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雨越下越大了。
陸清曜緊緊抱住了摧龍槍,像是抓住了唯一可以依靠的稻草。
她縮在角落裏, 臉色蒼白。冰冷的雨像針一樣透過衣物刺進她的肌膚, 但她卻恍若未覺。
謝奕的話如一把利刃狠狠地紮了她的心裏。
原來,阿姐嫁入宮中是他們算計的, 謝璧采和她的婚約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謝家……真是好算計啊!
陸清曜仰起頭,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臉上。她擡起了胳膊, 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牙關間逸出一絲哽咽。
她的阿姐……
阿姐……
呵、呵呵……
憑什麽!!!
那種憤怒就像是一團火焰,它從陸清曜的心底燒了起來, 直沖咽喉, 若是不吐出來, 就要把她自己點燃。
憑什麽她的阿姐要被這群人擺弄人生!最後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而他們,而他們!
吮吸着她姐姐的血, 咀嚼着她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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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貌岸然地坐在這裏!!!
還妄圖拿着她姐姐的血肉施舍一般賜給她這個妹妹,要她為他們賣命!
多可笑啊……
陸清曜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謝璧采——
他安靜地坐在那裏, 雙眸如一潭死水般寂靜, 朝着她藏身的地方看了過來。
陸清曜一驚, 随即撇開了目光。
過了好一會, 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謝璧采根本沒有發現她, 只是在走神而已。
淚水混着雨水從陸清曜的臉上流下。
就在剛剛,她還想着,謝璧采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知道,甚至自己也是謝家的一顆棋子。
可是一想到她的姐姐就這樣被當做踏腳石利用, 而謝璧采卻能幹幹淨淨地接過最後的果實……
多可笑啊……
“如今,時機已經成熟。”謝奕看着所有人,最後把視線落在了謝璧采身上,“只差最後一步,我們就能成功了。”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朝着謝璧采,深深躬下、身去:“屆時,殿下就能光複王朝,将天下的權柄奪回來了。”
謝璧采沒有避開這一禮。
此時,一陣風吹起他的發梢和衣角。
他好似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安靜地坐在那裏,無需言語便威儀十足。
謝璧采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冷漠地掃視着室內所有人的臉,漆黑的雙瞳中映出所有人的表情:“所以,你要把整個謝家作為賭注,壓上這個賭局嗎?”
“我今日将這件事全盤道出,就是不願有人被稀裏糊塗地拉下水。”謝奕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整個大殿中的人都聽清楚。
“如今我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是留是走,謝奕不會幹涉。”
底下一片死寂,沒有人敢動作。
“家主,這樣的事家族從未有過。這些後輩又懂得什麽,若是家主決意如此,那麽我等也只能誓死跟随。”一位長老說。
謝奕嘆息,他擺擺手,起身背對所有人坐下:“走到這一步,我已經無路可退,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若是不幸我謝奕敗了,離開的人也能為我謝家留下一份血脈。”
早已知情的人大多已經閉上了眼睛,不知情者則無聲交換着眼神,他們躊躇着,不知應不應該加入這一場豪賭。
終于,有個分家的家主站了起來,他走到謝奕身前,一撩衣擺,靜靜跪下,輕輕磕了一個頭。
随後他轉身離開,拿起門外的傘,徑直踏入了風雨中。
有人起了這個頭,就有更多的人站了起來,選擇離開。
而更多的人則是端坐在蒲團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璧采看着殿外的雨幕,問道:“值得嗎?”
他的聲音很輕,只有坐在他身邊的謝奕能夠聽到。
“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的。”謝奕輕聲說道,“自我接受謝家家主一位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後路留給我了。權力的争鬥就是這樣,不是你想放手就能放手的,也不是你說離開就能離開的。
陸胥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權柄,但你也看到了,在他松開權柄的那一刻,仇家們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鬣狗撲了上來,不僅将他自己撕碎了,還連帶着整個陸家為他陪葬。”
“我不能讓謝家走上陸家的路,所以我只能帶着他們不停往前走。”
謝璧采笑了一聲,神情有些恍惚:“即使前面可能是一條死路?”
