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謝璧采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一般,徑直向外走去。
他的手心裏滿是冷汗。
他剛剛搶先開口, 就是為了壓謝奕一頭, 好及時脫身,順帶迷惑和離間謝家一番。
但謝奕又豈是那麽好對付的?
“怎麽?底牌才亮出來就想着走?”謝奕的語氣冷淡, 并無謝璧采想象中的憤怒,“殿下, 你在怕什麽?大戲才剛剛拉開序幕,你又何必急着離開?”
謝璧采心裏一沉, 又上前了兩步, 手握住了放在木桶中的傘柄。
謝奕擡起手。
影龍衛的身形從陰影中浮現出來, 銀刀出鞘,雪亮的刀光映滿大殿。
刀光同樣照亮了謝璧采的臉, 他的目光一沉。
果然,影龍衛……
看來事情還是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我原本還想着……”謝奕一震衣袖, 緩緩坐了下去, 意味深長地說道, “沒想到殿下知道了那麽多, 那麽我就開門見山了。”
“殿下,你不回頭看看嗎?”
謝璧采站在大殿門口, 他拿起放在桶裏的素紙傘,細密的雨絲落在他的肩上,微涼。
他緩緩轉過身,握着傘的手用力得指節發白。
無論是端坐着的謝家人,還是拔刀的影龍衛, 他們面無表情,眼神卻極其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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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眼神把謝璧采所有想說的話統統堵死在了喉嚨裏。
是他小看了陳郡謝家的決心。
“乘隙插足,扼其主機。”謝奕嘲諷地笑了一聲,“好一招反客為主,可惜了……”
謝璧采垂下眼睫,掩蓋住了目光,他輕聲問:“你們一直在演戲?”
到了這個時候,謝璧采要是還看不出來這是整個謝家給他演得一場戲,他的眼睛也就可以不要了。
只是,謝家如此費盡苦心又是為了什麽?
難不成真的是對前朝忠心耿耿不成?
謝璧采嘲諷地笑了笑。
“是啊。”謝奕看着謝璧采,像是透過他在看另外一個人,“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人把這些事情告訴殿下了,稍微破壞了一些計劃,不過這也沒什麽。”
“殿下不用那麽緊張。”謝奕笑了起來,“謝家還不至于要了殿下的命。”
就是因為謝奕的姿态擺得很低,所以才讓謝璧采更加困惑。
“我收回之前的話。”謝璧采盯着地面,目光游移不定,思考了起來,“你這樣費盡心思,若只是為了權欲,倒是說不過去了。”
他真的有些想不通,謝奕到底要做什麽。
“我已經拒絕了此事,而看你們的樣子,卻是非我不可。”謝璧采緩緩向前踏了一步,影龍衛們拿着刀往後退了一步,“僅僅只是因為我身上的血脈?那未免太過可笑了,這些年謀反篡位的人還少麽?”
“或許只是為了我自己的一點私心吧……”謝奕輕聲說道。
他的聲音很輕,除了他自己,只有看着他的謝璧采讀出了他的唇語。
私心?
什麽私心?
“這些年,是我太縱容殿下了。”謝奕話鋒一轉,他對待謝璧采的态度變了,不再是那種戴着面具一般的虛僞,看着他的目光也像是含着冰雪,“把殿下的心都養野了。”
“接下來,殿下只需聽我們的即可。”
話音剛落,謝璧采以傘為劍,擊向了離他最近的那個影龍衛。
那個影龍衛猝不及防下,被謝璧采打中手腕,銀刀脫手。
謝璧采足下一勾,握住刀柄,旋身往後一揮。
廣袖在空中寫意般劃過,兵戈交接,火花四濺。
謝璧采也不戀戰,一擊得手之後便沖入雨幕。
影龍衛緊追不放,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
“別讓他死了。”謝奕神色冷淡,語氣輕描淡寫。
仿佛在雨幕中掙紮着想要殺出重圍的不是他照顧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而是一個陌生人。
謝璧采一手撐着傘,一手拿刀,揮動紙傘擾亂對方的視線,刀鋒躲在傘後,在最不經意的地方出現。
溫熱的鮮血潑在傘面上,在暗夜中綻開了一朵絢麗的花。
謝奕看着這一幕,皺起眉,語氣微微加重了些:“我記得,你很看重清曜那孩子。”
謝璧采揮刀的手停頓了一下,一刀劃破了他的背部,鮮血湧了出來,染紅了白衣。
一股淩厲的殺意從謝奕的身上流露出:“不過,她可真是一個麻煩啊……你說,我該拿她怎麽辦才好?”
銀色刀光閃過,又在謝璧采的肩上劃了兩道口子。
陸清曜搓了搓凍僵的手指,緩緩活動了一下身上諸多關節。
“殺了她,如何?”
