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相如此

崔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是沒見過殺戮。

當初她也親手殺過人,即便到了如今, 也無法做到眼睜睜的看着認識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始終無法融入這個世界的權謀。

試着心狠過, 卻終究邁不過自己的那道坎。

今日法華寺的人奇多,崔洛的聲音沒有任何的穿透力, 就那樣消散在了冷風裏。

也不知道是秦玉耳力過人, 還是她本就警覺。

當那勁裝男子手中的短刀刺向秦玉的後背下方時,她随即轉身, 一邊閃過,一邊用手去擋, 速度極快。

崔洛看的驚心動魄, 一側的裴子信亦然。

二人正僵住時, 慌亂已經引起,那殺手見勢不妙,招招致命的往秦玉身上砍。

秦玉在軍營多年, 沒有專門練過武藝,卻是會一些防身的拳腳功夫, 但擋過幾下之後明顯力不從心,手腕被短刀劃破,瞬間鮮血直流。

明眼人也看得出來, 她傷的不輕。殺手是有備而來,非取她的命不可。

晉江書院的小厮第一時間沖了上去,将秦玉護在身後,與此同時, 法華寺另有高僧現身。

那刺客就在被衆人圍困時,突然持刀自刎了。

這是......絕密任務麽?

秦玉不過是書院裏的先生,怎會讓人如此勞師動衆的加害于她?

而且對方好像是對秦玉的行蹤了如指掌,若非是事先計劃,那便是熟人?

崔洛心頭湧上疑惑,與此同時,也是一陣後怕,大廳觀衆之下對晉江書院的夫子動手,這到底是什麽人?

秦玉的名聲滿京城皆知,又是缙王的故人......幕後之人到底有多大的背景?敢對她下死手?

書院的學子紛紛放下施粥的長柄木勺,關鍵時候,一個個都是極力擁護秦玉,別說是晉江書院的夫子了,哪怕是晉江書院養的一只鳥兒,出門外在,也是格外相護。

隔着幾人遠的距離,秦玉卻獨獨叫了崔洛:“你,過來!”

崔洛心頭了然,适才,秦先生估計是聽到她的提醒了。

崔洛走了過去,從懷裏掏了帕子給她将手掌上的傷口包紮,但由于傷口太深,帕子根本止不住血,看看着流出的鮮紅呈現暗紫色,崔洛又是一淩:“不好!可能兇器上有毒!”

對方果然是想置她于死地!

崔洛話音一落,晉老夫子當即命人将秦玉先送回去,此外晉老太太和晉曉悠沒有在法華寺久留,崔洛被秦玉叫上了,也一同上了回程的馬車。

晉老太太和晉曉悠是女眷,秦玉也是個女子,若非秦玉點名讓崔洛跟上,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與這幾人擠一輛馬車。

不過,這時候,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崔洛在身上的袍子上扯下一塊細步,握着秦玉的手腕,将她的腕臂系住,只盼着毒素能夠稍微緩解。

秦玉面容極淡,蒼白的臉上卻是帶笑的,仿佛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她道:“你跟誰學的?倒是有兩下子。”

崔洛處理好秦玉的傷口,老實作答,和聰明人耍心眼是很愚蠢的行為,反而會讓人一眼就看出端倪出來,“之前跟我娘在杭州生活過幾年,有一次我被毒蛇咬傷,我娘就是這麽做的。”

崔洛的身份與書院其他學子相比,沒有什麽值得炫耀的地方。

秦玉身為書院的先生,自然也知道崔洛的底細。

晉曉悠不由得多看了崔洛幾眼,上回去找胡勇算賬時,她已經見過崔洛了。說實話,她對崔洛的印象還算深刻,畢竟這個年紀能做到如此淡定自若的人極少。且崔洛眸子裏總有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清高,但不會讓人覺得厭煩。

