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破陣 常歌居然以紅绫蒙眼,破陣

大火燒雲,戰鼓聲聲。

襄陽城上烈火張天。

祝政站在城門樓正中央,一襲白衣猶如寒月,片塵不染。

他面前擺着架一丈長的象骨平驽,象骨為脊、頭骨為飾,整整橫跨了三個城垛。平驽正中的頭骨肅穆俯瞰戰場,滄而悲涼。

祝政還是大周天子時,但凡常歌出征,無論政事再忙都要親自相送。

常歌不想鬧得太大張旗鼓,有幾次刻意三更不到便悄然啓程,一路上車馬皆悉心斂聲,連打更巡邏的都沒驚動,但一出城,定會看到祝政車辇停在城外,候着等待相送。

次次相送出征,祝政親手在他長戟上縛上常勝紅绫之時,身側都是長安城的高牆青瓦,只有城樓飛檐上的驚鳥鈴細細搖蕩,從未有一次像今天這樣,魏軍大軍壓城,襄陽城破在即,戰局危急。

此時魏軍軍鼓大作,十萬大軍踏得襄陽城外天日混沌、震天動地。

城門樓上可俯瞰全境,魏軍行伍綿延不絕,中軍壓至城外百丈之處,擺成一巨大圓形大陣。

“奇門陣……”

祝政面色蒼白,他扶着堅硬的象骨平驽,指尖稍稍蜷緊。

軍糧不足,他早已猜到常歌定會主動出擊,好速戰速決,所以他一醒來便顧不上白蘇子的勸誡,直奔城門。

一路上飛石流火,觸目驚心,民衆全都朝着東向移動,他逆着人流,直接往滾滾濃煙之處前進。即便如此,他到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

“先生識得此陣?”幼清看他一眼,他并不知曉燧焰蠱毒一事,只覺得祝政現在臉色白得吓人。

“李都尉就是被這數層圓形大陣所困,進陣不久便分辨不清方向,被魏軍的快馬攆着,不住奔跑——”

祝政忽然死死揪了下衣袖。

“先生,将軍已出城,此陣……此陣可有破解之道?”

祝政輕輕搖了搖頭。

這陣本是常歌在北境鎮壓鬼戎叛亂所用。

北境地勢平坦開闊,最适大擺奇門迷陣。次次鬼戎精銳騎兵南下,常歌總會以此陣撕裂鬼戎各個側翼,圍困後再逐個擊破。鬼戎十次南下,葬身此陣之人,不計其數,誰知這個原本用來捍衛國土的陣法,竟會被用在內亂征戰之上。

“平日裏分辨方向,多數是借着指引辨別位置,比如日出為東、樹冠豐茂為南、沿着官道朝北走等。奇門陣用長盾,每盾至少二三人高,關竅點便在這高度,一旦奇門陣合攏為狹窄通道,四周視線被長盾遮蔽,再被騎兵追着趕着轉上數圈,饒是神仙也分不出東南西北,更不知破陣方位。此陣……無解。”

幼清聽他解釋完,心焦道:“那!我們快把将軍叫回來!”

祝政一直看着城下那抹烈火,無奈搖頭:“……戰事上,他甚少聽我的。”

幼清已朝着城下大喊:“将軍!”

一瞬之間,常歌回眸。

地上還有些未化幹淨的雪,今日常歌未戴面具,回眸之時,他瞳色剔透、眉目銳利,浸在朱紅的殘陽中,猶如一把出鞘的好刀。

他好似對祝政笑了笑,說了些什麽,又點了點自己的心口。常歌腕上綁着條紅绫,此刻被風刮得亂舞。

這正是他次次親送他出征時,總要為他親手縛上的紅绫,取義“紅绫常勝,早日歸來”。

幼清見常歌毫無折返之意,心焦氣躁:“将軍,将軍他說什麽?他怎麽不回來啊!”

祝政垂睫:“他說,‘放心’。”

談話間,常歌倒提沉沙戟,猶如一抹業火,撕開了魏軍大陣。

最開始,忽然突入的常歌帶着楚軍,的确打得對方措手不及,然而常歌一行人越闖越深,魏軍畢竟十萬之衆,長盾迷陣迅速在外側包抄,重新合圍,從城樓上看,綿延接天的大陣猶如黑海,徹底吞沒了一片火紅輕羽。

祝政只覺心如刀絞:“這讓我……如何放心。”

幼清不敢多話,只見祝政很快恢複了鎮定,只平靜道:“去取我的琴來。”

此時,奇門迷陣當中。

軍號赫赫,馬蹄本就踏得塵土飛揚,魏軍長盾形制奇特,竟比一騎兵還要高上數丈,長盾一圍,居然猶如蔽日。

三五圈下來,李守義早已失了方向,而現在,他連自己被追着跑了多少圈都不知道了。他的馬已打了數次響鼻,行路速度也慢了不少,眼見快要被活活跑死。

但他不能勒馬停下,此處停下,追在身後的魏軍騎兵立即會将他萬馬踐踏、頃刻間死無全屍。

“荊楚南蠻子,嘗嘗這個!”

