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演出告一段落,薛有年笑着和樂隊成員擊拳,然後——他的笑容怔住了。

兩秒鐘後,他強顏歡笑地打招呼:“臨臨。”但很快又僵硬地板起臉,似乎是突然意識到此刻不該和顏悅色,他微微皺眉,問,“你怎麽在這裏?”

華臨說:“你很清楚我為什麽在這裏。”

薛有年臉色發白。

華臨轉瞬意識到了自己那句話的不恰當,有點歧義,好像在說薛有年欲拒還迎專門在這等他找過來似的,趕緊解釋:“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我找了你很久。”

薛有年沒有說話。

樂隊其他成員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了,有人過來問薛有年怎麽了,一邊好奇地看華臨。他們聽不懂中文,一開始以為有人搭讪薛有年,但看這倆人表情氛圍又像是認識的。

薛有年正要和樂隊成員說話,華臨搶白道:“你如果是懷疑我誠意、以為我只是一時好玩的話,我現在就能去旁邊買束花來向你單膝下跪,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跟你示愛。”

“……”薛有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說,“你是在威脅我。”

華臨否認:“不是。我只是在向你表達我的決心和誠意。我不是好奇玩玩而已,不是一時的激情作祟,我認認真真地考慮過,我愛你。”

薛有年:“……”

時間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薛有年低下頭,扶了扶眼鏡。

華臨面上雖然強作鎮定,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地咽了好幾口唾液。

然後,薛有年轉頭和又來催他的樂隊成員說了幾句話,接着對華臨說:“走吧。如果我沒記錯,你明天有課。”

說完,他就徑自往人群裏走去。

華臨愣了一下,趕緊跟上他,又回頭看看準備離開的樂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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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有年的語氣一如既往溫柔,解釋:“今天剛認識的,他們的鼓手出了點問題,我幫個忙。”

“你怎麽什麽都會啊!”華臨忍不住第N次這麽驚嘆。

薛有年有點莫名害羞,頻率有點高地又去扶眼鏡。

華臨看着他這局促的樣子,忍不住偷笑,覺得特可愛,以前他都不這樣的。

……

第一次談戀愛的華臨放飛了自我,他沉迷于薛有年帶給他的快樂中,甚至都無心學習了。

薛有年保持了最後的理性。雖然他答應了和華臨談戀愛,但他有條件,就是華臨不能因此松懈學業。

華臨只好繼續認真學習。

但這也并沒有影響到他倆談戀愛就是了。

“你沒搞錯吧?跨年不回來?你們不是放假嘛!你再說一遍?”華詩城在視頻裏龇牙地恐吓華臨。

華臨淡定地說着半真半假的話:“我陪薛叔跨年啊。”

其實都不能說是半真半假的話,這明明就全是真話嘛。

他爸嘀咕道:“你那學校是有妖怪吧?怎麽去一個就不回來一個……那你帶他一起回來!”

華臨早就和薛有年提過這個,但以前薛有年都不回國,現在他倆這關系,薛有年更不願意回去面對他爸媽了。

“沒空!”華臨敷衍道。

他爸不甘心地說:“你薛叔呢?抱電腦過去,我跟他說。”

華臨停頓了兩秒,面不改色地撒謊:“還沒回呢,這段時間他有個什麽事情吧,好忙的,我都好久沒看見他了。”

“那你陪他跨年陪個空氣啊?!你到底怎麽回事華臨,你是不是有什麽情況?”華詩城警覺地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中國人外國人?你同學?什麽人?你談戀愛我不反對,但你別被騙了啊,你現在天高皇帝遠的,我跟你媽管不過來……”

華臨不耐煩聽他唠叨,打斷道:“沒!我真就陪薛叔!而且我正好趁着放假,跟薛叔到處旅游啊,平時上學又沒時間。”

華詩城和兒子糾纏了一陣,說:“算了算了,我問你薛叔去!你肯定是有情況,走的時候哭着喊着說舍不得我跟你媽,現在莫名其妙不回來了……”

華臨趕緊說:“你別打擾他,萬一他有事兒呢。”華詩城倔強道:“我發短信問他!”

