即死。
……
冷冽的寒風呼嘯而過,肖然靠在車身上,然後點燃了一支煙放在唇邊吸了一口。
雪花飄零紛紛揚揚的落在他身上,透過衣服的縫隙鑽進脖頸中,但是他不在意。
他轉頭看了一眼正在車內昏迷的女人呢,這個…他兄弟的摯愛。
從小時候,肖起就永遠是最耀眼的那一個,也是所有人眼中的焦點,他不負衆望非常拔萃,從小就展露了豐富的藝術細胞。而他只會擺弄一些廢舊玩具,拆了裝、裝了拆,樂此不疲。
對待肖起的時候,父親母親總是很溫和,而看他的時候卻滿是不耐煩。
那時候,他總在想,為什麽愛可以不平頂。
而孩子的世界永遠都是最純真的,他沒有考慮太多。
直到,那場意外,他才大徹大悟。
“只能活一個,選哪個!”
“選小。”
外面的肖承天不假思索的說道,而他就靠在牆壁上,将這一句話聽的清清楚楚。
那時候跟現在一樣,也是冬天,徹骨的寒冷,也讓他一個七歲的孩子,從內心感覺到深深的絕望。
他也想被救!
他想活下來!
為什麽他總是要做被遺棄的那個……
遠處有兩道熾亮的燈光直刺了過來,肖然熄滅了手中的煙,然後把車內沉睡的女人拖出來,朝水邊拉去。
這地方偏僻,冰層也還算薄,這女人沒什麽重量,輕而易舉的便拖到了水邊,卻感覺她的身體在輕輕的顫動,肖然知道她已經恢複了意識,并且,她開口了,聲音輕輕的飄進了他的耳中。
“其實肖起很愛你。”
他的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