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報——”
“襄陽告急——”
“青州告急——”
“徐州告急——”
“汝陰告急——”
八百裏加急的軍報一封接着一封送入北府軍的中軍帳中,上頭的每一個字都代表着邊境戰局的風起雲湧。
一種緊迫感壓抑在衆人心頭,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唯一可以預見的便是, 有一場大戰即将來臨。
大夏,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中原王朝, 又再次迎來了搖搖欲墜的一天。
而此刻,率領着大夏明面上軍力最為雄厚的蕭溫已經反了, 而實力僅次于蕭溫的陸清曜,目前正在宮牆之內, 生死未蔔。
如今局面, 謝璧采又會怎麽做呢?
謝青衣揚起一抹饒有興趣的笑來, 擡頭看向高座之上的謝璧采。
而謝璧采正垂着眼睫,手裏把玩着那枚錯銀銅虎符。
“我的哥哥,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面對如今局勢——”謝青衣那如毒蛇般的聲音輕輕響起, “你, 又打算如何呢?”
謝璧采以手支頤, 整個人都跟沒骨頭一樣, 靠在虎皮座椅上,懶洋洋地吐出了一個字:“等。”
“等”謝青衣重複了一句, 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光,“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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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璧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随後豎起食指,抵在唇前:“自然是——”
謝青衣的目光死死鎖定在他身上,等着謝璧采的後文。
“天機不可洩露。”
“征西、征西王反了!”
此言一出, 除了陸清曜之外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般,一時間整個太初殿鴉雀無聲。
但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了。
“你說什麽?”謝家一派的世家文臣站了出來,他的目光像是要讓左舒血濺三尺,但卻無法掩蓋目光深處的恐懼。
同時,有人走上前,一把拎起左舒的領口:“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他說,蕭溫反了。”陸清曜一手抱着槍,一手伸着小拇指在掏耳朵,“這位大人聽清了嗎?沒有要不要我再重複一遍”
“你、你……”
“退下。”謝奕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緩緩地站起,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讓開,為他空出一條道路。
謝奕穿過人群,閑庭信步般,慢慢走到了陸清曜面前。
“老師可有什麽話要說”陸清曜撥了撥小拇指的指甲,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就是你的依仗”謝奕銳利的目光落在陸清曜身上,“我倒不知,你竟也願意與殺父仇人為伍。”
“此言差矣。”陸清曜伸出食指,搖了搖,“這分明是老師想要當只鹬,與我這只蚌相争,卻不想身後還有個漁夫。”
“只不過漁夫先對您這只鹬動了手,怎麽能把原因歸于我這個蚌身上呢?”
“巧言令色!”謝奕冷聲道。
“有求于人之時就該有求人的姿态。”陸清曜扣指輕彈摧龍槍槍鋒,“如今我雖身陷囹圄,可這朝堂上的局勢,都不過在我一念之間。”
“老師,說句不好聽的話——”
陸清曜垂眸一笑,“這建安城中,除了我,沒有人能對抗城外十萬大軍。正巧我與蕭溫有血海深仇,但要不要幫您,就看您怎麽選了。”
“你在威脅我嗎?”謝奕将手中玉笏板摔在了陸清曜腳邊。
“學生不敢。”陸清曜輕輕嘆了一口氣。
如今天下,外敵當前,滿朝文武不思收複故土,卻為了一個位置搶得你死我活。
她的目光穿過大殿與屏風,落在那九五至尊的身上。
大夏走到這個局面,又何嘗不是這位陛下的功勞呢?
分化世家,令其相互敵視,彼此瓦解實力,好收回皇權,強化自身。
若是在盛世将傾之際,司馬清睿必能成為中興之君。
可惜,如今的大夏已是積重難返,這些舉措非但不能加強皇權,只會能讓整個王朝走向分崩離析。
世家們彼此争權奪利,所有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糾集朋黨。
而今邊關狼煙四起,氐族、羌族同時發難,朝中文武不思抗敵,卻仍想着自己……
就是這樣的一個王朝,她上輩子傾盡了一切去守衛的王朝——
真的值得嗎?
