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陸清曜一衆人站在門前冷落鞍馬稀的鹧鸪天門前,有點不太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冷清景象。

在陸清曜為數不多的記憶裏, 這裏永遠都是車如流水馬如龍, 十裏紅袖招的模樣。

就在陸清曜猶疑之際,一位身穿黑底繡金梅襖裙、戴着白兔毛圍脖的女子款款走出。

她的發間插着镂金蝴蝶步搖, 正随着她的步伐,翩翩飛舞。

“陸小将軍。”女子朝陸清曜施了一禮, “蕊夫人有請。”

“呵——”陸清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鹧鸪天不開門, 是讓本将軍包場了。”

女子捂着嘴吃吃笑了起來:“夫人說了, 今日鹧鸪天只為恭迎貴客。”

“貴客?”陸清曜眨了眨眼睛, 一臉純真地看向那女子,“好姐姐, 你偷偷告訴我,你們家夫人真這樣說?”

“自然。”女子伸出手, 擺出一個請的姿勢, “請将軍随我來。”

一進門, 陸清曜就覺得這裏不簡單。

奢靡得不簡單。

不愧是建安城中最大的銷金窟, 哪怕是生于頂流世家,從小就見慣了紙醉金迷的陸清曜也不免流露出贊嘆的表情。

就連跟着她身後訓練有素的斥候們, 也不免流露出一瞬的驚嘆。

而太玄的眼睛都要貼到牆上的金粉上了。

“鹧鸪天,确實不簡單。”陸清曜随手抓住太玄的衣領,把他往後一拉,“收收你那窮酸的眼神,我的老臉都給你丢盡了。”

“少主, 講點理啊!”太玄不滿地嚷嚷,“你從小就長在錦繡堆裏,這點小場面自然不放在眼裏。可像我這樣窮苦人家長大的,可不沒見過什麽世面麽!你就不能讓我長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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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別長了,再長眼珠子就掉下來了。”陸清曜翻了個白眼,帶着一身金戈鐵馬踏入了這十丈軟紅,“美人,什麽時候到呀?”

女子輕輕擡手,拍了兩聲。

清脆的掌聲回蕩在整個鹧鸪天內。

由紅色輕紗制成的帷幕被一層一層拉開,陸清曜這才發現,帷幕兩邊跪坐這一位侍女。

女子掀起一節輕紗,曼聲道:“貴客請。”

同時,侍女麽們可緩緩躬身,齊聲道:“貴客請。”

陸清曜握緊了手中摧龍槍,目不斜視,徑直望向最後一層輕紗後的身影——

看剪影,那名女子應當一身繁複盛裝,頭上戴滿了珠翠,身材玲珑。

此刻,她橫卧在輕紗後,手指在沿着自己妖嬈的曲線一路向下。

陸清曜倒還沒什麽感覺,但太玄的眼睛都看直了。

“望不盡、樓臺歌舞,習習香塵蓮步底。”

另一邊的舞臺上,一名白衣女子端坐其上,不帶任何樂器,只用泠泠嗓音清唱。

“簫聲斷、約彩鸾歸去,未怕金吾呵醉。

甚辇路、喧阗且止。

聽得念奴歌起。”

陸清曜擡手,示意所有人不要發出動靜。

“父老猶記宣和事。

抱銅仙、清淚如水。”

侍女們齊聲和道:“滉漾明光連邸第。簾影凍、散紅光成绮。”

歌女放低了聲音,低聲如泣。

“腸斷竹馬兒童,空見說、三千樂指。等多時春不歸來,到春時欲睡。”

比起太玄等人的滿頭霧水,陸清曜倒是大致聽懂了這首歌的大致意思。

這首歌詞大意乃是将昔日上元佳節長安城中的盛景,與如今建安城中上元節的情景做對比,以此來緬懷前朝,到頗有些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的意味。

不過,這詞未盡。

陸清曜解下了背後的摧龍槍,順着歌女的節奏,輕輕叩擊槍尖,和道:“便當日、親見霓裳,天上人間夢裏。”

終究是,繁華不再,故國如夢啊……

她的嗓音不如那歌女清澈,也不如她的婉轉。

卻唱出了深切的亡國之痛和緬懷之意。

陸清曜拿着摧龍槍站在原地許久,她看向薄紗後的玲珑美人,輕笑道:“都說商女不知亡國恨,今日一見,是我片面了。”

有掌聲輕輕響起。

薄紗後的美人已然坐了起來,嗓音嬌媚入骨:“阿沁的嗓音固然動聽,卻不如小将軍唱的好。”

她輕嘆:“歌聲再動聽又能如何?也不如歌唱者的真情實意能更打動他人了。”

“想必這位,便是蕊夫人吧?”陸清曜雖是問句,但語氣卻十分篤定。

薄紗後的美人斂袖行禮:“妾身龍蕊,見過陸小将軍。”

陸清曜笑着搖了搖頭:“在下可當不起夫人的禮。”

龍蕊別起鬓邊的一縷碎發,用着慵懶的語調:“陸小将軍這是在怪罪妾身嗎?”

