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直到離開綜合樓很遠,宋枚才鬼鬼祟祟地左顧右盼,确定無敵情後,拍了拍季行覺的肩膀:“季教授,您這嘴,得是開過光的吧?”
季行覺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宋枚回味着剛才一電梯的震驚臉,實在沒憋住:“聽說戚情連陛下的面子都敢不給,你是怎麽勸動他給你面子的?”
季行覺也很想知道。
換以前,聽別人這麽胡說八道地造謠自己,戚情會直接把人吊天臺上風幹。
居然還會給他面子,戚情真是太有長進了!
倆人在停車場裏轉悠一通,找到了季行覺的小破車,在一衆氣派的新型懸浮車襯托下,寒酸得可憐。
每次登上這輛懸浮車,宋枚都想給自己多買倆保險,他瞅了眼季行覺無名指上的戒指,突然福至心靈,賤兮兮地問:“季教授,你都嫁豪門了,怎麽不換輛車?”
季行覺選擇了目的地,涼涼地道:“你也想嫁豪門嗎?我可以向戚情推薦推薦你。”
“元帥夫人可真會開玩笑。”宋枚縮縮脖子,不嘴賤了,這種缺德事季行覺沒準還真幹得出來。
項目組最初是在安卡拉大學組建起來的,校內有個實驗室,主要進行數據開發,校外有個軍方資助的實驗基地,仿生人的開發試驗、實用數據測試都在實驗基地。
懸浮車緩緩開往基地,宋枚癱在座位上,打開終端,看了會兒交流論壇,還是沒忍住又扭過頭,欲言又止。
季行覺閉着眼:“勸你謹言慎行。”
“我只是問一個大家都很好奇的問題,”宋枚腆着臉湊近,“你當初到底為什麽要離開戚家啊?那些說你見戚家沒落了離開,還有說你參與了戚公爵刺殺案的,全是屁話,咱倆認識多少年了,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季行覺似笑非笑地瞅向他,眉梢眼角浮動着危險:“你怎麽知道,我就不是那種人呢?”
宋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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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看見你上了我的車,至于學校攝像頭的防火牆,你猜我入侵需要幾秒?”
宋枚心驚膽戰地憋了會兒,憋出句:“那你別忘記今晚你老公要來接你下班回婆家吃飯。”
“……”
季行覺的殺心更濃了。
懸浮車晃悠了将近一個小時,才抵達基地的大門口。
軍部派了人駐守基地,倆人展示了工作證,又刷了虹膜,進入基地,直奔最新型的C9型芯片仿生人實驗室。
隔着一層玻璃牆,裏面的仿生人正在接受扛傷實驗。
模板臉的C9原型機被舉到四層樓高的位置。
随即“嘭”地一聲悶響,仿生人重重摔落在地,沒有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有機械骨骼輕微的碎裂聲,不知道摔傷了腦部哪個位置,淌落了一臉血液。
随即仿生人站起來,靈活地活動四肢。
觀察員保存了各項數值,又在觀察報告上記了幾筆。
宋枚和起身的仿生人對上視線,略微有點發滲,嘀咕了聲:“說多少次了,下次做這種實驗還是用機械形态吧。”
季行覺緩緩收回目光,沒有說話。
觀察員回過頭,笑了笑:“季教授,宋教授,你們來了!這是C9最新的實驗觀察報告,數據我已經發到您的郵箱裏了。”
整個帝都,也只有這群沉迷研究的科學工作者,不會孜孜不倦地來八卦元帥大人與元帥夫人了。
季行覺禮貌颔首,稍感欣慰。
“比起C8,C9要更智能化,在肢體行為和微表情上,已經能做到與正常人97.987%的相似度,只是适配的機械骨骼強度不夠,從四層樓的高度摔下就會有損壞,沒有C8的原型機耐造。剛才測試的是無痛感狀态,明天會開啓痛感系統測試。”
觀察員說着,話音一頓,表情稍顯遲疑:“季教授,我不太明白,為什麽還要讓仿生人擁有痛感系統?”
季行覺彎了彎眼,眼角的紅痣灼眼:“既然叫仿生人,當然得将一切都做到極致。”
觀察員被他笑得臉一紅,趕緊點了下頭,轉回身,繼續測試C9。
宋枚旁觀完這一幕,跟着他溜達到更衣室,狐疑地問:“你剛剛是不是在利用美色糊弄人家?”