陸清曜閉上了眼睛。
而在重重帷幕後,司馬清睿亦看向人群之中的陸清曜,眼神中似在思量什麽。
現下蕭溫已反,而原本保衛京畿的禁軍,如今已由謝家全面掌控,現在還在城中大肆殺戮,誅殺所謂的叛黨。
唯有陸清曜所掌的北府軍還可利用一二。
可太子年幼,尚在謝璧采之手,又怎麽能保證,陸清曜不反呢?
就在司馬清睿猶豫之際,五封乘快馬而來的緊急軍情,再次攪弄起一番風雲變幻。
司馬清睿猛地收緊手指,同時,謝奕臉上的平靜再也維持不住了。
“怎麽會這樣!”謝奕的雙瞳有一瞬潰散,他又茫然地重複了一句,“怎麽會這樣”
謝奕面對氐族拓拔氏建立的北楚突如其來的發難,并未有太多的防備。
其中原因,還要從當年司馬氏竊國說起。
昔日前朝覆滅之際,太後不僅帶着幼帝安樂王出逃,在太後身邊還帶着一位女童。
那個女童,是安樂王的同胞妹妹,被封為虢國公主。
但就在複國前夜,北方五胡入侵中原,長安、洛陽相繼淪陷,大夏皇帝投降被殺,陸家謝家只能攜司馬皇室南下,率領世家衣冠南渡。
而化名為謝長樂的虢國公主主動請命——她要留在中原,和親蠻夷首領,為光複大業尋求助力。
謝奕答應了她,并将讓她嫁給當時實力一般、潛力不錯的氐族首領。
後來,謝長樂靠着自己的美貌聰慧和謝奕的幫助,漸漸在氐族站穩了腳跟。
之後,她幫助氐族建立北楚,成為了皇後。
很快,她的丈夫戰死,北楚內亂。
謝長樂再次站了出來,她一方面依靠自己的容貌,得到了丈夫的弟弟——手握重兵的秦國公的支持,血腥鎮壓反叛的皇室。
另一方面,她扶持幼帝登基,拉攏丈夫留下的人馬,用利益将貴族分化,接着逐個擊破。
不過三年,謝長樂作為垂簾聽政的太後,已經是北楚的實際掌權人。
在此期間,謝長樂與謝奕的書信往來一直沒有斷絕。
而最讓謝奕信任她的原因,就在于——她從一開始便愛着謝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謝奕。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在這種時候,徹底背叛了謝奕,對着岌岌可危的大夏,伸出了利爪。
謝奕也不想知道謝長樂為什麽突然撕毀協議,但如今,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與虎謀皮者,不過是引火燒身。”陸清曜将摧龍槍一甩,背在背上,神情淡淡,“這句話,還是老師教我的。”
“……”謝奕一愣,随即笑了起來,“果真是,人心難測啊!”
寒風拂過謝奕的臉,他轉過身,看着身後巍峨錯落的宮殿,喟然長嘆——
曾經不可一世、統率天下的大夏,在退居南方後,再次到了大廈将傾的一天。
而這一次,陸家被滅,謝家早生二心,其餘世家狼顧虎視……
再也沒有人,能挽救這個王朝了。
“陛下……”趙常侍小心翼翼地扶着司馬清睿,小心翼翼地觊了一眼陛下的臉色,視線又将外頭大臣們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
司馬清睿閉上了眼睛。
移都?說的好聽!
難道又要像當年一樣倉皇逃到建安一樣,逃到更南邊的地方嗎?
可再往南,那裏遠離中原,收複北方無望不說。此外,既無長江天險可守,又是終年彌漫着毒瘴的不毛之地。
逃到那邊,又能如何!
那他這個皇帝又與北方的蠻夷有何區別!
趙常侍在心下大致揣摩了一二陛下的心意,很快就有了決斷,便揚聲道:“陛下不若我們……移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