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Ph.D和拜師拉爾夫究竟還是幾年後的事情,目前華臨還得安心讀書。
但就算如此,華臨也是“大漲了身價”,半年後他居然被破格領進了拉爾夫正帶着薛有年等幾個得意門生搗鼓多年的課題組裏,讓他跟着學習,說穿了就是讓他打打下手混個挂名資歷。
華臨一開始有點猶豫。
平時薛有年給他開小竈他沒心理負擔,畢竟誰也沒說不能請課外輔導老師,但現在破格進這個課題組就過分了。
這是個高端組,彙集了當代醫學界的一群精英,除了他以外的資歷最低那位叫張博,正兒八經拿了Ph.D,發過好幾篇很出名的論文,而自己卻只是一個還在讀臨床課程的菜鳥……
每次華臨跟張博一起給大佬們發資料洗茶杯的時候,他都不好意思看人家。
人家是紮紮實實靠本事進來的,他……他靠狗屎運或者拉爾夫的眼緣……
就很心虛。
好在大家對他接受良好,張博見他局促,還反過來安撫他。
華臨猜想這些人多多少少是看在薛有年的面子上,這令他的心情很複雜。
一方面,能有這種近身學習機會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華臨并不例外;可是另一方面,他總感覺丢人,就,他在那組裏廢物得太明顯了吧……人家表面上是客氣,誰知道心裏怎麽嘲的呢。
……
薛有年如往常一般輔導華臨學習,兩人順着話題讨論到了更深處,最後就跟華臨的論文沒有太大關系了。但華臨也還是讨論得很起勁。薛有年總能提出很多現在的他所暫時還不能思考出來的很深入、或者很新鮮的觀點。
一周後,華臨參加大佬課題組的研讨會,他例行坐在角落當聽課似的聽大家吵。
高端局有一種表現形式就是大家激動起來比幼兒園的孩子更幼稚,直接扯着嗓子拍着桌子對吵。薛有年算是其中最“冷靜溫柔”的了,往往這種時候的臉色與眼神也比平時要嚴肅銳利許多,語氣很強勢。
華臨每次都提心吊膽地看他們吵,唯恐一言不合發展成武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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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針對一個細節概念,大家吵了很久也沒吵出個所以然來,倒是華臨聽着聽着,心中一動,仿佛有了思路……
但這不應該啊!這是高端局啊!
華臨想了又想,沒鼓起勇氣舉手發言,怕鬧笑話。
一直沉默的拉爾夫忽然清了清嗓子,衆人忙停下來看向他。
他看向了末席:“華臨,你好像有話想說。”
衆人齊刷刷看向華臨。
華臨:“……”
大概,這就是社死的感覺吧。
華臨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從嘴裏吐出來了,他機械地站起身,默默地吞了口口水。
拉爾夫見他不說話,鼓勵道:“沒關系,想到什麽就說什麽,這裏沒有人敢說自己從沒有過錯誤觀點。你這麽小的孩子,能有觀點就已經值得為之高興。”
話都到這份上了,不開口似乎比說錯觀點更丢人,華臨權衡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氣,竭力鎮定下來,清了清嗓子,将心中所想到的都說了出來。
一開始他還有點緊張和結巴,後來越說越順暢。
大家的神色都很驚訝。
說實在的,大家第一反應就是這些是薛有年教華臨的。
但是,華臨提出的這些并沒到薛有年那水平上,明顯能看得出很青澀,帶有濃厚的專業知識、臨床經驗不夠的痕跡,但凡他讀到了Ph.D都能得出比現有更完善的進一步結論。
然而,妙就妙在,雖然華臨的發言不夠成熟,可思路是對的,而且是很另辟蹊徑、大家都忽略了的一個很微妙卻又很關鍵的地方,一經提出,在座的絕大多數人如醍醐灌頂。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屬于“天分”的範疇了。
大家回過神來,看華臨的目光就與之前格外不同了,這一刻他們是真心對這孩子刮目相看。
知識和經驗可以通過時間完成累積,可天分卻難求啊。
拉爾夫也露出了贊許和欣慰的笑容。
華臨這時候完全鎮定下來了,正要解釋這個觀點不完全屬于自己,有賴于一周前他和薛有年讨論作業時受其啓發——
他剛張開嘴巴,薛有年忽然态度強勢地發起言來。
一時間,大家被薛有年吸引走了注意力,沒看華臨了。
華臨猶豫了下,暫且先閉嘴聽薛有年說。
這之後,華臨再沒等到合适的機會。每次他等人說完了要解釋,下一個人就立刻接上了,他只好再度閉嘴。總不能大家正激情勃發地讨論正題,他忽然插句題外話潑冷水。
散會的時候,眼看大家紛紛起身,華臨忙要借機開口,卻又被拉爾夫叫過去,關切地問了問他最近的學業情況。
等華臨彙報完,其他人都散了,只剩了他、拉爾夫和薛有年三人。
華臨憋不住這事,在拉爾夫起身說要走的時候脫口而出:“剛剛我的觀點是薛叔啓發我的,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拉爾夫回頭看他,一時沒說話,臉上也沒表情,倒是更像往常在報道中出現的形象,銳利的目光很能震懾到人。
華臨卻并不害怕,他說完那句話,心裏就舒坦了。
拉爾夫沉默一陣,看了看薛有年,又看向華臨,忽然笑了起來:“你是在說他給你‘洩題’了嗎?”