相反的,會讓人覺得此人如蓮花不染俗塵。

總之就是與旁人不太一樣。

晉老太太是個吃齋禮佛之人,見不得血腥,閉上了雙眸,攆着手中的海南紫檀木珠串,口中念着金剛經。

晉曉悠這時問了一句:“剛才我好像聽見是你提醒了秦先生,你是怎麽知道那人來殺秦先生的。”

美人的聲音如雨打青瓷,十四歲的年紀,正是青蔥年華時,崔洛慶幸自己不是個男子。

她當然不能說是憑着本能,她自己也曾被暗殺過多次,這種事憑着感覺也能知道,她道:“我看見那殺手露出的短刀,佛廟之地怎會有人持刀呢?所以便就篤定了,沒想到會是真的。”

一言至此,秦玉也多看了崔洛幾眼,今日若無崔洛,她怕是已經成了刀下鬼了。

毒入內腹,無藥可醫。

晉曉悠‘哦’了一聲,她在深閨之中,讀了不少游記之類的書冊,也看過古籍,與尋常只會繡花的千金大小姐不同,此刻對崔洛多留了一份心。

到了書院,崔洛攙扶秦玉去了她所居的院子,是在晉府內,而非書院。是一座獨立于內宅之外的小院,內設很幽靜,就在晉府的西北方位。

秦玉的寝房更是別具一格,牆壁上除卻挂了山水風景的丹青畫冊之外,另挂了畫有大明邊陲的地圖數幅。

崔洛微微驚訝。

秦玉的膽子也太大了。

她如今又非軍中之人,擅自私藏邊陲地圖,不怕背上‘細作’的罪名麽?

時間緊迫,崔洛自然不會細問,她将秦玉扶在榻上,轉身就去喊書院裏的郎中。

卻在這時,門扉被人拉開,一陣寒風從西北角灌了進來,吹的崔洛鼻頭一陣酸楚冰寒。

入眼竟是那日在東華門見過的一張熟悉的面容。

缙王!

秦玉的院子雖然不在晉宅的後院,但好歹也是女兒家的所居的地方,他一個外男就這般堂而皇之的闖進來,真的合适麽?

崔洛站在原地,犯了難!

她是當作什麽也沒看見?還是老實的退出屋子,給二人制造機會?

不過,随着缙王所帶來的人手,崔洛就放下了戒備,因為除了缙王之外,還有郎中和婆子幾人,看架勢是已經獲知了秦玉受傷一事。

這也太快了!

馬車從法華寺趕到晉江書院,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那麽缙王應該是騎馬來的,否則不可能此刻就出現在書院裏頭。

“快去醫治!”缙王吩咐了身後的郎中一聲,言罷,視線才落在崔洛身上,竟有種古怪的敵對感。

崔洛唇角微動,缙王該不會覺得她是個‘男兒身’,不該出現在秦玉的屋子裏吧。

崔洛便要告辭:“先生,您若沒有旁的吩咐,學生先出去一趟。”

崔洛轉身就要走,秦玉卻叫住了她:“站住!你是我的得意門生,老師受了傷,你不該在一旁伺候着?”

秦先生語氣嚴厲時,真有幾分慎人。

不過,崔洛真正擔心的人不是秦玉,而是缙王,看着他的眼神,很不善啊。

再者,徐夫子才是她的恩師呀!

崔洛心中懊惱,人還是老實的走了過去,在沒考上秀才之前,得罪了秦玉會給她惹來不少麻煩。

崔洛走到腳踏邊,見郎中打開藥箱給秦玉治傷,她幹站着也覺得變扭,就從婆子手裏接過棉巾,要給秦玉擦拭手腕處的血。

崔洛沒有擡頭,也知道缙王此時正俊臉微沉的看着這一幕。

郎中處理好傷口,道:“幸好事先做了防備,毒并沒有入髒,秦先生好生修養半月,傷口處便可結痂。眼下容易生凍瘡,還望秦先生切記要留意,傷口處莫要沾水。”

郎中話音一落,缙王道:“我給你留兩個婆子伺候,你沒有痊愈之前,不得将人驅走!”