一陣哄笑之中,魏軍某個長盾之下居然探進一長矛,李守義本就被追得氣喘籲籲自顧不暇,這種情況下哪裏來得及反應,那馬立即被長矛絆倒失了前蹄,李守義被猛地甩在前方。

他剛一個翻身坐起,居然看到無數馬蹄從他翻倒的坐騎身上踏過,那馬被踩得沒了形狀,血肉四濺。

“李都尉,大都尉!你只身出城,後不後悔!”軍中有人嘲笑道。

李守義自地上站起,昂首挺胸,正面迎上奔騰而來的大魏騎兵:“國破家亡,茍且偷生又有何歡!為民出戰,粉身碎骨亦有何悔!”

“死到臨頭還嘴硬!”

李守義将長矛立于地面,狂笑三聲:“放馬過來!”

他身邊長盾變化,拼成了僅容二三人通過的青銅甬道,甬道盡頭,奔馳而來的大魏鐵騎猶如洪水猛獸,下一秒便要将他踏得粉身碎骨。

“都尉莫急!”

外圍傳來一聲呼喝。李守義神色一動,這是楚地口音,可他現在孤身處于魏軍深處,為何會有楚人?

此時,魏軍長盾形成的甬道牆壁忽然一陣波浪湧動,好似有猛獸在其後游走湧動一般,長盾笨重,哪裏經得起這樣折騰,整條盾牆擺動未出三次,盾陣忽然內凹,陣線猛然潰亂。

眼前數個長盾兵倒下,正巧攔住朝他踐踏而來的大魏騎兵,騎兵猛然勒馬,魏軍頓時亂作一團。

盾陣被撕開的豁口中,他一眼認出了紅衣鐵甲的大楚兵士和領頭的……那位紅衣将軍。

怎麽會是他!

楚軍中有許多人深信他是常歌将軍顯靈,但李守義知道,這人是益州的建威将軍,是殺他親兄、奪了建平的仇人。

李守義一時心情複雜,不知在此被亂馬踏死和被仇人相救,哪個更讓他難受。

常歌一刀劈下,當下血珠四濺,此時殘陽有如飲血,這一幕居然又暴力又震懾心神。

他勒住彈蹄不停的黑馬,朝李守義喝道:“上馬,走!”

那一聲威懾力太足,李守義竟像被神鬼攝魄,來不及細細思索,趁着魏軍手腳大亂,在混亂中搶了匹馬,雙腿輕夾,追了上去。

跟在他身後,李守義開始懷疑此人可能真是常歌。

從戎之人,誰沒聽過昭武君大名,據說他極其英勇,戰場之上猶如殺神附體,所到之處,鬼神難擋。

一如此刻,他眼前那位紅衣将軍單騎破陣,只見他手起刀落,四周血花橫飛,所到之處魏軍俱是血流成河,李守義也好、常歌帶來的那群楚國騎兵亦是,只有跟在他身後助攻的份。

這股子無人能敵的煞氣,連李守義這個從軍之人,都看得膽戰心驚。

此人定是常歌。

除他之外,世上斷無他人能有此破陣之勢。

漸漸地,魏軍居然失了軍心,一見紅衣黑馬,居然退開數丈之遠。

常歌深入魏軍,居然勢如破竹,猶入無人之境。

李守義真切體會到了一句話——

三軍可奪氣,将軍方能奪心。[1]

萬幸,萬幸他非敵軍将領。

“常歌!”

常歌前方不遠處,忽然一聲冷喝。

李守義聽着楚國軍士裏一陣激動。

從軍之人,多少有些英雄情結,有的崇拜前朝定安公常川、有的欣賞狼将火尋鸰,若要衆人從汗青之上選出一位兵神,那定是大周朝昭武将軍,常歌。

三年前傳說常将軍被鸩身亡,多少兵士傷心欲絕。

難道他真是常歌?

可他不是益州的建威将軍麽?