“不敢。”陸清曜眉尾一揚,原本清冷如皎月一般的臉上露出了一股痞氣來,“雖不知夫人為何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但本将軍又豈能忍見美人蹙眉?”

聽了這話,龍蕊終于拿正眼看了陸清曜一眼:“哦?”

“夫人若是還有什麽下馬威,不如一道使了出來。”陸清曜捋了捋自己的頭發,笑意飛揚,“省得浪費彼此的時間不是?”

“哈哈哈哈哈……”龍蕊擡起手背捂在嘴前,笑得前仰後合,“有趣,可真是有趣。卻也不知……”龍蕊的聲音漸小,最後淹沒在唇齒間,陸清曜也沒聽清她到底在說些什麽。

只是她對蕊夫人這莫名的敵意有些好奇。

這人究竟為何要敵視她呢?

思索無果,她不記得自己得罪過蕊夫人。不過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

“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卻之不恭了,請。”

最後一個請字落下時,龍蕊原本嬌媚的嗓音已然有了刀劍出鞘之意。

“唰——”

原本跪坐着的侍女們紛紛起身,拔出了藏在後腰的刀劍。

還不等太玄反應,一道寒光自方才帶路的女子手中飛出,只逼他的面門。

“少主!!!!!救——”

“叮——”

太玄的命字卡在了喉嚨裏。

程忠趕到演武場的時候,地上已經到了一堆人。

他們抱着身體的某個部位正在哀嚎。

而場中唯一站在的兩個人,一個是謝青衣,一個是薛陵。

謝璧采可沒站在,他還穩坐高臺,眼神一直落在很遠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在發呆。

“如今軍中我哥做主,誰還有意見?”謝青衣踩着其中一人的胸口,冷聲道。

聽到這話,除了被謝青衣踩着的那一個,其他原本還在地上躺着的将士們趕緊爬了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對于兩位的身手,我等見識過了,自然無異議。但……”

謝青衣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了,他冷笑一聲:“陸清曜手下的兵就是這樣出爾反爾的?今天可真是讓我開了眼。”

提到陸清曜被謝青衣這樣諷刺,原本就心虛的将士們各個臉都漲紅了起來。

被踩着的那個人喊道:“我承認你們有本事!但行軍打仗又不是過家家!将軍不在,若是你指揮調度出了差錯,死的可是我們的弟兄!”

“這件事我們不敢答應!”

“對!這件事我們不敢答應!”

此時,謝青衣一腳踹開了腳底的人,擡頭看向謝璧采,像是在看好戲一般:“哥哥,再不露兩手,你怕是要當個‘光棍将軍’了。”

“羌族兵馬已到長江北岸,軍情緊迫,我觀爾等之意,到也不在這軍情上,倒是怕我決策有誤,斷送了士卒性命。”謝璧采緩緩起身,一手撐着傘,半分雨點也近不得身。

“可你們的少将軍,已将號令三軍的虎符交于我。”他的目光輕輕在場下的人身上掃過,“且不說其他,軍令如山四個字,連建安城裏的禁軍都知道。”

“怎麽這戰功赫赫的北府軍,卻不能做到如臂使指呢?”

“你——!!!”

還不等其他人再說什麽,一道奇異的哨聲劃破雨幕,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中。

謝璧采聽到了哨聲後,神情一肅。

“肅靜!”謝璧采的聲音不怒自威,傳入了演武場所有人的耳朵裏。

“羌族大軍已到北府軍大營四十裏外,你們難道非要等到臨陣之時兵馬無人調動,任人宰割嗎?”

将官們有些驚疑不定,但很快傳令的聲音就打破了軍營的寧靜。

“報——”

“四十裏外有大軍出現的痕跡!”

“如此情形,你們中有誰敢站出來,指揮迎敵?”謝璧采再問。

一片沉默。

“一個個都皮癢了是吧!啊?!”程忠大吼一聲,“小将軍臨走前還交代,見虎符如她親至,你們這般做,不是把小将軍的臉面、我北府軍的臉面往地上踩?!”

“可是程将軍……”

“閉嘴!”程忠指着那人的鼻子,唾沫橫飛,“小将軍把虎符交個他,就是信任他能處理這裏的事!你們一個兩個的!怎麽就拎不清呢!”

“你們有空在這裏擠兌人,難道不知道蠻子都要打到我們大營來了?!”

程忠簡直要給這幫人氣死:“不服氣是吧?不服氣是吧?!”

“謝小公子與狼王師出同門,就算沒有虎符,他也有資格坐在那裏!”

将官們紛紛低下頭,有些不知所措。

謝璧采見這些刺頭的氣焰都被打壓得差不多了,緩緩出聲:“既然大家不信我,那我便再此軍令狀。”

“謝小公子!”

謝璧采擺擺手:“程将軍,無妨。”

“只需一日,我必退敵。如若不然……”謝璧采點了點自己的脖子,“這項上人頭,爾等拿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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