這時,秦玉才擡眸看着缙王,笑的很清脆:“呵呵.....王爺,您是不是哪裏搞錯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屬下了!您沒有權利幹涉我。”

缙王又上前一步,投下的影子蓋住了眼前的視線,崔洛站在二人之間,備受煎熬。

她知道秦玉是故意将她留下的,目的就是為了擋住缙王吧?可秦玉不是喜歡他的麽?否則那日在東華門外,也不會主動去見他。

這怎麽又鬧上了?!

缙王看着榻上的人,喉結滾動了幾下,嗓音也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幾分:“我也是為了你好!”

秦玉這般的女子,怎會吃這一套?她随即就回了缙王一句:“為了我好?王爺如何知道這就是對我好了?您不是我,您又怎知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缙王突然失語。

崔洛有些待不下去了。

她已經聽聞了秦玉的各種傳聞,知道秦玉做事素來沒有章法,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否則怎會當着一個外人的面,她和缙王就‘争執’上了?

從二人的談話中,崔洛仿佛探知到了某些她不該知道的東西。

沉默........

內室突然就陷入一陣駭人的沉默。

崔洛很想逃離。

不知過了多久,缙王終于開了口:“你先出去!”這話是對崔洛而言的。

聞此言,崔洛只覺如釋重負,秦玉在書院的地位再怎麽穩固,說話的份量也抵不上缙王,他畢竟是皇帝的親弟弟。沒有兵權在身,照樣是皇家人。

秦玉這一次沒有再說話,崔洛得了機會,兩條小長腿,使了勁的往外走。

與此同時,郎中和婆子也被支了出來。

崔洛權當什麽也不知道,從秦先生的屋子裏出來,就打算回書院那頭。未至垂花門就碰見了晉曉悠。

确切的說,是她在等着崔洛。

“今日的事,你都看到了?秦先生不容易,你不要往外說一個字,聽見了麽?”晉曉悠道。

崔洛點頭應下:“那是自然,我明白的。”

晉曉悠還想跟崔洛說兩句話,卻見崔洛已經繞過夾道,從花圃處走向垂花門。難道崔洛就不好奇,她一個姑娘家為何要管秦玉的事?

其實,崔洛這是在故意避讓着她。

驀的,晉曉悠對崔洛又起了一層好感。

她以為崔洛是為了顧及她的名聲,這才有意疏遠。

要知道,即便是書院裏的那些高門子弟見了她,也都是有意靠近,卻無人如崔洛這般謙遜有禮。

晉曉悠看着崔洛遠去的單薄背影,雖是消瘦了些,但挺拔秀色,像一株紮根于峭壁上的美人松,讓人看了很舒心,她突然美眸一彎,以帕遮唇,笑了笑。

寝房內再無旁人。

缙王站在原地待了良久,他的腿受過重創,根本不宜久站。

秦玉一直在忍着,缙王總算是走到她跟前,在床榻邊落座,長時間沉默之後,一開口時,嗓音已經開始暗啞了:“你又是何必?我告訴過你,那件事你不要再插手,晉江書院裏的學生不是沒有被牽連麽?你又何苦揪着不放?周家人是如何死的,跟你一點關系也沒!”

秦玉直直的看着他,眸底是無盡的倔強,缙王從未見過一人如她這般的。

秦玉用沉默反駁缙王所說的話。

缙王接着道:“當日,周世懷的死的确是書院裏的學生親眼所見,可如今錦衣衛和刑部那邊都已經斷了案子,你就算那日查到了什麽,也應該永遠藏起來!”

秦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大迎枕上,揚起唇角,問:“是麽?正如王爺您那樣,放棄自己的權力和地位?就為了求得一時安穩?而且......此事我并沒有打算追究到底,周家人的确與我無關,是那些人做了虧心事,不放心我活在這個世上罷了!”