就在謝璧采分神的那一剎,一把刀揮向了他的肩膀。
若是被砍中,謝璧采的手臂怕是要都要被廢了。
謝璧采猛地驚醒,下意識地避開鋒芒,豈料四周退路皆已封死。
刀光從四面八方将謝璧采籠罩了起來。
就在此刻。
摧龍槍發出一聲龍吟,劃破了秋雨夜空。
一點烏光如流星般從天而降,帶起血花飛濺。
陸清曜把摧龍槍從影龍衛的肩頭拔出,随即劃出一道巨大的圓弧,将圍上來的影龍衛們逼退。
謝璧采見狀,同時一揮刀,揮退了逼上來的影龍衛。
兩人背靠着背,站在了一起。
她素白的手指扣上頭頂的笠帽,笠帽之下,目光如雪。
“老師,又見面了。”陸清曜微微勾起紅唇,摘了頭頂的笠帽,往旁邊一丢,雨水順着她的臉蜿蜒而下,在下巴處彙集,滴落土壤。
只見她笑了起來,笑靥如花:“聽說老師要殺我?”
驚訝只在謝奕的眼裏出現了一瞬:“真有意思,沒想到連你也來了。”
雨聲很大,但陸清曜還是聽清了謝奕的話:“是啊……”她哂笑一聲,“我也沒想到。”
“月娘,你怎麽……”謝璧采微微側頭,問。
陸清曜先是瞪了他一眼,随後擡起了手中的槍,懶懶地說道:“今個兒好一場大戲,我又怎麽能錯過?”
她的目光鎖定在謝奕身上,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只是不知,老師午夜夢回時,可會歉疚?”
謝奕并沒有把陸清曜放在眼裏:“何須歉疚?”他看着摧龍槍,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我曾聽聞,戰場之上摧龍一槍如一龍。就是不知今日能否一見了。”
“成全你!”
摧龍槍發出嘯天龍吟。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摧龍槍上,下意識地繃緊了身子,屏住了呼吸。
陸清曜氣場全開,千軍萬馬之中厮殺出的煞氣鋪面而來,鐵與血熔入她的眼睛中,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有神魔從那個單薄的身體中蘇醒過來。
摧龍槍槍身顫抖,再次發出一聲龍吟,那聲音尖銳,有人忍受不住捂住了耳朵。
謝璧采雙眸一眯,将手中的紙傘往前一丢。
令其他人都沒想到的一幕發生了——
借紙傘遮擋的這一瞬,陸清曜猛地一轉身,摧龍槍猛地揮了出去,擊飛了擋在謝璧采面前的幾個影龍衛。
包圍圈被撕開了一個口子,陸清曜拉着謝璧采跑了出去。
謝奕面色鐵青:“追!”
謝璧采滿身都被血浸透了,踉踉跄跄地跟在陸清曜身後,勉強能跟上她的腳步。
聽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謝璧采掙紮着開口:“月娘,他們不會要了我的命……”
“閉嘴!”陸清曜回頭低吼一聲,“讓我丢下你,想都不要想!”
謝璧采低聲咳嗽兩聲,唇角微微勾起。
只是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溫度随着雨水一點一點流逝,眼前也不斷發黑。
在這樣下去,他怕是要……
陸清曜扭頭看了他一眼,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将摧龍槍背回背上,把人往前用力一拽,同時腰一彎,另一只手抄起謝璧采的膝蓋,把人打橫抱起。
陸清曜腳下一個踉跄。
日!好重!
謝璧采比陸清曜大一圈,被她這樣一抱看起來有些滑稽。
大量失血讓他只能頭暈眼花地靠在陸清曜肩上,雙眸溫柔地看她那副吃力的模樣,然後,笑出了聲。
這可把陸清曜氣得夠嗆:“笑個屁!再笑把你從這裏丢下去!”
謝璧采猛地咳了一下,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是被人引到這裏來的。”陸清曜一面回答一面抱着謝璧采往旁邊一躲,一陣刀風掠過。
她一個轉身擡腳就把跟上來的影龍衛踹倒,而趴在她肩上的謝璧采眼中寒光一閃,将手中刀刃一甩。
銀刀旋轉着飛了出去,沒入身後影龍衛的身體。
陸清曜并沒有注意到這些,随便找了一個方向一頭紮進了密林之中。
“看來我們都被人算計了。”謝璧采溫熱的呼吸撲在陸清曜的脖子上,聲音輕輕的,聽起來有些虛弱。
“是啊!”陸清曜低聲罵道,“坑死老娘了!最好別給我逮住,不然老娘弄死他!”
“往這邊。”謝璧采擡起手指了一個地方,然後緩緩阖上了眼睛。
……
“請家主指示。”一位影龍衛按刀單膝跪在大殿中。
“家主,這……”一位長老忍不住說些什麽,卻被謝奕擡起的手阻止了。
“先把那些寒門的跳梁小醜給處理了吧。”謝奕閉着眼睛,神情肅穆,“到時候,他會明白……”
“沒了謝家,他什麽都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謝璧采:虛弱.jpg
陸清曜:男友力m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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