華臨一怔,反應過來後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拉爾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開玩笑的,別緊張。他當然不可能洩題給你,這個問題是我今天臨時提出來的,不是嗎?”
華臨想了想,确實如此。
拉爾夫笑道:“總不能是我先洩題給了他吧。”
華臨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撓了撓頭。
拉爾夫語氣和藹:“我很欣賞你的誠實,這是很寶貴的品質,令我更喜歡你了。但我不得不指出,你對于這件事情小題大做了。我們每個人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遠,而這正是老師與學生關系的意義所在。有年是老師,你是學生,老師給學生啓發是很正常的事情。”
華臨默默點頭。
拉爾夫笑了笑:“所以不要記着這件事了,也不要再提,否則你讓我其他學生怎麽辦?他們的成果都要算給我嗎?”
華臨讪笑起來:“我知道了。”
拉爾夫點點頭:“好孩子,繼續加油吧。”
經過那次發言,華臨明顯感受到大家的态度變化。
以前也對自己挺客氣,卻是那種很生疏、表面的客氣。現在,大家覺得,就算華臨最初進組确實有走後門的嫌疑,但這孩子确實是有天分的。
他們是實用主義者,能接受這樣的關系戶,甚至還主動對華臨慷慨指教引導,有時候還會特意拉華臨參加私下讨論,認真聽華臨青澀的想法。
本來,事情到這裏也就罷了,可張博不幹了。
張博和華臨最初一起發資料、洗茶杯、當陪聽,倒是還能“惺惺相惜”,畢竟這也不是啥肥差。
但自從華臨“飛升”,他成了墊底的唯一一個,心理就不平衡了。就算華臨還跟他一起洗茶杯,他還是不平衡。
某天,在茶水間,張博忽然問華臨:“那些真的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華臨愣了下,轉頭看他。
張博欲言又止,忽然又笑起來,拍拍華臨的肩膀:“逗你的。”
華臨:“……”
華臨起初沒當回事,也沒跟薛有年說。
他能理解張博的落差心理,而且人家也沒說錯,自己确實受過薛有年的啓發。
唉,幹脆不想了,越想越糾結。
一周後,華臨和張博又在茶水間裏洗茶杯。張博洗完手,瞥華臨一眼,忽然伸手在他屁股上使勁擦了擦。
華臨吓了一大跳,回頭問:“怎麽了?!”
張博一向都表現得很內向拘謹,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但這時候,他發出了充滿惡意的三連問:“又不是只有我摸了,你裝什麽純啊?還是說我沒達到準拍機制?得是薛教授那種的才行?”
華臨一下子懵了,回過神後強作鎮定地皺眉道:“你什麽意思?瘋了啊?”張博冷笑着說:“如果我把你倆的親密照片發出去,別人就不會說我瘋了,只會說你們瘋了。我還查了下,薛教授是你爸媽的發小吧?”
華臨硬撐着說:“你神經病啊?胡說什麽?”
張博一攤手:“好,我神經病,我這就發。”
說着他就低頭掏手機,卻防備着華臨,在華臨伸手的時候往後靈巧一退,手機藏到身後,正要還說兩句,忽然愣了下,然後猛地回頭:“薛、薛教授……手機還我!”
華臨這會兒已經慌了。
他并不怕被人知道自己和薛有年在談戀愛,但那是以前。
現在情況有點複雜,如果被張博添油加醋地說出去,別人憑什麽信他和薛有年是真的愛情,而不是一樁權色交易的學術醜聞?
薛有年神色平靜地把張博的手機格式化了。
都這樣了,張博索性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說:“格式化了有什麽用?我可能不備份嗎?你最好別惹我,我最看不慣你們這種人了,真的沒想到你居然也是這種人!”
薛有年的神色不變,看向華臨,溫柔道:“臨臨,老師叫你過去一下。”
華臨急道:“但——”
薛有年微笑着打斷他的話:“沒關系,交給我,我會和他好好溝通的。你先過去,別讓老師等。”
華臨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出去了。