缙王很想伸手去捋開秦玉唇角的碎發,但他沒有這麽做,他生怕自己連離開的勇氣也沒有了,又是一時的沉默,過了一會,他方道:“你只要能保證不幹涉,待周家覆滅,你就會安枕無憂,我會幫你說項。”

秦玉笑了笑:“王爺還這般護着我?為何呢?難道不是心悅于我?您至今未娶妻,該不會是.......”

秦玉話未說話,缙王騰的站了起來,那一剎那間,秦玉竟然誤以為他還是當年馳騁沙場的那位将軍。

英姿尚在。

信念尚在。

而不是如今這樣靠着拐杖行走的閑散王爺!

她心痛,可也只能自己知道。有人知道,卻裝作什麽也不知,什麽也沒看見。

缙王打斷了秦玉的話,“行了!今日法華寺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我向你保證。但你......要好自為之。”

秦玉閉上了眼,卻是在嘲諷的笑,這之後才睜開眼:“我好自為之,那王爺您呢?”

缙王的眼神避讓開,藏于廣袖之中的大掌緊握成了拳,忍了忍,似乎用了勇氣才轉身離去,未留下一言。

秦玉看着他離開,看着他合上了門,看着他郁郁寡歡的樣子,心頭恨意潮湧,她恨那些始作俑者,恨當年害過缙王的人,可她卻是無能為力.......

這一日,秦玉被人暗殺的事成了書院裏的學子私底下讨論的話題。

崔洛算是知情最多的一個,學子們從法華寺回來,就擠入四人間的寝房,問東問西。

崔洛無力招架,給顧長梅遞了一個‘求救’的眼神,他立刻領會,讓衆學子哄了出去,而後卻是端了小杌子坐在崔洛床榻前,巴巴的問:“崔洛,你跟我說說,秦先生到底是得罪了誰?我還聽說缙王今日來了書院?是不是真的?”

崔洛:“..........我知道的并不多。還有五日書院就要休學了,你們都準備好回府了麽?”她岔開話題。

學子們除了對秦玉的事感興趣,對休學過年更興奮。

“崔洛不想說,你就別問了。”王宗耀道。

崔洛發現,他這陣子格外關照她。這令崔洛有些不太心安。

好在離開書院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五郎駕着黑漆平頭車來書院接崔洛。

這一日晉江書院大門外皆是清一色的朱輪華蓋車,甚至還有翠蓋珠纓八寶車,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晉江書院裏所收的都是什麽樣的學子。

當然了,也有例外的。

裴子信和幾位天資不錯的學子,家境就比較貧寒,不過書院免去了他們的一切用度,從未苛待過他們。

裴子信家住寶坻,離着晉江書院頗遠,為了省下銀子,他都是徒步走過來。

崔洛與他同路,就讓他上了馬車,先去大興,再從大興回寶坻,屆時他大約走上三四日,便趕到家中,這還是路況好的時候。如果遇到雨雪天,只能留在書院裏。

其實,時人趕考,亦或是走親,多半都是用腳走的,一走個把月都是尋常事。

馬車巳時從書院出發,到了下午酉時三刻左右,才抵達崔府。

中途在官道上的面館吃過一次白湯面,耽擱了少許。

眼看着日頭快黑了,崔洛道:“子信,你不如在我府上暫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啓程,這個時辰也不好投宿了。”

裴子信雖然很不好意思,但不知道怎麽了,竟然一口應了下來,要是換做以往,他寧願露宿破廟一宿,也不會輕易打擾別人。

崔洛領着裴子信去見了崔家老太爺。

老太爺一看到裴子信就猜出了他的家世,又見少年骨氣毅然,随口說出來的話亦是穩重有禮,覺得崔洛多和這種人走近,才是正确的。

雖然,顧長梅是崔老太爺的外孫,他也很心疼顧長梅。但崔老太爺還是更喜歡勤奮苦讀的孩子。

崔家雖是商賈,但毫無紙醉金迷的味道,屋內陳設與庭院修葺,反而很有書香氣息。

裴子信入住了崔洛院子裏的暖房,他道:“崔洛,你有這樣一位祖父,我當真羨慕。”

崔洛莞爾,祖父祖母都待她極好。可惜了......她支應的了門庭,卻是沒法将崔家的香火傳遞下去.......

