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日前既是來過這兒,身上魔息也必是此處的了。”
除去時間不對,餘話沒有錯處,方玄也就悶着頭認了。
哪想呂輕舟還道:“如此大的動靜,四玄坊竟如此默默無聲,實在可疑。”
方玄一時無從答話,便是她自己也想知道如今那等局面如何處置。
不過呂輕舟也無挾持逼問之意,只又說道:“魔息終非此間事物,粟冥子陰極而生,遇魔息而盛,如今可引你身上魔息,根植此處,倒也安心。”
方玄稍作出神,心中亦有恍惚。這可真是冥冥之中皆已注定,去日栽植,明日采奪。
彼時他們店中說笑,可巧說起了這粟冥子。
她店主能知曉渡雁丘中有粟冥子,她還只當是他遍訪山川大地,見多識廣,能知人之所不知,能識人之所不識。哪成想這卻是他昔日親手所植。
師姐行記
37.
自渡雁丘出來,方玄一路恍惚,心中頗有悲意。
那草籽是先前呂輕舟答應了人去尋來,種在此處,可吸收逸外魔息,免得外人又拿這裏做打算。
呂輕舟是渡雁丘的熟客,現在前來也是踐行約定,自是沒什麽人阻攔,反倒是出來時還遇上了在外堵着他請求救治的人。病人在此處候着,銀錢也在此處候着,可謂是擺足了架勢。
雖說呂輕舟惡名遠揚,卻也不是不近人情。如此擁着進了四玄城,逗留了些日子。
再說方玄身上魔息已抽,整個人也跟着虛弱不少,少不得又要進些湯湯水水,時不時又要服些補丸之類。這些呂輕舟早有預料,倒也不算什麽。
倒是這病人引起了呂輕舟的注意,仔細一打聽,便少不得上域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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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流而下去了蓮溪塢,方玄這時還有些怏怏的。她剛停了藥,但顯然是藥力頗猛,這時還沒恢複過來,連帶着一片紅蓮也瞧不出多少意趣。
兩人稍作停留,便轉了道北去。
38.
三百年前,已然是秦家天下。
只是社稷初定,邊塞戰亂頗繁,尚不能是天下歸心。
用飯時方玄聽得旁桌幾人闊論,卻又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顯擺,頗有一股子說書的味道。只道是當今天子頗是迷戀仙家法術,宮中亦是供奉了不少仙人,為其排憂解難。
天家秘事總有旁人愛胡亂揣摩,這也正是衆人樂趣所在,方玄也在旁聽了一耳朵。
這日方玄跟在呂輕舟身後進了客棧,心裏有些納悶。店主有心到域西去,竟還是兩條腿在地上挪動,再快些就是雇輛馬車。按着這速度,天曉得他能何時抵達。
不過呂輕舟顯然不是直奔目的地而去,他依舊要順道尋他的藥,去人跡所不達之境。
39.
三百年前都城亦不是今處,那時也不過是一個陪都。
方玄看見一王族車馬自西邊行來後,才想起這回事。
她們求仙者對這世間年輪變換并不敏感,正是所謂山中無日月。
要說方玄還能念出俗世中一兩件事來,這也只因她沒斷了塵性,還不曾是那清心性子,心裏念的想的還是山下吃的看的,又時不時逛下山去,自然也少不得她五師兄耳濡目染。
跟在呂輕舟後邊踏上樓梯,只聽見身後呼了聲“五公子”,方玄在拐彎處借勢朝樓下瞧了一眼,雖是尋常作扮,自是與旁人不同。
誰家的小公子貪玩了。她如是想。
小公子看起來十一二歲,由裏到外的一股子清冷。
不過方玄只是自樓上看了他身形,并沒有看見他的相貌。
這裏再往北去便是一方門,再往西去便是域西了。能跑到如此地界來,方玄只覺着這小公子忒是貪玩了些。
借此,她想起了賈煙賈小公子,她此前在渡雁丘時,隐約是看見了他。但這毫無道理,賈煙遠在京城,怎可能就到了渡雁丘來?方玄還是覺着自己錯了眼。
方玄她們這次也要先行北上,再借道西行。
離店這日,經由後院,方玄又聽見了一聲:“五公子,小心。”如此望去,便見一人扶着昨夜那位小公子上了馬車,外邊還站着四五個人,看了該是他的家仆侍衛。