華臨結束了跟爸爸的視頻,合上筆記本電腦,下樓去廚房找薛有年。

薛有年正在切菜。

他從身後抱住薛有年,牛皮糖似的撒嬌。

薛有年笑了笑,把臉湊過去給他親一下。

華臨開心地當了會兒小尾巴,覺得事情還是要說:“我剛跟我爸視頻,說跨年不回去,陪你,他非以為我跟我同學談戀愛了,說發短信問你,到時候你就說我想趁着放假去附近旅游。”

薛有年很低聲地說:“嗯。”

華臨趕緊哄他:“你別又亂想啊!”

薛有年擱下菜刀,洗了洗手,擦幹,轉過身來,靠着案臺,看着華臨,摸了摸他的臉,溫柔地說:“我很久沒有亂想了,倒是你總懷疑我亂想。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再來亂想也沒意思。我只是想說,你還是回國去陪陪你爸爸媽媽比較好。我們平時都在一起,不急在一時。我已經很愧對他們了……”

“你還說你沒亂想!你這不又亂想了嘛!”華臨摟住他的腰,“咱倆正正經經談戀愛,你別總覺得愧對他們。而且他倆也不需要我這電燈泡。我不是騙你,他倆真的自帶結界,我都插不進去的那種!到時候視頻見面不也一樣?我現在離不開你~”

薛有年嘆了聲氣,無奈地說:“臨臨,你當是我求你,好不好?”

華臨想了會兒,說:“不好。那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還沒想好怎麽面對你的父母。”他說。

“就先不面對啊。不跟他們說咱倆的事不就結了?”華臨理直氣壯道。

薛有年耐心地解釋:“不是說不說的問題,是我們已經做了這件事情。就算他們不知道……臨臨,我、我有時候會夢見他們知道了這件事……”

華臨心疼得要命:“我說你有時候做噩夢了你還每次都不承認。”

薛有年用指腹輕輕地描摹着華臨的眉眼,笑了笑:“夢到你爸爸,和你媽媽,也不好說是噩夢。”

華臨堅持:“反正我就要和你一起跨年,這件事沒得談。”

薛有年沉默一陣,溫柔地親了親他的額頭,終于妥協了:“你爸爸給我發短信的話,我跟他談吧。我先把飯做了。”

說着,他松開華臨,轉過身去正要繼續切菜,被華臨又從身後抱住:“我嘴巴又不餓,等下做吧……”

薛有年失笑:“是誰一開始說他對談戀愛沒興趣的?”

華臨憋着笑:“我又不知道談戀愛這麽爽……你先跟我談談戀愛呗,薛教授。”

“別鬧了,華醫生。”薛有年一邊說一邊拿起菜刀。

華臨又磨蹭了一陣,見他郎心似鐵,只好悻悻然地等他切完了菜,放下了刀,去冰箱拿雞蛋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人摁冰箱上強行談戀愛。

薛有年真的太好了,哪裏都好,華臨都要愛死他了。

華臨覺得,他們倆從靈魂到身體,無一處不契合得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最終,薛有年搞定了華詩城和林藻。有他背書,那倆人勉勉強強地決定相信一下華臨真的不是為了外國女朋友才不回去。

沒多久,學校就放假了。

華臨和薛有年沒來得及準備原本計劃的出行,期末這段時間薛有年怕華臨分心,不肯跟他談戀愛,華臨好不容易熬到放假,拉着人不松手。他早有預謀,冰箱裏囤滿了食物,連門都不必出了。