一想到這個兩輩子都不曾解決的歷史遺留難題,崔洛微微搖頭,強迫自己想将今後的事抛之腦後。

她院子裏暫時沒有安排丫鬟,主要是老太爺想讓她安心進學,等到了年紀再開葷也不遲。

崔洛就讓五郎去給裴子信整理床鋪,晚飯沒有開始之前,顧長梅卻是興沖沖的來了。

崔洛納罕:“你不是跟着王宗耀走了麽?”

顧長梅懊悔道:“王家甚是無趣,我正好要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兩位老人家,對了,子信是不是在府上?”

崔洛:“.........”看望老人是假,想找人玩才是真的吧!

不過,說起來,王家家規嚴謹,別看王宗耀在書院尚且算得上是風流書生,但回到家中,一切都是以王大人的指示行事。

裴子信從暖房出來,就撞見了顧長梅,同樣驚訝:“你.....怎麽也來了?”

顧長梅感覺自己不受待見了:“這裏是我外祖父家中,我怎麽不能來!那你呢?你如何留下了?”他明知故問。

裴子信的臉都黑了。

崔洛打斷了二人的僵持:“......走吧,去前廳用飯!”

這一日,顧長梅以天寒地凍為由,堅持要留在崔家過夜,還跟裴子信擠在了一屋,畢竟他以為崔洛跟顧長青一樣,睡覺時不喜旁人靠近。

次日,将裴子信送上官道,崔洛與顧長梅又折返崔家,顧長梅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崔洛:“.......表哥是不是近日不在府上?”所以,他才賴在崔家?耐不住寂寞?

顧長梅道:“非也,我只是覺得咱們兩人更有話說,我大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整日冷臉,誰敢靠近吶。”

崔洛本不想讓顧長梅難堪,卻也怕他一直纏着,“可你之前不是說,表哥他其實是個熱情的人?”

顧長梅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錯覺,潋滟的桃花眼盯着遠處的浮雲眨了眨:“那......你送我回去。”

崔洛:“.......可以。”

眼下正值年關,再過兩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崔老太爺順便囑咐崔洛去承恩伯府送福餅。這些都是崔家的作坊裏自己做的,承恩伯府自然不會缺了福餅,無非是圖個吉利。

當天,崔洛和顧長梅用過午飯,就從崔家出發,到了華燈初上時,才勉強趕到伯府。

天色已晚,顧長梅正好又有理由留崔洛住一宿。

崔洛名義上是送福餅來的,實則她是被顧長梅拉過來的,這家夥還想哄着她在伯府過年........

晚飯開始之前,顧長梅和崔洛去見了顧老太太。

顧老爺子早年戰死了沙場,伯府都是顧老太太說了算,但這些年老太太身子欠安,伯府主持中饋的權力就落在了崔心蘭手上。

然而,崔心蘭與崔範兄妹二人,可能存在了某種共同點。皆不愛管瑣事。

崔範離家出走了,崔心蘭也是個甩手掌櫃,真正操持伯府諸事的人,只有顧長青。

一般繼母和繼子之間都存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也不知道崔心蘭是真的心大,還是缺了心智,持家大權竟是交給了繼子?!

崔洛又想起了洛十娘.......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姑嫂二人,同樣的心性。

顧家老太太屋子裏,還有顧家的幾個庶女,大約都是十三四歲的樣子,也該說親了。

顧長梅不愛聽老太太唠叨,攜崔洛見過禮之後,就拉了她從堂屋出來。

“崔洛,你就在府上住一陣子吧,外祖父和外祖母那裏,我會去交代。”顧長梅道:“你剛才也看見了,家中幾個妹妹也甚是無趣,我大哥又忙,你讓我一個人怎麽過?”

