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當個小伴童

臨近年關,鎮裏過年的氣氛一天比一天濃厚。

到了除夕當天,東風鎮難得出了回大太陽,斐顏蜷在竹床一角,被透過窗棂的陽光晃了下眼睛。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正準備像往常一樣去柴房尋陳眠生的身影,慢吞吞從床上翻趴起來時,發現陳眠生已經坐在桌前讀書了。

許是為了迎合過年的氛圍,他今日換了身平日裏壓根沒見他穿過的朱紅長袍。

紅色映得他膚色更白,青絲高高紮起,濃密眼睫微微下垂,狹長的眼尾也耷拉着,一手捧着經書,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桌沿上一下一下輕點,渾身透露着絲若有若無的慵懶氣質。

斐顏盯得兩眼發直,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陳眠生這人能不能長得再好看點?

約莫是注意到了小橘貓的目光,陳眠生的視線從經書緩緩挪到小橘貓身上,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看,他微微彎眼,朝小橘貓勾勾手指:“醒了?”

斐顏的身體反應比腦袋還快,立馬屁颠屁颠地小跑過去,直愣愣地撲進陳眠生懷裏。

她剛一站穩,陳眠生就跟變魔術似的,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對紅絲吊墜,輕輕別在了小橘貓的耳朵上。

他的指尖有些涼,碰到斐顏耳朵上時,斐顏還不自在地撲扇了兩下耳朵。

那對吊墜是用紅繩編制而成的,半圓弧形,最中間是一個漂亮的蝴蝶結,蝴蝶結下系着黃豆大小的長墜紅玉,輕而精致。

別在斐顏耳朵上,幾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只是她一時有些不習慣,下意識擡起肉墊刨了刨,動作之餘瞥見陳眠生穿着的那身紅衣,突然發覺這吊墜和紅衣極其相搭,喜慶得很。

不像過年,反倒有點成親的意味。

“成親”兩個字剛一冒出來,斐顏就恨不得揚起尾巴招呼自己兩下。

她這腦袋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陳眠生自然猜不到自家小貓兒的思緒已經跑到十萬八千裏遠了。

那吊墜是他前不久路過集市時偶然發現的,本該是孩童用的東西,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買了下來,沒想到別在小橘貓耳朵上正正合适:“小橘子,除夕快樂。”

斐顏差點條件反射性地也回他一句“除夕快樂”,張了張嘴才意識到不對勁,用力晃晃腦袋,疑惑地用小爪子勾勾他的領口。

陳眠生:“嗯?”

斐顏朝屋外揮揮尾巴。

他揣度着自家小貓兒的意思:“小橘子是想問,今天怎麽不去藥堂?”

斐顏扭頭看了眼豔陽高挂的窗外,遲疑地點點頭。

按往常習慣,這時候她應該已經吃完朝食,由陳眠生抱着去同藥堂了。然而今天陳眠生不僅沒有叫醒她,還慢條斯理地坐着屋裏看書,着實有些不同尋常。

“今天是除夕,新的一年開始之際,今天一天過得如何,就代表了接下來一年的運勢好壞。鎮民們忌諱,不會去藥堂抓藥的,就算是去了也沒用。”

擔心小貓兒不懂人類的習俗,陳眠生解釋得還算仔細。

斐顏當然懂得這些,心道怪不得前幾天來藥堂的病者一天比一天少,原來還有這層原因在裏面。

“不過這樣也好,能偷個空閑,和小橘子一起在家裏好好過個除夕,”陳眠生說着,習慣性地在自家小貓兒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把,“餓了吧,吃食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柴房。”

斐顏乖巧地點頭,昂起貓貓頭在陳眠生掌心裏蹭了又蹭,才極自覺地往柴房跑。

今天的朝食比起以往要豐富不少,油炸酥魚、鹹蛋黃碎、鹵汁湯等擺了一圈,旁邊還加了個小碗,裏面躺着兩個小籠包。

斐顏滿意地咂咂嘴,沒想到過除夕還有加餐這種好事。

她剛銜起一條酥魚想往肚子裏咽,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兩聲重重的敲門聲。

她叼着酥魚,遲疑兩秒,還是将酥魚放回到碗裏,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到陳眠生身邊,使勁扯着他的衣袍往門外的方向拽。

陳眠生:“有人敲門?”

斐顏晃晃尾巴。

他颔首,放下手中經書,踱步到院門口打開門。

來人又是吳剛。

吳剛也不管陳眠生究竟聽不聽得見,張口就喊“陳掌櫃,除夕快樂”。

他上下打量一番陳眠生的穿着,嘿嘿笑起來:“陳掌櫃這身可真喜慶,倒有點像新郎官才會穿的婚袍嘞。”

他說着,又低頭看了斐顏一眼:“嚯,小橘貓今兒個也換了打扮喏。”

斐顏期待地眨巴幾下眼睛。

是不是很配?

哪知吳剛緊接着脫口而出:“等陳掌櫃哪天成親了,小橘貓打扮成這樣,銜個花籃去當‘小伴童’還挺适合。”

斐顏:“?”

陳眠生聽不見吳剛的打趣,自然也就不明白上一秒還高高興興跟出來的小貓兒,下一秒卻跟換了只貓兒似的,頭也不回地便往屋裏走。

他看了眼吳剛,想問些什麽,轉念想到即使吳剛回答了自己,他也壓根聽不見,幾分自嘲地笑了笑後,他很快收拾好情緒,問:“吳兄弟怎麽來了?”

