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現場死寂了整整半分鐘,再次忍笑忍得五官抽搐的達梅爾上校才清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元帥,校長已經在辦公室等您了。”
戚情的目光在季行覺身上多停留了幾秒,才一言不發地旋身離開。
會議室內三人:“……”
西塞莉鎮定地小步小步溜達到門口,往外探了探頭:“走了,這回真走了。”
“元帥夫人,”宋枚虛脫地擦了把額上不存在的冷汗,“你家元帥怎麽三天兩頭來咱學校打卡?”
他頓了頓,狐疑地望向季行覺:“難道是為了你?我怎麽沒看出貴伉俪如此鹣鲽情深?”
季行覺麻木地道:“別問我,我也死定了。”
“這件事告訴了我們,說人壞話前要檢查門有沒有關好,”西塞莉靠在門邊,微笑着作出總結,又往外瞅了眼,倏地站直,“別癱了,蘭德上将來了!”
宋枚立刻噌地彈跳而起,理了理衣領,昂首挺胸。
季行覺熟練地從兜裏掏出眼鏡,往鼻梁上一架,一派儒雅學者風範。
這個仿生智能項目最初是季行覺的老師,也就是安卡拉大學仿生智能學院的院長主持。
季行覺參與進來後,沒幾年,老師就去了第二星系的一個科學基地常駐,項目轉交給他代為負責,直到去年,季行覺正式成為主要負責人。
作為軍方對接人的蘭德上将,這幾年都非常照顧項目組,用上将的話來說,“科技是帝國保持生生不息的榮光、向更遠大的未來飛去的動力”——介于上将對科研人員的尊重,大夥兒在上将面前都裝得人模狗樣,免得破壞了上将對科研人員嚴謹端莊的想象。
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蘭德上将與幾位軍部的人走了進來,笑着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哈哈,路上耽擱了一下,讓你們久等了。”
季行覺微微笑笑:“上将,好久不見,我們也才剛到,請坐。”
這位上将曾跟随開國大帝讨伐蘭達帝國的暴君,能力平庸,最大的本事就是在戰場上保命,所以雖然職銜不是最高的,但活到現在,也把一衆出彩的同僚熬死得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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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個方面來說,這樣的人似乎更厲害。
宋枚熟練地打開光腦投屏,投影出現在會議桌中間。
季行覺讓西塞莉先上前講解,抱臂站在旁邊,偶爾進行補充。
他們彙報得認真,底下幾個軍部的軍官卻坐不安穩,不住地偷瞄季行覺。
季行覺面不改色地忽略了這些視線,等西塞莉講解完,又上前打開演示程序:“……改進後的C9,已經能夠根據場景需要模仿多種微表情,智能水平也比上一代C8強。”
一個軍官漫不經心地問:“要是和人一模一樣了,哪天分不出誰是真人、誰是仿生人怎麽辦?”
“我們在智能芯片裏添加了強制性安全程序,此程序綁定芯片,不可卸載,”西塞莉點了點空中的虛拟按鈕,芯片數據演示跳了出來,“下載程序後,就能得知對應仿生人的運行信息,不必擔憂。”
“實驗基地正在對C9進行進一步的實測記錄,相關數據我們會随時報告,”季行覺笑着說完,從容地望向蘭德上将,“各位還有什麽問題嗎?”
蘭德上将認真聽完全程,唔了聲,笑得更加慈眉善目了:“小季啊,你和元帥,什麽時候結的婚啊?”
季行覺:“……”
幾個聽得頭昏腦漲的軍部人員集體醒神,目光炯炯地豎起耳朵。
比起帝國的其他部門,軍部已經算是相當團結,但派系鬥争不會停止,尤其是帝都本地的派系,對戚情那一派擁有實績的極為仇視。
蘭德上将是中立派,随便問也不怕得罪誰,沒那麽多忌憚。
季行覺笑不出來:“……星歷十一月四日,下午六點。”
“就在授勳後一天啊,好日子!”蘭德上将誇贊完,非常有興致地又往前湊了湊,“我聽說你們倆現在住一起,元帥還送你來上班?”
“……是的,順路。”
季行覺用餘光瞟了眼西塞莉和宋枚,想暗示這倆來救救場,把他從這場恐怖的八卦盤問裏解脫出來。
豈料那倆人最先通敵叛國,一人找了張凳子,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捧着臉等他說下去。
季行覺心裏暗罵一聲。
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般,屋外突然傳來陣敲門聲,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蘭德上将,請問會議結束了嗎,戚情元帥請季教授去一趟校長辦公室。”
衆人頓時面露遺憾。
季行覺頭一次覺得戚情的名字這麽好聽。
他火速斷開終端與光腦的連接,腳下步子不停:“既然元帥那邊有事,我就不多停留了,西塞莉,宋枚,招待好幾位貴客,回見。”
達梅爾等候在外,見季行覺略顯狼狽地逃出來,臉色一肅,壓低了嗓音:“夫人,有人對您不敬嗎?”