也只看了一眼,方玄便又快步跟上前邊的呂輕舟。
出城時碰見幾騎護着馬車自身旁官道上馳過,後來随着呂輕舟上了山采藥,有時還能在山頭瞧見他們。
顯然他們同路。方玄頗覺着有些緣分。
不過也不是時時瞧見,不幾天方玄便也忘了。
待再碰見,已是夕時日落,山溝裏一片晦暗,也是格外陰涼。
方玄率先自坡腳邊一塊巨岩跳到平地上,還絆了幾腳野草,又将身上竹簍卸下理了理。而呂輕舟還在後頭慢悠悠走着。
其實店主一路上也會将這些尋常藥材賣了換錢,有時也會贈予他人,倒也不是傳言中那般不客氣。
正是滿心得閑之時,方玄忽然間便隐約聞到了風裏的血腥味兒。
趕到之時,只見一身上挂滿血跡之人正倒在地,嘗試起身而不能。馬匹也只在旁邊時而踢踏,不時朝那地上的人低下頭,時不時傳來幾聲特有的“嘶嘶”聲,頗像是對如今境遇的哀嘆。
馬背上還挂着一個半大小孩兒,一動不動的,想來也是早已昏了過去。
方玄遠遠看着,暗想這該是日前時不時便遇見的車馬。待走近時,才是斷定。
一到便見其露出警戒之色,只是如此形狀,到底動彈不得,毫無半分威脅,分明正是他人板上魚肉,待人宰割。
“我是一方門人。”方玄蹲下來,同他平視,“見谷中有人捏了信露訣,過來看看。”
“仙人。”那人卻也信服,不再多問。想來是如今此等田地,不妨搏上一搏。
這時便聽見遠處腳步聲,正是呂輕舟剛到不遠處。
“這是我此游同伴,不必憂心。”正說着,她五師兄贈她的折扇又從她別着的腰帶裏飛了出來,展開着在空中盈盈飄着。
上次在渡雁丘使用封符之時,這折扇也是護了她一道,想來是她五師兄特意在上面附了幾縷靈息。
方玄伸出手将扇子拿回來,收在手中。
“小的姓霍,”她聽見那人說,“此行……送我家公子上山來,不料遭了黑手,小的……小的,奮力驅使馬匹,才到此處……”
不怪方玄現今對霍姓敏感,皆因當日方闕贈她手中這把折扇前,剛說完了同霍家的一些往事。
方玄反身對剛走到跟前來的呂輕舟道:“店主,你照看他。”
說着就起身去把馬上的小孩抱了下來,放到了旁邊少幹淨的岩塊上。
确實是她五師兄。雖是幼稚孩童,尚是能瞧得分明。
用手指揩去面上的一些灰,她五師兄這上山來的路真是颠簸。
方玄不禁想起自己在客棧瞧的那一眼,可真是個清冷的人。
卻說呂輕舟給傷者服了藥丸,又喂食了他一些水,再一擡頭,方玄不知跑了哪兒去,只有那小公子還孤零零躺在邊上,另餘一筐藥草。不由暗暗皺眉,思量這玄丫頭在搞什麽名堂。
那頭就聽見了來人聲音:“師弟,師弟,等等我,你這麽快做什麽?”
“信露訣。”言簡意赅。
那是一方門的兩名弟子,一下子也已到了呂輕舟跟前來。
方玄回來時,便只瞧見了呂輕舟。
呂輕舟見了她,只道原來是打了水去。
見方玄正一連迷惑,便說:“剛才來了一方門的兩個弟子,一名方羨,一名方亭,已将他們帶了去。”
“哦,哦。”只見方玄無端一臉悵然,默默走至一旁将水壺放至竹簍中,将其背起,走到呂輕舟跟前來。
呂輕舟又說:“你對此處熟悉得緊。”
“來過。”她聲音裏悶悶的。剛才那扇子靈息一出,想必呂輕舟也已看得清清楚楚,自然知曉她為一方門人。
“玄丫頭,你果真是一方門來的?”也不等方玄回答,“如你修為,我卻是沒聽過門中還有這一名字。”
方玄卻也不能腆着臉騙說自己是那不外告的內門弟子,頗是為難,反還生出了告之一切的沖動。不過還是斂了性子,道:“你覺着是如何?”
已經走了幾步開外,還是不見呂輕舟回聲,耳邊也只有兩人腳步聲。
已至谷口,正逢一陣晚風刮來。
“……”
好巧不巧,方玄竟是沒聽清。
師姐行記
40.
風聲甚密,耳邊兩旁枝葉沙沙作響,如要砍折之勢。
見了方玄模樣,呂輕舟料想方玄必然沒聽見,本來也不是無關緊要的話,不必多嚼幾遍。如此,無聲笑了笑,待周遭平和下來,才對方玄道:“玄丫頭,走吧。”
只留着方玄憋了一肚子郁悶,她依舊不曉得店主剛才說了什麽。
不過這一陣風倒是把她剛才心裏的惆悵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