“.........”崔洛無力苦笑。

她才回崔家,第一年肯定要在崔家過的,而且祭祀祖宗,肯定缺不了她這個長孫。以往她不在崔家,這些事尚可忽略,可她如今認祖歸宗了,定不能再讓崔老太爺和崔老太太飽嘗孤苦無依之難了。

崔洛正打算直接回絕,她都懶得婉拒了。

而這時,甬道上走來兩人,距離雖遠,但崔洛一眼就認出了承恩伯和顧長青。紅绉紗的燈籠之下,暖光微熹,顧長青的存在太有吸引力,崔洛不得不得承認,他的确是個出類拔萃的男子。

按理說,她應該上前給姑父和表哥打個招呼。

顧長梅卻突然拉着她隐入月洞門,“噓!我父親和我大哥知道不少朝中的大事,你就不好奇?”

崔洛:“.........”她真的不好奇!

而且,聽牆角是很危險的行為,如果聽到了不該聽的,後果很嚴重。

崔洛拒絕與顧長梅‘狼狽為奸’,她要光明正大的走到承恩伯和顧長青面前,打完招呼,她就想連夜回崔家。

顧長梅這家夥看着是個粉雕玉琢的美男子模樣,力氣卻是不小,長臂摁着她的肩頭,就是不讓她走。

“噓!來不及了,你別出聲!”顧長梅以手抵唇,又道:“我經常偷聽,還被我大哥發現過,他也沒拿我怎麽樣!”

崔洛:“.........”那是因為你是他親弟弟!可是我不同啊!

待承恩伯與顧長青入了暖閣,離着崔洛和顧長梅的位置就更近了些。

崔洛發現,顧長梅對偷聽牆角很有經驗,透過樓花窗還能看見承恩伯與顧長青在東坡椅上落座。

顧長青眼看就弱冠了,站着時比承恩伯還高出了寸許。

“父親,缙王找過您?”顧長青揮退了下人,直言道。

承恩伯覺得很驚訝,他仿佛沒有料到缙王會找他談話,缙王封號尚在,卻已不問朝政很多年,“怎麽?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顧長青眉宇極淡,親手給承恩伯倒了熱茶:“無事,只是父親不必放在心上,兒子會料理一切。”

承恩伯是個武将,自古武不幹政,他也沒有那個千轉百回的心思,他問:“長青,此番周家滿門抄斬之事........你可有參與?”

聽到這裏,崔洛和顧長梅頓時互視了一眼。

周家......哪個周家?

崔洛自然是想到了周世懷,怎麽又扯上了缙王?

她愈發後悔聽牆角了,總覺得和秦玉被人暗殺也有牽連?!

崔洛想離開,但甬道上這個時候常有丫鬟婆子路過,承恩伯和顧長青都不是尋常人,一點風吹草動也能察覺到。

崔洛感覺自己被定住了,她身後是顧長梅的胸膛,這家夥聽的津津有味,也不知道他到底聽出了什麽!

崔洛正思量着,顧長梅驚嘆道:“難不成周世懷的死另有隐情?”

崔洛:“..........”這個時候,她反倒希望顧長梅可以蠢一些。

崔洛當然不可能和顧長梅這樣大大咧咧的人直接商讨朝中的事。

她這不是惹禍上身麽?!

崔洛搖了搖頭,一雙氤氲着微弱燭火的眸子仿佛在告訴顧長梅,她其實有多麽無知,壓根就聽不懂他的話。

顧長梅眸光一滞,身子往前傾斜,一手抵在崔洛身後的漏花窗上,他那張颠倒衆生的臉湊了過來,和崔洛靠的無比近,恨不能将高挺的鼻尖碰觸到崔洛臉上,他低沉沉的笑道:“你沒聽出來吧?我現在已經基本明白了,等晚上我一五一十說給你聽。”

“........”崔洛雙手抵在他胸口,将他推遠了一些:“周世懷的案子已經過去了,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崔洛想趁着甬道上一時的安靜,打算離開。和顧長梅在一塊久了,總感覺遲早會‘名節不保’。

卻在這時,顧長青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速度之快如平地驚雷,“誰在那裏!”