“沒有,”季行覺整了整衣領,将眼鏡收回兜裏,“只是大家的好奇心都過于濃重了。”
達梅爾瞅瞅季行覺,忍不住道:“其實我也有點好奇……”
季行覺禮貌微笑:“相關疑問請咨詢你家元帥。”
達梅爾立刻閉嘴。
他有命問,怕沒命聽。
校長辦公室離會議室不遠,在同一層樓,也就轉幾個彎的距離。
戚情之前大概是走錯路了。
進入辦公室,等待的除了戚情,還有安卡拉大學的校長。
兩人正坐在窗邊的沙發上下棋,校長臉色凝重,如臨大敵,黑白格棋盤上,敵軍已至門前,國王岌岌可危。
季行覺掃了一眼,暗道:臭棋簍子。
果然,下一刻,校長發覺他來了,欣喜地哎呀呀一聲:“季教授來了!哈哈,元帥,正事要緊,先別下了。”
戚情眉目不動,手下未停:“将軍。”
校長動作一滞,不情不願地應将。
戚情平靜地吃掉國王,揚揚眉:“你輸了。”
“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啊戚元帥,”校長嘆了口氣,“和你父親也太像了。好了,有什麽事,先問季教授吧。”
季行覺适時開口:“校長,元帥,讓我過來有什麽事嗎?”
達梅爾退出了辦公室,守在外面。
戚情把玩着棋子,冷不丁開口:“校長閣下,請允許我占用一下你的辦公室。”
趕人的意思很清楚了。
校長也不介意,捧着自己的茶杯,慢悠悠溜達出了辦公室。
屋內只剩下了戚情和季行覺。
明明校長的辦公室寬闊舒适又明亮,不像裁縫店的小裏間,季行覺還是覺得空氣流速變緩了,空間似乎變得極小,戚情的存在感鮮明到無法忽略,活像身旁燒着個明晃晃的太陽。
就是這太陽此時是冷的。
“發什麽呆,”戚情瞥他一眼,“坐下配合。”
季行覺摸摸鼻尖,乖順地坐到他對面。
戚情抱着手,冷冷注視着他:“放心,雖然我是個‘特別小氣’的人,但不至于公報私仇,只是咨詢點事情。”
……那你別咬牙切齒啊!
季行覺頗感無奈:“元帥大人,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回帝都後第三次往安卡拉大學跑了吧?我們學校有什麽特別吸引你的東西嗎?”
聽到“特別吸引你的東西”時,戚情的眸光微妙地飄開了幾秒,旋即又鎮定地移回季行覺身上,語氣無波無瀾:“軍方的事。”
季行覺點點頭,那他的确不便多問。
哪知道戚情卻繼續說了下去:“調查一個與半年前的洩密事件有關的人。”
季行覺習慣性地以手指摩挲着脖頸:“唔?”
那段脖頸瑩白細膩,被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輕易就擦出了道紅痕。
戚情眼神微深,停頓片刻,才道:“半年前,我率領艦隊與星盜交戰時,駐紮星球的基地坐标洩露,同時一道假命令傳至前線,星盜當晚偷襲基地……”
他話沒說完,季行覺瞳眸微縮:“你受傷了?”
他的眸光驟厲,失去了那種優雅閑适的從容,隐約透出銳氣,望向戚情的腰側,不等他回答,繼續追問:“你身上的傷是那時候留下的?”
戚情突然卡了殼。
季行覺也回過神來,怔了怔,慢慢松弛下緊繃的神經,心裏自嘲一笑。
就在他懷疑元帥大人即将回他一句充滿諷刺的“原來你還會關心這個”時,戚情的語氣緩和下來,平靜地道:“不是。”
“那道假命令被一個不知名的黑客攔截了,援軍來得很及時。”戚情想了想,假裝漫不經心地強調,“但在援軍抵達前,我就剿滅了那些星盜,實際上并不需要支援。”
他看着像只假裝不在意、卻刷地開屏的孔雀,季行覺莫名有點想笑,但他敢笑出來的話,戚情鐵定立刻翻臉,只好努力憋回笑意,肅容點頭:“原來如此,你真厲害。”
這聲“你真厲害”大大地取悅了戚情。
他輕哼一聲,并不掩飾自己的驕傲,繼續說:“雖然沒有造成什麽損失,但也不是小事,我向陛下申請這件事由軍部與安全部聯合追查,正巧,剛回帝都,就得知了一件事。”
“那道假命令,是從帝都附近傳出去的。”
而能接觸到前線基地坐标這種機密的人,都在帝都。
“傳出假命令的人相當高明,用了很多方法掩飾坐标,我們的人花費了整整半年時間,才解決重重障眼法,追蹤到命令發出的坐标。”
季行覺的眼皮不安地跳了跳。
“安卡拉大學的教職工宿舍。”
果然。
“其他人已經排查完了,現在只剩最後一個人。”戚情微微加重了語氣,傾身靠近,鷹隼般銳利的視線直直撞進季行覺的眼底,“你猜是誰?”
顯而易見。季行覺無奈地嘆了口氣,往後一靠,吐出一個字:“我。”
作者有話要說:
小戚:我很強。
小季:嗯嗯,好厲害!
小戚:驕傲.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