“這是一個亂世,亂世就是要死人的。”謝奕緩緩地說,“争是死,不争也是死。不如一争,說不定還能在死路裏求得一線生機。”
“可我不想。”謝璧采說。
謝奕一愣。
謝璧采原本已經化作一潭死水的眸子亮了起來,像是含着一泓刀劍的清光。
“舅舅,我想你想錯了一件事。”謝璧采的眼神銳利唇角挑起一抹冷冽的笑來,“至始至終,我與你們所求的都是不同的。”
“你以為我離開謝家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跟你一樣,為了謝家,為了自己的權欲?”他盯着謝奕的眼睛,“你錯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一個人的一句話。”
“或許連她自己都忘了,可我還記得。我答應了她,就一定會做到。”
陸清曜愣住了。
當謝璧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腦海裏隐約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但這個畫面實在是消失得太快了,她沒有抓住。
但她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謝璧采所說的,就是指她。
“什麽話?”謝奕問。
“海晏河清,天下承平。”
陸清曜猛地睜大了眼睛。
她什麽時候……
不對!她說過!
她想起來了——
那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天氣熱得蟬鳴都打蔫。
她爬在桌案上吐着舌頭喘着氣,跟謝璧采抱怨自己的爹爹和二哥又出去打仗了,阿姐也把她一個人丢在府裏,人不知道去了哪裏。
謝璧采依舊專心地看着手裏的書,并不理會她。
“你理理我呀!”她搶過謝璧采的書,拿起來扇了扇風,嘟嘟囔囔地抱怨,“今年生辰又只能我一個人過了……”
看書被打擾,謝璧采看起有些不高興,他皺着眉頭看着陸清曜,不情不願地說道:“若是無人陪你過生辰,你可以來找我。”
見他不高興,陸清曜默默地把書放下,推到謝璧采面前,低着頭,有些委屈地說:“我又不是真的因為生辰沒人陪……”
謝璧采有些不太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麽,于是問道:“那你想要什麽?”
她托着下巴想了好一會:“阿爹跟我說,現在是亂世,他必須得出去打仗,不然月月兒就沒有那麽好的日子過了。”
“可我不想阿爹和二哥出去打仗。”陸清曜煞有其事地說道。
她那清澈的眸子看着謝璧采,問道:“如果現在是太平盛世,那麽他們就不用去打仗了吧?”
鬼使神差地,謝璧采點了點頭。
而後,陸清曜彎起了眼睛。
“我看書裏說的盛世是‘海晏河清,天下承平’,那我……就要一個這樣的太平盛世就好了!”
“……好。”謝璧采輕聲答道,“會有那麽一天的。”
……
一行清淚落下,無聲地融進了深秋的雨裏。
謝奕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就因為這個?”
“也不單純因為這個吧……”謝璧采思考了一會,“我還心疼她一個人走在那樣的路上,所以想要陪她一起走。”
謝奕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可這并不與我們的計劃沖突吧?”
“不,沖突的。”謝璧采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将一切都看透了,“沒有陸家的幫助,沒有兵權的謝家又應該怎麽完成這最後一步呢?”
“首先,蕭溫你們是不會考慮的。”謝璧采轉動視線,隐約是落在了陸清曜藏身的地方,他勾勾唇角,繼續說,“蕭溫此人作風強硬,是個不容卧榻之旁有人酣睡的主,謝家若是要與其合作,只能成為他的附庸,而這并不是你們想要的結果。”
陸清曜被他的目光掃到,又往角落裏縮了縮。
“除了蕭溫之外,月娘那邊你們又摸不清底細,而其他人又無法與他們兩個抗衡。”謝璧采從衣袍下伸出手指,在地面上輕輕敲了敲,“那麽你們會去找誰呢?”
謝奕的眼神變了。
“若我所料不錯,應該是最近北方勢頭正盛的羌族人吧?”謝璧采冷笑一聲,目光森冷,“我想你們大概是允諾了他們‘隔江而治’吧?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請神容易送神難!到時門戶大開,整個大夏就是他們砧板上的肉!”
“我只需他們在邊境施壓,讓蕭溫和清曜将主力調離建安即可!”謝奕厲聲道。
“然後呢?”謝璧采緩緩起身,肩上披着的深黑色外袍落在了地上,“你們想在戰場上殺了蕭溫和月娘嗎?這樣,就沒有人能威脅到你們了。”
謝奕不答。
謝璧采嘲諷一笑:“先不說你們能不能抓不住兵權,到了那時候,大夏已是精銳盡失——沒了爪牙的猛虎,豈非任人宰割?”
他的聲音猛地拔高了八度,一甩衣袖:“這樣的亡國之君、千古罪人,我謝璧采不屑為之,還請謝公另請高明罷!”
“謝璧采!”謝奕轉過身,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謝璧采,冷聲道,“你給我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忘了說了,一直忘記設置防盜,今天設置了!60%12小時,謝謝一路支持正版的小天使麽mua~
墨者吞了我的字,所以今天來晚了QAQ給大家鞠躬了
還有,我日萬失敗了,看來……咕咕咕咕
還有……明天就要開學了0v0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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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年 3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