崔洛和顧長梅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顧長梅當着崔洛的面,當即蹲地。

崔洛反應過來他的意圖,也跟着半蹲在了花圃從中,這個時節,百花早就枯萎,只不過為了過年,伯府又從暖房裏搬了一些耐凍的花種出來。

二人悄無聲息的隐藏在花圃之中。

皆以為躲過了一劫。

這廂,承恩伯好奇的問:“怎麽了?長青,你看見誰了?”還無人敢擅自闖入承恩伯的。下人更沒有膽子偷聽。

顧長青眼神敏銳入鷹,看着那抹淡藍色衣角消失在視野之內,品了口茶,低垂着眼眸,神色不明,道:“無事,是兒子看錯了。”

崔洛留在了伯府用晚飯。

顧長梅執意強留,眼下又正是用飯的時候,崔洛要是再離開,就顯得不近人情了。

崔洛,顧長梅幾人前不久才在問學大賽上拔得頭籌,為此,承恩伯大肆誇贊了從來都沒長進的顧長梅,同時也給了崔洛肯定。

今日飯桌上,顧長青一如既往的沉默,期間倒是看過崔洛幾眼,不過,卻是沒有說一句話,俊臉陰沉。

崔洛今日穿的是團花紋直裰,裏面套了小襖,看不出半分臃腫,因為太過清瘦的緣故,穿多了反倒顯得正常健康。

離開伯府時,顧長梅跟着她走到垂花門:“崔洛,天色太晚了,要不,我再送你回去?”

崔洛當即打住他的話:“不了,後日就是除夕,你在家好好歇着吧。”這送來送去的,要送到來年書院開課吧?!

崔洛回到家中已經是三更時分,幸好崔府不在城中,到了宵禁可就麻煩了。

守門小厮遞了一份名帖給她,“少爺,有位姓蕭的今日來過咱們府上,還說讓您莫要忘了明日之約。”

姓蕭的?

明日之約?

崔洛突然想起來還欠了蕭翼一個人情,那日他救了洛十娘,自己好像是答應過要在望岳樓宴請他來着。

崔府雖靠着皇城并不遠,但到底還是在大興邊上,屬于大興地界,明日她要去一趟皇城?

崔洛渾身凍得冰涼,随手接過蕭翼的名帖,就往自己的院子裏走,她不懂蕭翼為何還要特意留下名帖?是提醒她,明日不能爽約?

不就是一頓飯麽?他蕭世子還缺無人請他喝酒?

崔洛身子極為不舒服,今日和顧長梅偷聽牆角的那段時候,就覺得頭暈惡心了,她自己心裏有數,大約是凍着了,明日當真不想赴約。

次日,冬陽高照。

一輛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在酒樓下穩穩停住,馬車看似平淡無奇,并不惹眼。但光看馬匹的毛色,油光華亮,馬匹更是矯健堅碩,便可知這種馬只有頂級的高門才能養得起。

蕭翼單手撩了車簾下來,他身着淡青底五幅棒壽團花的玉綢袍子,腰間挂了貔貅翠玉,羽冠上整齊的插了一只羊脂玉的簪子。

公子世無雙也只能如此了!

五郎賊頭賊腦的盯着蕭翼看了一會,少爺說過,那人面若灌玉,手持一把紅木扇骨的折扇,而且氣度不凡,唇角帶笑,卻無半分良善之意。

五郎大約知道不遠處這位便就是少爺口中的‘貴客’了,他笑盈盈的上前,卻還沒到蕭翼跟前,就被長信侯府的人擋住:“你是什麽人!一邊去!”

五郎吓了一跳,不過少爺今早還吩咐過,只要确定來人是蕭世子就行了,他便隔着幾丈遠的距離,問:“敢問,您可是長信侯府的世子爺?”

