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忽冷忽熱

那只意圖欺負她的公倉鼠, 被鷹的鈎爪死死按進沙子裏。

雖然按人類的法則來說,這只公倉鼠死有餘辜, 但畢竟它是動物, 她作為高等智慧生命, 真犯不着同它一只倉鼠計較。

更何況她也沒什麽事,倒是這只公倉鼠挺慘的, 又是斷尾, 又是被鷹捉。

看它飽受驚吓的模樣,在鷹爪下一動也不敢動。

不過以她的立場沒辦法為它求情,恐怕她求情, 鷹會更生氣。

這只倉鼠只能自求多福了。在她為其默哀之際, 一道黑影猛地朝她與鷹這邊撲來。

她反應靈敏地朝後退去,鷹也張翅飛向半空。

原來站的位置上多了一只精瘦的黑豹, 可憐的公倉鼠現在更不敢動彈了。

定睛一瞅,這黑豹不是鬥獸場與鷹打鬥的那一只嗎?

怎麽?它也想穿越沙漠?結果撞了個正着。

看它來勢洶洶的模樣,和不知怎麽回事受傷的右後腿,她判斷這只黑豹是在虛張聲勢。

敵我雙方一對比,她不認為鷹會處于下風。倒是黑豹這麽竄出來, 太冒險了。

黑豹同鷹彼此不在對方的日常食譜上,可是想互相傷害也并非做不到。

所以她感到困惑, 這只黑豹究竟想做什麽?

出于好奇的她,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黑豹後腿的傷口,實際上是插着一根刺, 看着很像是仙人掌的刺。

怎麽會被仙人掌紮到呢?莫非黑豹這家夥瞧上去冷酷危險,其實是一個天然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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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它是因為什麽導致後腿受傷,總之它是受傷了。受傷了還選擇來襲擊她與鷹,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但換個角度想,這也是命運般的重逢。

如果是人,這個時候很可能通過溝通,化幹戈為玉帛,來一場不打不相識的世紀大和解。

然而,她擡頭望望,又看看殺意迸射,就差沒把對方給活剝了的鷹和黑豹,讓它們和解似乎相當困難。

只是……她的視線再度投向黑豹的傷腿,在沙漠裏哪怕是細微的創口都容易誘發感染。黑豹的傷必須及時處理。

倒不是她仁慈,能達成雙贏,就沒必要兩敗俱傷。

可顯然黑豹不會輕易地坐下來,她得先采取一些懷柔計策。

比方誠意地為黑豹提供食物,這個食物當然是鷹先前捉回來的。

鷹對她的舉動很不滿,但它并未阻止。盤旋的鷹,緊盯着有意将黑豹引向獵物的她。

她的行動盡管冒險,可她清楚掌握制空權的鷹會保護她。若黑豹追捕她,而不是享用鷹的獵物,那就意味着與黑豹的和談失敗。一旦她遭遇危機,鷹更不會坐視不理,屆時肯定會攻擊黑豹。所以她要測試黑豹的智商,看它能不能覺察到這一點。

擁有一定智慧,才是和解成立的前提。

黑豹在她與食物之間掃視了一番。它仍然很警惕,她能從它的眼睛裏看出,它在猶豫。

若黑豹夠聰明,該知道她胖歸胖,那是在倉鼠界,但擱它的食譜裏一只小倉鼠絕對不夠塞牙的。她注視着慢慢靠近的黑豹,情況有變的話,她随時準備着落跑。

雙方僵持了數秒,黑豹果斷地棄她不顧,選擇低頭享用美食。它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模樣,好似久未進食。

她暗暗松了一口氣,趁着黑豹吃東西之際,又端詳起它的傷勢。

狀況比她想得好一些,局部略微紅腫,需要盡快拔出那枚刺,她看向專注于吃的黑豹,試着挨近它幾步。

很好,它有察覺她的動作,但沒什麽反應。意識到這一點,讓她稍稍安心了些。接下去就該拔刺了。她仰望着黑豹的後腿,直起身用小爪碰了碰那根刺。

疼痛令黑豹扭過頭朝她低吼了一聲。一眨眼的工夫,鷹比她還緊張地俯沖而下。她連忙咬住那根刺不放,接着便被鷹連同那根刺一齊提了起來。

黑豹側過身舔了舔流血的腿,也許是發現刺被她拔了,它眼神複雜地望了望被鷹拎着的她。

鷹将她放到了枯樹的枝杈上,沉沉的金眸似在責怪她的唐突。

她撒嬌地蹭了蹭鷹“爸爸”的大腿,萌萌地叫叫喚了兩聲。可鷹卻身形僵硬地別過臉。她納悶地盯住表現不自然的鷹。只要她貼近它,它就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一挪,像有些排斥她的親密舉動。

這是怎麽回事?鷹的回避讓她十分困惑。

平時她緊貼着鷹,鷹最多身體僵直,但不會這明顯地避開。

鷹越是這樣,她就越想黏着它。于是,她一頭靠向鷹的腹部,鷹居然像受到極大的驚吓一般,迅速張翅飛到了更高的樹杈上。

不是,她又不是洪水猛獸?它至于嗎?