那人聽得這聲“常歌”怒吼,居然真的勒馬停了下來。

魏軍方向,飄來一句陰陽怪氣的譏諷:“昭武君何時死而複生,投向大楚效力,也不知會我一聲。”

常歌冷笑:“司徒玟,躲在兵士後面,算什麽敞亮東西!”

楚軍跟着他嚷嚷:“對!你算什麽敞亮東西!”

有人一聽這是楚軍大将司徒玟,當即不客氣:“司徒玟無恥,火石破城之道暴虐,殃及無辜百姓!”

“李都尉用命換攻城中止,你司徒玟卻言而無信,繼續攻城!”

盾兵之後,緩緩行來一将辇,司徒玟站在将辇上,大笑:“此有何恥!兵者,詭道也!這點玩的最爐火純青的,不正是你們眼前這位昭武君麽!”[2]

“說起來。”冬日裏他居然裝模作樣地搖起了紙扇,“今日襄陽城頭的流火玉碎,正巧是昭武君發明的東西,我不過借來一用罷了。要怪,還得怪這位昭武君。”

楚軍竟被說得無言。

“識相點就滾。”

常歌開口,聽着格外平靜,卻有種爆發前的緊繃之感。

司徒玟瘋笑一陣:“你說這話,我差點以為,二百騎兵深入敵軍十萬大陣的,是我呢!”

笑罷,他猛然下令:“盾兵聽令!圈奇門大陣!”

魏軍随之大動,長盾遮天,戰鼓雄雄。

常歌不驚不惱,只極輕地嘆了口氣:“我本不想大開殺戒。”

他雖個高,但骨量稱不上寬厚雄壯,此時更是連铠甲都未穿,一身紅衣夾在重甲士兵之中,背影更顯削薄纖瘦。

哐當一身,常歌馬刀擲地——李守義這才發現,常歌一路拼殺所用馬刀,居然是一未開刃的鈍器!

只用鈍器居然有此鬼神難擋之效,倘若換上素日所用沉沙戟……

方才常歌一直倒提着未用的沉沙戟,驟然橫起。

沉沙戟,以北境隕鐵鑄就,通身冰寒,再柔和的夕陽都暖不了它通身的煞氣——那是數代常家歷代良将,沙場之上斬敵萬千,活生生用敵軍骨血澆築出來的兇煞怨氣。

李守義現在确信,此人确是常歌。

風起,常歌腕上紅绫高高揚起,猶如雲緞。

而魏軍見着這杆長戟,不約而同後撤一步。不過他們人數衆多,勉強撐着,尚未陣腳大亂。

“盾兵!愣着幹什麽!合攏!”

魏軍主将司徒玟一聲令下,舉着長盾的盾兵迅速包抄,繞行數圈,大眼看去,方才圈住李守義的迷陣外圍又生出數圈迷陣,層層相套,居然有十數層之多!

“常将軍。”李守義別別扭扭,難得向常歌詢問意見,“将軍可還有破陣之法。”

常歌瞥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解下右腕的紅绫:“身在迷陣之中,耳目為迷陣長盾轉向所迷惑,自是無解。”

李守義說得勉強:“即是如此,我為你殺出一條血路,也不是不可。”

常歌回頭,淡笑着瞥了他一眼:“李都尉倒挺愛動不動就義的,不過我這裏,不興這一套。”

“将軍你……”李守義見他動作,大驚失色。

數萬敵軍在前,這樣豈不太過危險!

常歌居然解下手腕上的紅绫,蒙住雙眼,在腦後打成個灑脫的結。

長長的绫緞在他腦後飄揚,有如烈火。

“耳目被擾亂,那便不看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1]“三軍可奪氣,将軍可奪心”:《孫子兵法》

[2]“兵者,詭道也”:《孫子兵法》

推一下古耽預收《聖上天天逼臣謀反》

秋楚深權傾朝野,就連大夏的折子都得先過這位權臣的眼。

某天,京城郊外憑空出現一座巨大沙漏,生靈頻頻失蹤、無名怪物擾得人心惶惶,惹得這位大權臣勞神不堪。

待他入宮禀報此事,影衛忽然闖入殿中,為首将士朝他大喊:“今日定要除了這狗皇帝,給秋太尉讓賢!”

秋楚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TM要謀反?!

被秋太尉挾令數年的天子奪下要刺他的劍,交予秋楚深面前:“愛卿謀反吧,朕允的。”

秋楚深:?!(滾蛋!)

聖上天天逼臣謀反

臣真不謀反

歡迎收藏作者~腦洞多坑品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