華臨的熱情引燃了薛有年,兩個人就像過世界末日前的24小時似的,節制這種事情在這倆醫學界人員身上已經屬于被遺忘的知識區域。

華臨現在可算把薛有年當初藏得嚴嚴實實不給他看的漂亮腹肌人魚線都看了個夠,然後鳴不平:“你不是說我多跟你做做運動就能跟你一樣嗎,你這騙子。”

薛有年笑着看他,說:“這種話你也能信,那你得反省一下你自己。”

華臨氣得咬他下巴,但咬着咬着又親嘴去了。

薛有年伸手摸索床頭櫃上的套,卻摸到了手機,幾乎是在同時,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下,猶豫一下,拍了拍華臨的腦袋:“……你爸爸的電話。”

“他可真會選時候打,這個點國內不應該是淩晨嗎?”華臨抱怨。

薛有年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又過了兩秒才整理好心情,接通了:“詩城。”

念出這個名字的同時,他再一次絕望地想:為什麽自己不能出個意外死掉。

這段日子,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和華臨發生關系,也控制不住自己産生對死亡的渴求。他知道自己是個變态,是個不可饒恕的罪人。但是魔鬼掌控了他的身體和靈魂,支配着他不斷犯下惡行。

他時不時陷入對如此醜陋的自我的厭棄,懷揣着無盡的愧疚想向華臨坦白,但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悲的懦夫,他根本不敢面對華臨失望的、甚至可能是仇恨的目光。他在極樂與痛苦之間來回煎熬,他快瘋了。

“喂?喂?聽着呢嗎?”華詩城問。

薛有年回過神來,忙說:“什麽?剛信號不好。”

華詩城開心道:“你哪個門牌號啊?”

“什麽門牌號?”

華詩城激動道:“我跟林藻在你住的小區裏啊!上回給臨臨寄東西抄了地址,但門牌號給糊了……我跟林藻這回過來想給你倆個驚喜,就沒問!現在我們已經到了小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surprise!哈哈哈哈hiahiahia鵝鵝鵝鵝鵝鵝!”

薛有年:“……”

華詩城的鵝鵝鵝突破了手機聽筒,引來華臨的注意,他正要問他爸又耍哪門子活寶,就被薛有年一把捂住了嘴。

薛有年說:“我和臨臨現在不在家,詩城,你和林藻先去附近的餐館坐一下好嗎?我們就回來。你們現在在哪……嗯,那你看到旁邊有一戶門口放着三只火焰鳥裝飾嗎?你從那戶房子旁邊的小路一直走,大概八百米,有一家華人餐館……”

華臨:“……”

來了,我吃過的那家讓我懷疑人生的我到現在也懷疑那不是華人開的華人餐館。現在我還要加一個懷疑,我懷疑薛叔是路癡,他只記得那家餐館的具體路線!

薛有年不是路癡,但他那一下子确實慌了手腳,随便指了個地方,總之先把正站在他住所門口十米遠的華臨他爸媽支開!

他做賊心虛到甚至害怕他們聽到他在屋內的說話聲。

薛有年冷汗叢生,強作鎮定地指揮着華詩城和林藻走出去,聽華詩城說看到了那餐廳才松口氣,說:“好,我和臨臨就過去,你們先坐會兒,吃點——”

華臨推開他的手,秉承着對爸媽的孝心對手機喊:“別吃!千萬別吃!實在不行就喝飲料!那家餐館只有飲料能喝!喝礦泉水也行!實在不好意思就給他們錢,不用上菜!”

薛有年:“……”

無論如何,暫且把那倆人糊弄過了。

挂斷手機,華臨正要下床去收拾,突然就被薛有年拽了回去。

華臨愣了下,但很快回過神來,朝薛有年安撫地笑了笑:“沒事——”

薛有年用力地抱住了他,如同漂泊在海中央的落難者抱緊唯一能救自己于溺亡中的木板。

這是薛有年第一次這麽不願意見到華詩城。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生出了華詩城是來帶走華臨的錯覺。在這個錯覺産生的同時,他感受到了驚惶與剎那間的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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