蕭翼聞言,揮了揮手,讓自己的人退下:“恩。”他風輕雲淡的應了一聲。

氣質果真傲慢到了雲端之上。

五郎篤定之後,方道:“蕭世子,您裏頭請,我們家少爺已經定好酒席了,還邀了王家公子過來。”

王家公子,指的便是王宗耀。

她是防備他麽?還叫了旁人!

蕭翼沒有在外面逗留,手持折扇上了雅間。當隔扇被他拉開時,王宗耀上前相邀:“蕭世子!今日實乃榮幸,是崔洛讓我過來陪你喝酒的。她今日身子不适,讓我跟我道個歉。”

身子不适?昨天還去了承恩伯府!

蕭翼濃眉一簇,好像所有心情都在這一刻轉為了莫名的陰郁,他環視一周,便知道了崔洛真的沒有來。

她不僅沒來,還拿王宗耀過來敷衍他!

蕭翼不是等閑之輩,不會因為任何事就将情緒放在臉上,王宗耀又是王大人的孫子,幾乎是少頃之後,蕭翼就恢複了他一貫溫雅之态。

二人很快就喝了起來。

五郎見勢就離開了雅間,反正他的任務也完成了,就是不太明白為何自家少爺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要知道,能和長信侯府搞好關系,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就連王家公子,一聽說少爺要宴請蕭世子,大清早就趕過來了。

這廂,崔洛又睡了一個回籠覺。

她知道王宗耀一直想找機會結識蕭翼,正好她自己不想見到他,便連夜派人去了王家送信,讓王宗耀去酒樓等待蕭翼。

如此,便是一舉兩得了。

崔洛高興了,王宗耀也高興!

就是不知道蕭翼是什麽心情?!

她才管不着蕭翼,眼下只想好好歇幾天。

這一日崔家來了貴客,之所以是貴客,因為這人鮮少會來崔府!

崔老爺子對待他很熱情:“長青啊,難得你今日來,我讓下人做一桌菜,一會讓崔洛陪你喝幾杯。”

顧長青給人的印象是個極淡,極冷的人,但面上還是喊了一聲:“外祖父,您不必操持了,我不過是有件小事要問問崔洛。現在可方便去?”

這有什麽不方便的?

崔洛沒有那麽多規矩,崔老太爺看到顧長青和崔洛走得近,他心裏也高興,雖說顧長青是崔心蘭的繼子,但從未暗中害過她。

這等胸襟的人,能壞到哪裏去!

崔老爺子笑道:“崔洛昨晚回來的遲,估計還在睡着,你想去就去吧,都是表親,用不着避諱。”

顧長青直接去了崔洛的院子,五郎不在府上,她院裏又沒有旁人。顧長青便直接敲了門。裏面卻是一直沒有動靜。他這個人一貫喜歡實際行動,并沒有開口喊崔洛的名字。

不是崔洛睡的太熟,她隐約中也聽到了敲門聲,但正感風寒,這幾天一直在奔波,實在是累趴了。

顧長青一用力,門扇就自己開了。他雖有猶豫,但此事容不得拖延,還是直接邁入了內室。

崔洛的确在睡着,整個人窩在被褥裏,只露出了一張銀月白的小臉來。可能是睡的太沉,臉頰還透着灼燙的不正常的紅。

就那樣迷迷糊糊的扇了扇睫毛。

崔洛模糊中看見了顧長青,她再定睛一看,驀的從被褥裏坐起身來。

一定是幻覺!

崔洛沒說話,甚至一動也沒動一下,顧長青只是站在那裏,他整個人宛如雕塑,連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

不帶這樣吓人的!

崔洛揉了揉眼,顧長青還在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顧長青:兩孩子,一個比一個不聽話,我真是操碎了心!

顧長梅:習慣就好。

崔洛:我不是你孩子!

PS:今天加更一萬字,就相當于三章了哦,求營養液,求營養液,求營養液,求營養液,求營養液.....此處略去N遍!

【看我眼巴巴的小眼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