要說鷹對她厭倦,不喜歡她了,那它先前一看她被黑豹吼,就立刻過來救她這點真說不通。它明明很在乎她的一舉一動,可為什麽此刻突然避她如蛇蠍。

她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一點也不臭啊。

所以,鷹到底怎麽了?

一連幾日,帶着對鷹莫名反應的她,依舊盡力避開她碰觸的鷹,和趴在枯樹旁的砂岩後小憩,慢慢療傷的黑豹,以及快要被遺忘奄奄一息的公倉鼠。

四只動物展開了氣氛詭異的相鄰生活。

鷹每天天一亮就去捕食,獵回來的食物,按照她的分配,給了一部分黑豹。黑豹每次都看了她一眼後,才開始吃。至于那只公倉鼠,她原先是不想管的,可瞅着它,她會不自覺想起她的巨鼠媽媽,和她那些深知此生不可能再見面的兄弟姐妹。即便這種感情是她的一廂情願,從人轉生成倉鼠的她,實在沒辦法像大部分倉鼠那樣同類相殘。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很可笑,身處在原始叢林裏,還按照文明社會的那一套約束自我。但內心深處又有一個聲音在說,這是人類經歷留給她最寶貴的東西,是她萬不得已也不願意丢棄的東西。那就是人類之心。

她或許是這個世界唯一,僅存的擁有人類之心的生物。

正因此,她更無法說服自己抛棄這顆心。

僅僅出于這一點,她把野果分了幾顆給那只公倉鼠。那只灰突突毛絨絨的倉鼠,對她分享食物的舉動似有些難以理解,可饑餓讓它的眼裏只剩下吃的。

見它抱住野果啃得一臉滿足,她忽然有一種飼養倉鼠的錯覺。唉,想什麽呢!她揉揉自己的臉,她本身不也是一只倉鼠麽。

黑豹的傷恢複得很快,沒幾天黑豹也出去打獵了。如同約定俗成,黑豹捉回來的獵物,也會像故意吃不下的,分一只給鷹。

鷹一開始是不屑一顧的,可不吃的話,會引來別的動物,例如禿鹫,鬣狗。鷹勉勉強強地把黑豹捉回來的獵物抓上枝杈,一邊露出嫌棄的表情一邊優雅地吃了個幹淨。

她忍不住想笑,可又不敢在鷹和黑豹面前笑。包括她在內,這裏的四只動物在食物鏈裏的地位,她只是大于等于那邊那只公倉鼠。因而她哪敢嘲笑面前這二位獵食者,只能默默地圍觀鷹與黑豹別扭的和睦相處。

深夜,鷹停在枯樹上休息,她悄咪咪地攀上樹。在那只公倉鼠驚訝中,她若無其事地爬向倉鼠的天敵鷹。

鷹半眯着金眸,目光深邃地凝視着她。

盯她盯了半晌,鷹仿佛回過神,又想從她面前逃離。

她伸出爪,抱住鷹的長腿不撒。鷹既無奈卻不忍心掙脫她的,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抱着。

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為什麽這幾天它看見她就躲。就算深知鷹不可能讨厭自己,可是它躲避她的行徑還是令她難過。

她沒做錯什麽,鷹幹嘛要躲她?

這廂,趴在樹旁的黑豹,瞥了瞥樹上一鼠一鷹。

它不了解她和鷹是什麽關系,因為這種關系确實太過奇異。

獵物與天敵,除了吃與被吃外還有別的感情嗎?

黑豹也好,那只公倉鼠也罷,甚至連她自己都曾對這種感情保持過懷疑。

依靠着鷹炙熱的腹部,想趕走夜晚沙漠的寒意,她需要它的溫暖,她希望它能理解她對它的渴望。

對她的主動微微錯愕的鷹,翅膀合住她嬌小的身子,它轉了過身,背對着樹下的黑豹與公倉鼠。

鷹好像不願它們瞧見她,不,應該說很不願意。

她背靠在鷹的懷裏,汲取着它的體溫,和羽毛柔軟的觸感。

夜還很深,她卻陡然升起困意,心裏想着,時間就此停止,也不錯……

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傍晚,她才在鷹的身下懶洋洋地醒來。

進入成熟期的焦躁,因着鷹溫柔的安撫,神奇地消失不見。

再俯瞰樹下,公倉鼠已不見了蹤影。她望向鷹,鷹一副“我可沒吃”的神情。那公倉鼠估計是自己傷好就走了。但願天大地大以後再也不見。

而黑豹仍守在枯樹旁,不知為何仰視她和鷹的黑豹,眼底多了一絲尴尬。

她睡着的這一天裏發生什麽事了?

倒是鷹完全不在意黑豹注目的,用翅膀将她摟得更緊。

對她來講,倒是有一件好事發生,那就是鷹不再躲她。

但又有了一件傷腦筋的事。鷹非但不躲她,還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除了外出狩獵,鷹成天示威似的抱着她不放。

別說黑豹了,她自己都有點看不下去。

捉摸不透鷹前後的變化,她也懶得再去追尋原因。

一個更重要的目标,擺在她的前面,是時候該走出沙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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