吳剛是個粗神經,想不到那麽多,他将魚簍提到陳眠生面前,笨拙地用啞語比劃了個“除夕快樂,這是新年賀禮,別再還給我了”的手勢。

陳眠生微怔:“吳兄弟怎麽會比劃這些。”

吳剛憨厚地比劃了個“五”的手勢,與此同時,另一只手提着魚簍,往前遞了遞。

“五”自然指的就是顧五,想來也是,東風鎮上會啞語的數來數去就那麽幾個,能教吳剛的,也就只有顧五一人了。

陳眠生了然,這回沒多推托,畢竟這是新年賀禮,不收不合習俗規矩,便将魚簍接了過來:“除夕快樂,吳兄弟有心了,多謝,還請吳兄弟替我幫吳夫人帶句祝福。”

吳剛點點頭,朝陳眠生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陳眠生将魚簍提回到柴房裏時,沒看見自家小貓兒的影子,準備的那些朝食倒是被吃得一幹二淨。

他垂眸略微思考片刻,擡腳往書房的方向走。

果不其然,剛一踏進書房,就見小貓兒長長的橘色尾巴從幾案下露出來,左右用力晃着,一副生悶氣的模樣。

他無奈笑笑,俯身下去,指尖輕輕戳了戳小橘貓的尾巴:“小橘子,出來。”

小橘貓的尾巴毫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縮在幾案下面不肯動。

陳眠生對待自家小貓兒時一向很有耐心:“我哪裏惹咱們小橘子生氣了?”

不是你,都是那個吳剛,竟然還想讓她給陳眠生和別人當伴童。

她啊呸。

見小橘貓沒反應,陳眠生斂着眼尾想了想,斟酌着又問:“還是說,是因為方才吳兄弟說了什麽?”

那條不安分的大尾巴這才慢吞吞從幾案下伸長了些,用力拍打了兩下地面。

知道是自己猜對了,陳眠生忍着笑,繼續問:“既然不是因為我,那小橘子沖我發脾氣做什麽。”

似乎是覺得他說得挺對,尾巴動的幅度陡然減小。

陳眠生拖着尾音,好笑道:“小橘子不覺得,我這樣好生委屈?”

斐顏:“?”她聽到了什麽,這是陳眠生能說出來的話?

見搖晃的尾巴驀地僵住,陳眠生彎眼揚了下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眼珠微微一轉,忽然擡手虛握成拳,用力咳嗽起來。

斐顏聞聲一驚,陳眠生的咳嗽不都好得差不多了嗎,怎麽又咳起來了。

她幾乎是想也不想就從幾案下面鑽了出來,剛想擡頭去察看陳眠生的狀況,只見眼前紅袍一閃,下一秒,她便被拎進充斥着松木冷香的懷抱裏。

咳嗽聲不複存在,斐顏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和她剛到這個世界時的那天一樣,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一人一貓。

——她又被陳眠生給騙了。

斐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高高揚起尾巴想裝腔作勢地往陳眠生臉上招呼。

陳眠生一眼看穿小橘貓的意圖,覆在她後脖頸上的大手力道克制地加重了分毫,不痛,卻讓她渾身一軟,沒了力氣。

他抱着小橘貓換了個方向,讓她腦袋對着自己,指尖在她下巴處撓了撓,哼笑着道:“肯出來了?”

斐顏不服氣地沖他揮揮爪子,在心裏叫嚣,還不是你個大騙子騙出來的。

陳眠生眼尾微微上揚,漆黑的眼瞳裏笑意更深:“你個小沒良心的,給你準備了那麽多好吃的,也不是我惹你生的氣,你倒好,沖我發脾氣不說,還想用尾巴打我?”

他說着,指尖纏上小橘貓的尾巴,意有所指地繞了幾圈。

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個動作,斐顏卻猶如過電般渾身一顫,她當即将尾巴遠離陳眠生的方向,說什麽都不肯讓他再碰。

陳眠生這個臭不要臉的,好端端的碰她尾巴做什麽。

陳眠生微微挑眉,顯然沒想到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能惹得小橘貓這麽大的反應。

他松了手,将小橘貓往懷裏摟了摟,低聲道:“好啦,小橘子大貓有大量,別生氣了。”

松木冷香的氣味就蘊在鼻尖,濃郁得讓斐顏腦袋有些發昏,她舔舔唇周,連帶着心裏的悶氣也散了幾分。

“吳兄弟還特意給你帶了簍魚過來,雖然我聽不見,不知道吳兄弟說了些什麽,不過想必他都是無心之舉。且今日除夕,小橘子就高高興興的,就當是為了今年求個好運勢,好不好。”

許是陳眠生那句語氣再平淡不過的“我聽不見”戳中了斐顏的某根神經,明明陳述的都是事實,她心裏卻忽然難受了起來。

陳眠生還想着該怎麽哄自家小貓兒,忽然察覺到小貓兒動了動。

緊接着,一只貓貓頭從他懷裏探出來,抵在他下巴處蹭了蹭,軟乎乎的肉墊就擱在他頸窩處,那條大尾巴也卷上了他的胳膊,方才還咋咋呼呼的整只貓突然間乖到不行。

他微愣住,片刻後無聲嘆了口氣。

自家小貓兒還真是。

怎麽能這麽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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