“想什麽呢,”季行覺披上白大褂,頭也沒擡随口道,“我可是有夫之夫。”
“……”宋枚震撼地看了他幾秒,滾回了隔壁的更衣室。
耳根清淨了。
季行覺舒了口氣,從抽屜裏摸出雙手套,正想摘下戒指,動作一頓。
那天在昏暗狹小的房間裏,向來矜傲貴氣的戚情半跪在他面前,給他戴上了這枚戒指。
活像求婚似的。
沉靜體貼的元帥大人,其實相當具有吸引力……尤其是那張不同于帝都各色虛浮于表面、真正經歷過刀鋒磨砺的英俊臉龐。
是真的長大了啊。
季行覺頗感欣慰地想着,無意識地摩挲着這枚戒指,垂眸思索:戒指這麽細,萬一弄丢了,威脅着“不準摘”的戚情能把他活剮了吧。
算了。
他不再糾結,戴上手套,往研究室去。
傍晚,帝都又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帝都人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天氣,多半不會在街上逗留,號稱帝國最繁榮的星球,在入夜之後,反而早早變得冷冷清清。
宋枚忙了一下午,揉着臉過來找季行覺:“有項測試數據有點問題,今晚我睡這邊,餓死了,吃飯去?”
話畢才想起來:“哦對,你今晚要跟你老公回婆家吃飯。”
“……”季行覺眼風如刀,“你遲早要因為這張嘴挨頓削。”
他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公爵夫人,更不敢揣測那位會有什麽表情,深深吐了口氣,起身道:“走吧,去吃飯。”
宋枚嚯了聲:“你不跟戚情去見公爵夫人了啊?”
“不去,”季行覺恹恹的,“反正他不知道我在這兒。”
他剛說完,門口就傳來幾聲問好。
軍靴踏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下一瞬,戚情身邊跟着幾個誠惶誠恐的基地負責人,大步走了進來,側頭跟負責人說了兩句話,眸光一轉,直直落在了季行覺身上。
季行覺:“……”
差點忘記這基地是軍方資助的。
宋枚目瞪口呆:“你這嘴真開光了!趕緊的,祝我盡快發財,搞科研可真他媽累。”
見到季行覺,戚情沒再管身邊的人,幾步跨越人群走到他面前,低眸打量了他一眼:“等你一會兒?”
其他研究員全部遠遠觀望着,眼底升起滿滿的疑惑。
得,最後一片淨土也沒了。
季行覺無奈地攤攤手,摘下手套,往桌上一甩:“元帥大人說笑了,豈敢。”
戚情挑挑眉,瞥見他無名指上的指環,狀似毫無波瀾地扭開頭,嘴角微不可查地翹了翹。
離開基地一上車,季行覺和達梅爾打了個招呼,迅速窩到最後一排,閉眼偏頭裝睡,生怕戚情提到早上在電梯裏的事。
他這些年臉皮修煉得刀槍不入水火不浸,早就不知道尴尬為何物,也就戚情能讓他破防了。
身側的座位微微一沉,季行覺的眼皮跳了跳。
這麽大的空間,怎麽又坐他邊上來了。
他依舊閉着眼,呼吸放得平緩綿長,連日休息不好,導致眼底泛着青黑,确實是一副疲憊之态。
戚情沖達梅爾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把車速調慢點,無聲無息地注視着季行覺。
近在咫尺的側臉線條優美,眼睫如工筆刻畫,或許是因為膚色太白,閉着眼時看上去格外冷淡,卻又被眼尾的紅痣點出了幾分靡豔。
和記憶裏一樣。
季行覺能察覺到戚情籠罩在他臉上的視線。
他頭皮有點發緊,正琢磨着要不要假裝翻個身,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忽然貼近。
随即左眼眼尾被輕輕抹了一下。
他的眼睫忍不住顫了顫,後知後覺那是戚情的手指。
“馬上到了,”戚情嗓音平淡,“別裝睡了。”
“……”季行覺摸摸鼻尖,睜開眼誠懇地道,“元帥大人,成年人的世界得學會別拆穿。”
說完他就發覺不妙,這句話一出口,按戚情的脾氣,很有可能冷笑着接上一句“早上在電梯口我不就沒拆穿你”,然後在未來的幾天到幾個月裏,進行不定時的反複鞭屍。
出乎意料,戚情只是不冷不熱地哼了聲,放了他一馬。
懸浮車停在了戚家的大門口,達梅爾敬了個禮,開車離開。
這些年,季行覺偶爾會來見見公爵夫人,對這裏的一切并不感到陌生,但和戚情一起回來,又是一種非常遙遠且奇妙的感受了。
門口能映出倒影的鏡片浮飾靜置着,當年他離開戚家的時候,曾在裏面觑見在小雨中追過來的戚情。
而今這道浮飾和以前一樣,懸挂在門側,映出的是他和戚情一同回來的身影。
好像這些年是場光怪陸離的噩夢,他和戚情還是兩個屁事不懂的半大少年,每天上完學一起回家,準備晚上體驗最新發行的虛拟游戲。
恍如隔世。
注意到那片浮飾的不止季行覺,戚情的目光也落在上面。
他盯着裏面映出的兩道模糊身影,淺色的眼眸有如冰川:“季行覺,你後悔嗎?”
等待了片刻,他看見旁邊那道模糊的人影動了動,随即身邊傳來低而清晰的聲音:“……沒有過。”
作者有話要說:
戚情誘捕器:季行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